楚憐趴在陳蒼的背上,看著眼前的一切,面色慘白。
也就在此時,她敏銳地注意到,她身下的這位黃狗兒仙師突然停了下來,站著,一動不動。
他也放棄掙扎了嗎?
楚憐的眼神更加絕望。
一旁,石抹速也該將一個女真兵倀鬼踹飛出去,迅速地一望周圍,本就鐵青一片的僵尸面孔愈加難看。
在這一瞬間,石抹速也該的眼神復雜,猶豫、不舍等情緒輪番流過,最終轉而堅定。
他猛地從懷里拿出了一樣東西來。
那是一個詭異的頭骨。
說詭異,是因為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頭骨大多是類圓形的,而這個頭骨,卻是細長形的,有尋常成年男子小臂那么長,有點像一個奇怪的大蠟燭。
之所以能看出這是一個頭骨,也是因為這個頭骨的一面有著好幾個窟窿,其中三個,像是眼睛,一個錐形的則是嘴巴,上面還殘留著幾顆殘缺的牙齒。
細長頭骨的頂端,被掀掉了頭蓋骨,里面裝著一些青黑色的粘稠物體。
石抹速也該食中兩指伸出,戳入這些青黑色的粘稠物體中,精準迅速地拈出一滴,隨后一彈,彈向一個正向陳蒼撲去的女真兵倀鬼。
這一滴粘稠物,如一顆子彈,準確迅捷地射到了那女真兵身上。
一接觸,那女真兵倀鬼身上猛地爆出一團慘綠色的黯淡火焰,幾乎只是一瞬間,就將那女真兵倀鬼燃燒殆盡,燒成了灰。
一團衣服,落在了地上。
說也奇怪,這慘綠色的黯淡火焰,竟似只對那女真兵倀鬼有用,對這些凡間衣物,卻沒有造成半點損傷。
石抹速也該手指連彈,不停地從那個頭骨里面拈出粘稠物,向周圍那些女真兵倀鬼彈射而去。
蓬,蓬,蓬,蓬……
一朵朵慘綠色的黯淡火焰,在“人”群中炸開,轉瞬即逝,像是炸開了一朵朵的煙花。
而當石抹速也該再一次,下意識地伸手指進去頭骨里面時,卻是一怔,再低頭一看,頭骨里面已經沒有那種青黑色的粘稠物體了,一滴都沒了。
不過也沒關系了。
石抹速也該再次環顧而去,也才發現,周圍那些女真兵倀鬼,已經消失殆盡。
打谷場上,除了他們三人以外,已經空無一“人”。
遍地,只剩下衣物、皮甲。
石抹速也該這才終于長出一口氣,臉上的鐵青迅速褪去,又重新變回了正常人的模樣。
只是看向手中那個詭異的頭骨時,他的表情肉疼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長嘆一聲。
這時,一旁的楚憐急切的聲音傳來,“石抹上仙,黃仙師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轉臉看去,就見到楚憐急切的模樣,正看著身下的陳蒼。
“他應該是遇到了天外魔頭。”
石抹速也該看都沒看,低著頭,將那個細長的頭骨小心地又收了起來,這才抬起頭,“這種事,誰也幫不了他……”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黃老弟的異樣,竟似是在這種時候遇到了天外魔頭!真可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也是因此,他才最終下定了決心,取出了這個頭骨來。
兩人正說著,陳蒼突然動了,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斬靈劍。
石抹速也該很是驚訝,“黃老弟,你這么一會兒就撐過去了?”
陳蒼搖了搖頭,回憶起了剛才兇險的一幕。
自從聽到岳姑娘預言,他將會比正常修士更早遭遇天外魔頭后,他就一直在做準備,但是真正遇到了天外魔頭之后,他才發現,這東西比他想象得更加兇險。
他幾乎都要抵抗不住,徹底陷入無盡瘋狂中去了,還好,石抹速也該及時清理干凈了周圍的這些女真兵倀鬼,讓他得以收回全部的陰氣,穩定子宮。
和他猜想的一樣,是因為他的陰氣損耗過大,才會突然遭遇這天外魔頭。隨著他子宮內陰陽兩氣的勉強穩固,那天外魔頭暫時退去了。
要是石抹速也該再慢一點,他可能真就要隕落在此了。
還好,石抹速也該確實還有底牌。自己布置的這一著后手,成功起到了作用,救了自己一命。
“它應該只是暫時退去……”
陳蒼將自己的推測,講了一遍。
石抹速也該聽完,嘖嘖稱奇:“黃老弟,你還真是不同尋常。按理來說,養元境修士是如何也不會遭遇天外魔頭的,可你身為一個養元境修士,卻偏偏就遭遇了,真是奇哉怪也。”
“至于你說的,也確有可能。只是如此一來,接下來你怕是就不能再動手了,不然都不用這些倀鬼動手了,光是那天外魔頭,就能要了你的命。”
說到這,石抹速也該惋惜不已,“可惜,你之前一直都沒去過中都。要是你去見過了完顏圣主,哪里還要怕什么天外魔頭。”
陳蒼沒搭話。
他知道,石抹速也該口中的完顏圣主,就是當今金國皇帝完顏亮。
根據岳姑娘的說法,拜了這位大金皇帝,就可以大大減輕天外魔頭的威脅,石抹速也該多半也是用了這種法子,拜過天子的。
兩人這邊正說著,突地,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向了右前方。
那里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個二十出頭的女真男子,體型微胖,看著有些體虛,正朝著這邊瘋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喊:“救命,救命啊!……”
是個人。
陳蒼和石抹速也該對視一眼,都得出了這個結論。
陳蒼背上的楚憐,更是驗證了這個結論,“是阿典都史那,他還活著!”
阿典都史那跑到跟前后,喘了兩口氣,臉上還殘留著驚恐,以及看到希望的激動,還有逃命的急切,“快快快,快帶我離開這!我是阿典謀克的兒子,把我安全帶離這里,我重重有賞!”
他說完之后,才注意到陳蒼背上的楚憐,眼神更喜了,“楚憐,你還活著!太好了,我們趕快離開這!”
但立馬,他就注意到了楚憐是趴在陳蒼背上的,一下急了,指著陳蒼怒罵道:“你個藍攙的老莊奴,趕緊給我把人放下!”
石抹速也該回應他的是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在了地上,不過倒也有分寸,也就只是將他踹翻在了地上。
“注意你的身份!”
石抹速也該沒有好氣。
不到一天的時間里,他態度幾經轉變,已經把陳蒼當成難得的良師益友了。罵陳蒼,就跟他罵他沒兩樣。
平日里,在司天臺又或石抹家里被人看不起也就罷了,大家都是修仙者。可什么時候,一個鄉下謀克的兒子都敢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了?簡直是沒大沒小!
楚憐在陳蒼背上幫著介紹道:“都史那,這位是我們四正縣的黃仙師,這位是臨洮府來的石抹上仙。”
阿典都史那剛從地上爬起身來,一聽,一怔,趕緊陪上笑臉,連連賠罪:“不知是兩位上仙,多有得罪,不過周圍都是鬼,我們真要趕緊走了啊!”
幾人說話的時候,陳蒼一直默默旁觀著,對于金國的形式,也更加了解了。
金國的這種猛安謀克制度,和清的八旗制度有一定的相似點,都是他們統治國家的根本力量和工具。
但從眼前的這位未來謀克看去,顯然,也和清一樣,猛安謀克階層在入主了北方后,正在迅速地腐化墮落,難怪后來會被蒙古一擊即潰,由此可見一斑。
“阿典都史那,”陳蒼終于開口了,“你看到楚憐的姐姐楚青了嗎?”
阿典都史那連連搖頭,“稟上仙,我一路就只是跑,沒有看到過。”
陳蒼又問:“我聽楚憐說,這鬼是從你帶來的人里面出現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和你來四正縣有關?”
阿典都史那一聽,猶豫了起來。
石抹速也該在一旁扮演紅臉,厲聲道:“老實說來,否則,就以你剛才的無禮,我直接將你殺了也沒人會說什么!”
阿典都史那嚇得頭一縮,只好苦著臉交代起來:“上仙明鑒,我這次來四正縣,確實就是為了這件事……”
陳蒼這才知道,在四正縣的一角,發生了什么。
朝廷給阿典謀克劃分的駐地,在四正縣的東南角,叫做結籠寨。
數百戶女真人家,就在此居住,寨子里甚至還有個臨洮府司天臺派駐過去的養元境修士,名叫楊明遠。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結籠寨的日子也是安穩,大伙兒都習慣了,卻不料,半個多月前,結籠寨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那位司天臺派駐的養元境修士,楊明遠,竟被發現死在了家中,身首異處!
阿典謀克嚇得不輕。
堂堂一位司天臺派來的仙師,竟是無聲無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地頭上!這要是沒有個合理的交代,實在不敢想后果會是如此。
他雖是從五品,還是一位謀克,金國真正的自己人,但他也清楚,在金國,只有皇帝和這些仙人才是真正的統治者。
嚇壞了的阿典謀克,立馬嚴令下屬隱瞞消息,同時發動人手,調查起來,勢必要將這件事調查出個結果來。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只是個開端。
隨著楊明遠的死,結籠寨開始不斷有死亡事件發生。那些死者,身份地位不一,既有最底層的破落戶,也有阿典謀克的侍衛統領這樣的高層人物,但相同的是,他們的死狀都一樣,都是被人分成了好幾塊。
接下來,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在阿典謀克的命令下,所有的死亡事件都被隱瞞了下來,死者也都被秘密下葬了。可是有一天,有人稟報,竟有死者的墓地被挖開了!最詭異的是,從現場的情況來看,那些墓地竟像是被從里面挖開的一樣!
仿佛那些死者,死而復生,從墳墓里爬了出來。
墓里的情形也證明了這一點——原本埋在墓里的尸體,消失不見了!
隨著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消息也漸漸隱瞞不住了,各種小道消息,在結籠寨里流傳開來,人人自危。不到晚上,所有人家就都緊閉門戶,不敢再外出。
阿典謀克眼見于此,知道事情再也瞞不下去了,再瞞下去,等待自己的結果只會更加糟糕。
因此,他也就派了阿典都史那,趕緊來四正縣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