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地牢里到處都是易燃的干草堆,沾了一點火星子就變成了燎原的大火。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驚了一瞬,同時也意識到這是我逃出地牢的機會。趁著張燁沒有回過神來,我一腳踢翻更多的燈盞,朝著地牢的出口跑去。
然而張燁的狗腿子們很快便發現了我的意圖,一部分人去救火,一部分人圍過來試圖抓住我。
我豈能讓他們輕易得逞?仗著瘦小的身體在他們的圍捕下艱難逃生,跌跌撞撞認不清路,正沒命逃竄時,迎面撞上一人。
我心下大驚,拼命掙扎之際卻突然被抱緊。
“多寶福?”
眼前的世界模糊成無意義的光團,我看不清來者是誰,就連聲音也聽得不分明。
但我能感受到落在肩膀上的力道,呼吸噴灑在耳畔,熟悉的一如往常。
趙岷。
是他回來了。
心下頓時一松,情緒大起大落之間腦袋一陣眩暈,我卸了力氣,任由趙岷將我抱在懷里。
耳邊亂哄哄的,喊聲與腳步聲擠在一處涌過來,我被鎖在趙岷懷里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搖晃,只能看到無數人影交錯,而趙岷的聲音透過胸膛傳來,無比安心。
“困了嗎?”他輕聲道,“睡吧。”
于是我閉上了眼。
在短暫的間隙,在所有聲音都遠去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模糊的夢。
夢里是多年前的張家,年幼的我被娘娘抱著在院中賞花,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泛黃的紗,看不清院中美景,只能看到娘娘柔和的側臉。
她抱著我穿梭在庭院中,走過長長的回廊,漫長沒有盡頭的巷子,城外熟悉的破廟。風雪逐漸包裹著我們,寒意滲骨,只有娘娘的懷抱像是堅實的墻壁,替我擋去一切痛苦。
再度醒來時我已經回到了趙家。
睜開眼是熟悉的房梁,趙岷仍舊守在床頭,見我醒來終于松了口氣。
張燁已經被嚴知縣帶回衙門關押了,這兩日在和張家人交涉。
嚴知縣與張家人的交涉鬧得太大,一路捅到了上面,又遇到當今圣上南巡。這點子事很快被傳到圣上耳里,一時間聞得這種惡毒之事,龍顏大怒,打定主意要親自審問。
這下張燁的罪名是板上釘釘了,問罪后被關押在衙門里,等待秋后處斬。
又過了一個月,我身體恢復如初后,和趙岷去牢里看過張燁。
形銷骨立的男人佝僂在牢籠深處,雙眼麻木無聲,一點也沒有當初得意洋洋的樣子。
就這樣吧。
我終于為娘娘報了仇。
我只在遠處遠遠看了一眼,就拉著趙岷離開了。
一直到他處斬那天我都再沒去見過張燁。
張燁被處斬那天是個明朗的好天氣,我坐在廊下看到頭頂明亮的日光,一點點如沙漏從樹葉的間隙落下。而趙岷在院中練拳,一招一式卷動微風。
遙遠的天際傳來候鳥歸來的鳴叫聲,清越動聽。
秋風起,天轉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