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從這條暗道出去我們會花很多時間,因為我們不清楚里面的構造,但是這是一條獨道,直接走到底就是一扇鐵門,打開就能看見青山。
我一下有點恍惚,外面的太陽對我來說有點過于刺眼了,我瞇著眼睛站定,環顧四周,看不出來這里是哪里。
“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回頭看著鐘魚他們。
“是阿水發的定位。”衛觀海走過來扶了一下衛見山有點歪的腦袋,“一開始的定位在內蒙,我們本來已經打算動身了,但是我們走了兩天以后阿水突然發了一個新的定位。”
我愣愣地聽著,點著頭,褚游嘆口氣伸出手在我頭上敲了一下,說:“我們現在在廣西。”
我其實不太關心我們現在到底在哪里,我只覺得衛見山越來越重,重到我快承受不了了。鐘魚擠到我面前,說:“咱們先離開這里,啞巴在外面接應。”
我點著頭,任由他們拉著我往前走,我不愿意放下衛見山,即使太陽高照,我依舊覺得衛見山貼著我的身子是冰涼的。
我們只是在樹林里穿梭了小半天,就出了樹林,天色已經開始發灰,遠遠就看見啞巴的車燈,一路上我的腦子幾乎不能思考,只是幻想著什么時候衛見山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說他想下來自己走。
一直到我把衛見山放在車后座上,衛見山也沒有動一下。
我想和衛見山坐一起,褚游沒辦法,只能先讓伍四給他們處理傷口,車門是開著的,我看見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傷口,擦傷,炸傷,子彈傷,貫穿傷,很多很多,鐘魚的額頭破了,一直在流血,衛觀海一只手中彈了,褚游抽著煙,伍四在給他處理大腿上的傷口,褚河看起來倒是好一點。
我扭過頭看著衛見山,衛見山的身上沒有傷口,可是啊,伍一他們渾身是血都還能站在那里,衛見山你怎么就不動了呢?
我鼻子一酸,揉了揉鼻子,太陽的余光斜照過來,把我的影子投在衛見山身上,我往后靠,讓太陽光照在衛見山的臉上,可是又怕把他曬黑了,就又前傾著身子給他擋太陽。
“我看看你。”伍四處理完他們的傷口,走過來了。
“先看看衛見山好不好,說不定衛見山還沒死。”我看著伍四。
伍四的眼鏡都只剩一個鏡片了,他伸出手摘下眼鏡揉揉眼睛,說:“喬封,衛見山死了。”
我默默伸出手,伍四捏了捏我的肩膀,問我痛不痛,我搖頭,他嘆氣,拿出藥膏給我涂抹,這期間他看了看衛見山,沒有說話。
“走吧。”處理好以后伍四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頭看著站在外面的衛觀海他們,“接下來去哪里?”
“帶衛見山回家嘛,去滇寨。”褚游抽著煙,這已經是我看見的第五根煙了。
伍四給我關上門,從車前面繞道副駕駛,啞巴回頭看我,滿臉的擔心,他指指衛見山,做了個疑惑的表情。
“他睡著了,他很累,所以睡著了。”我輕聲說,“他不會醒了。”
啞巴的眼眶紅了,他轉過頭去擦眼淚,等伍四坐上車以后,啞巴就發動車,跟上了伍一他們的車。
我們要回家了,衛見山。
我實在是不能接受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失去老巴和衛見山兩個人,還有我爺爺。我坐在后座,近乎崩潰,我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人,好像誰都在離我而去,我默默在后面蜷縮起來,一個人哭著,盡量不發出聲音。
啞巴打開了車載音響,聲音很大的英文歌,多少壓住了一點我的嗚咽聲。
我是哭著睡著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已經靠在衛見山身上了,晚上的時候衛見山的身體顯得更涼,一時間有種我靠著藍眼睛的感覺。我迷糊著,直直地看著后視鏡下面掛的吊墜上,伍四聽見我動了動,回頭給我遞水。
我接過水,有點擰不開,深吸一口氣用力擰開,喝了一口,覺得嘴里的苦澀被沖淡了一點。看著外面,上了高速,沒幾輛車,前面是伍一他們的車。
“下個服務區休息休息,明天換我開。”伍四對啞巴說。
啞巴點了點頭,伍四拿著手機給伍一發消息。很快我們就到了服務區,兩輛車拐進服務區,啞巴和伍四下車了,都在抽著煙,伍一他們也下車了,幾個人聚在一起抽煙,我看著,回頭看了看衛見山,開車門下車。
“坐累了就活動活動。”褚游伸出手想捏捏我的肩,最后還是拍了拍。
“還有煙嗎?”我說,“抽一根。”
褚游猶豫著,看了我一眼,我伸出手:“我肯定只抽一根,說話算話。”
褚游嘆了口氣,抖出一根煙給我,幫我點燃了,我叼著煙,沒有吸,讓它自己燃燒著。
“晚上休息一晚上,我們明天走。”伍一伸出手拿走我嘴里的煙,“好好休息。”
幾個人都看著我,我看了看他們,褚游沖我示意一下,意思是他們要看著我上車。我嘆口氣,轉身打開車門上車,接著鐘魚就上了我這輛車的副駕駛,把座椅往后調,說:“得嘞,明天路上換我陪你啊。”
我笑笑,靠著車窗蜷縮起來,鐘魚一直在扭頭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似乎是不知道說什么好,沖我笑。
“我沒事。”我說,“這一路上我都不會有事的。”
鐘魚點點頭:“那就好。”接著鐘魚就靠在靠背上,沒有幾分鐘,他就開始打呼了。他們應該都挺累的,我看見伍一他們上車沒多久就把燈滅了,我這邊車里的燈還亮著,我抬手關掉了。
雖然我的邊上靠著一具尸體,可是我一點也不害怕,這是衛見山的尸體,衛見山不會害我。
這一晚上睡的很安穩,路上的過程幾乎就是開車吃飯休息,我們路上只是置辦了點物資,換了身衣服,終于也給衛見山換了衣服,別的什么都沒帶就進山了。
也許是因為走過很多遍了,我們到滇寨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短,縮短了一天,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這一次我們只管低頭趕路。
我們站在滇寨大門口的時候,我還在想要怎么和神檫開口,告訴他衛見山已經死了。
神檫很快就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還是那個拐杖,不過看起來似乎更光滑了,他看見我們,有點驚訝,衛觀海很快就上去和他交談,我看見神檫一下就哭出來。
我忍著哭泣的沖動,背著衛見山走到他面前,神檫伸出手越過我的頭,去撫摸衛見山的臉,他粗糙的手也蹭著我的臉。
神檫說了一句什么,我聽不懂,衛觀海在一邊輕聲翻譯給我聽:“回家了,孩子們。”
我一下哭出來,神檫伸出手環抱著我和衛見山,我把頭埋在他肩上,哭的很大聲。周圍有很多人,他們很多人都認識衛見山,衛觀海和褚游他們在和他們解釋我們回來的目的,我聽見周圍有人開始哭。
看啊衛見山,你也不是一個人,還有這么多人在為你哭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