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斂氣蟄伏臨仙鎮
- 仙道修妖傳
- 竹林老朽
- 4782字
- 2025-08-17 05:00:58
臨仙鎮位于齊云山邊界,由此往西再越過幾百里山野荒林,便可初入修道圣地。然,穿越荒林并非易事,且不說林間蛇蟲猛獸肆意橫行,光是縈繞于外圍的濃郁瘴氣便令人寸步難行。況且又有傳聞,不少妖獸也隱于其間,故令眾多低階修道者不敢輕易闖入。
修道者慕名而來,卻久久徘徊不前。世俗凡人為求庇護,更是不遠萬里,舉家遷徙至此。久而久之,修道者與大量凡人混居于此,倒也相處融洽。
告別香山,清風并未著急趕路,前后歷時五年,方抵達臨仙鎮附近。如此不緊不慢,原因有二。其一,練習劍訣,參悟要領需要時間沉淀;其二,機緣頻繁垂涎于己,恐暗伏禍端。
清風之所以如此謹慎,事情還得回溯到收降尸傀的第二日。在尋到九玉鎮陰塔時,清風曾翻看《尸傀術》數十頁,得知若能凈化尸傀體內噬骨煞氣,可免尸傀噬主之憂。而劉老爺未能凈化煞氣,不外乎自身修為太低,亦或靈力供給匱乏,不得已留下隱患。
值得一提的是,靈石在世俗之地屬極其罕見的資源,一枚難尋,而清風偶得數百枚靈石,可謂莫大機緣。正是由于靈石供給無憂,其修為得以不斷精進。經粗略盤算,靈石雖所剩不多,但若能成功煉化一只尸傀,或可作為一顆“暗子”布局在身邊。
游念至此,思緒懸停。清風欲取出《尸傀術》參悟時,竟發現《尸傀術》不知何時在袋內莫名自焚了,只剩點點灰燼。
出于謹慎,清風神情自若,只是將灰燼悉數引出,輕道一聲:“可惜”。隨后便不再念及煉化尸傀之事。由于此事過于蹊蹺,清風心生警惕,故將三日路途化為五年靜伺,以觀其變。
經五年沉淀,清風在御劍,斂氣與煉丹上均有小成。于是,決定啟程繼續前往齊云山。
近日,清風落腳于臨仙鎮附近,斂全身氣息,以凡人之姿隱于其間,暗尋入林途徑。如今只身步入魚龍混雜的陌生環境,第一要務自然是探明當地勢力分布。
為不引人耳目,清風索性喬裝一番,在鎮中一家酒館當起了店小二。酒館分上下兩層,一層為普通食桌,二層為包廂,規模雖不大,食客卻絡繹不絕,其中不乏修道者。清風每日迎客入座,端酒送菜,只為從食客口中聽些奇聞軼事,以便了解臨仙鎮的人文風貌。經數月暗伏,鎮中之事,十之七八,了然于心。
臨仙鎮與齊云圣地雖只有一林之隔,卻仍屬于凡俗之地。因資源匱乏,靈氣稀薄,大多數修士修為停滯在凝氣二層至三層,無法繼續往上突破。為精進修為,求道成仙,不少修士組團結伴,試圖跨越數百里屏障,達齊云圣地。起初三五結伴,后陸續擴至十幾人。然,即便人數擴充,依舊無人成功穿越瘴林,或死于瘴氣,或死于妖獸。
不知年過幾世,橫空冒出一人,雖籍籍無名,卻真尋得了越林捷徑。
此人名喚孫去籜,據說其原本為凡人之軀,意外進入齊云圣地,機緣巧合下竟無中生有,孕出靈根,自此步入道途。令人不解的是,孫去籜十載后卻又步出齊云,選擇重返臨仙鎮。作為唯一進出齊云之人,自然引來各路修士爭相拜訪。眾修士不為他求,只為探得入林途徑。孫去籜表面熱情相迎,入林之事任憑眾人輪番請教,卻只字不提。即便有修士提出以靈石和秘術交換,孫去籜依然守口如瓶。眾修士無奈,雖有威逼拷問之心,卻礙于其修為較高,敢怒不敢言。
忽有一修士當眾提議:“前輩修為高深,我等何不奉前輩為閣主?”
眾人心領神會,皆高呼贊同。孫去籜面露難色,推辭再三,最終盛情難卻,便應允閣主一事。然,其僅受閣主虛名,既不任命掌事,也不收納弟子。眾人紛紛不解,莫非此人當真不求突破,亦不慕名利?
此經數月。一日,孫去籜集眾修士于居所門前涼亭,稱有一事告知。眾人不知何事,但礙于舉其為閣主在先,便都按時到場。
“承蒙各位厚愛,力舉敝人擔任閣主。然,實不相瞞,敝人修為著實尚淺,難當大任,自覺徒有閣主之名,卻未盡閣主之職。心生愧疚,數月食不甘味,坐臥不安。”
眾修士頓感索然無味,有幾人當即拂袖離去。
不曾想,孫去籜話鋒一轉:“近日,敝人再入齊云,有幸結識虛塵宗一前輩,探知宗門有意擴招修士。故心懷惶恐自薦,愿搭橋舉才,為宗門儲備英杰。”
眾人聽聞,瞬間面露悅色,但轉念一想必有門檻,遂有零星洪音:“還請閣主明示,如何拜入宗門?”
“成敗全憑各位資質,在下只是引路人”,孫去籜輕笑一聲,隨后引出一枚靈符,懸于半空,“此符喚作‘探靈符’,諸位往符中注些許靈力,便可顯現靈根資質。可有英杰愿意上前一試?”
所謂資質良莠,在于靈根屬性。持單或雙屬性靈根者極其稀缺,為上等資質。靈根滋養單屬性,令其開枝散葉,筑基結丹,甚至幻化元嬰,均高效而迅捷。世間術法萬千,相生相克。修士習功法秘術一般須與靈根屬性契合,能事半功倍,卻亦有弊端。屬性單一,功法單一,若非登峰造極,則容易被針對克制。因此,雙屬性靈根修煉速度雖不及單屬性靈根,貴在可習功法多元,故兩者資質旗鼓相當。絕大多數修士為三屬性靈根,資質中等,若勤修功法,機緣垂涎,可凝氣筑基,卻鮮有結丹。四、五屬性靈根雖稀缺,卻因資質太差,恐終其一生都難以筑基。
修仙求道者最忌諱的便是透露自身實情,更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即便是宗門測定資質也須秘密進行,能知弟子靈根屬性者,僅宗門長老和師門師傅寥寥數人。如此隱秘,一方面是防止上等資質弟子被其他宗門搶奪或扼殺,另一方面則是減少同門暗斗。
孫閣主堂而皇之地聚眾測靈根,一時無人敢應。僵持片刻,一修士壯膽移步至靈符跟前,往符中注入些許靈力。瞬間,探靈符周遭升起一股藤黃光焰,三息轉為品月,又過三息化成古翠,而后光焰逐漸散去。
“金水木三屬性靈根,可領靈石一枚。”
眾人面露驚色,卻并非驚嘆于靈根屬性,而是頗感意外,竟可白領一枚靈石。對于資源極缺的低階凝氣修士而言,一枚靈石意味著一層修為。比起虛無縹緲的舉才承諾,即測即得的靈石顯然誘惑更大。方才心存疑慮的眾人,此刻已然開始列隊準備測資質了。
“諸位,名額有限,今日暫且到此為止”,待第十位修士測完資質,孫去籜突然將探靈符收回。
聽聞截止,涼亭眾人,交頭接耳,神色各異。有慶幸,有失落,有懊惱,有不甘,有詢問何日再測,有打探何時啟程,一時嘈雜紛紛。
“諸位,稍安勿躁。諸君皆知瘴林兇險,敝人既是舉才,當護各位周全,一趟十人已然極限,還請諸君海涵,海涵。其余細目,將于明日張榜涼亭,可解諸君疑惑。”
語畢,孫去籜領十人入門,不再理會涼亭眾人。屋內,孫閣主提拔四名修士為掌事,協助處理大小雜事。自此,扶云閣應運而生。
清風落腳臨仙鎮時,扶云閣已立二十余載,廣獲好評,孫去籜更是被眾人尊稱為“扶云仙師”。
“清風老弟!我和呂兄又來找你討酒喝啰。”
話音剛落,兩年輕男子一前一后跨門而入。前者:玉面蠶眉攬月眸,青袍蹀躞鎖金綢;兩袪晃晃乘風翼,一曲盈盈繞酒樓。后者:玄衣護臂束云冠,瑞鳳刀髭立赤灣;執劍凝神輕緩步,聞香解惕色漸歡。
“兩位兄長,蒞臨寒舍,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見薛羅哼曲擺袖而入,雅興頗高,清風便急步往前相迎,引二人落座窗邊酒桌。
薛羅和呂見歡乃清風于酒樓相識的兩位修士。某日,酒過三巡,薛羅微醺,忽聞一股轉瞬即散的奇異酒香,以為是酒館出的新酒,喚掌柜前來卻被告知并無新品。雖心生疑惑,薛羅只當是醉意朦朧引發的錯覺,可再飲杯中之酒時發覺其似茶水般無味,難以下咽,偏偏此刻那酒香再次襲來,故起身聞香而尋。呂見歡不明所以,也跟著薛羅出了包廂,卻在樓梯轉角處見薛羅正與一小二攀談。
那小二正是清風。當時,清風忙里偷閑,取懷中玉瓶,小飲了幾口自釀的酒水,不曾想被嗅覺靈敏的薛羅察覺。薛羅也不拘謹,向清風討了一小杯酒,飲后,連連稱贊。閑談幾句,薛羅又得知酒水為自釀,驚嘆之余,忽生一念,愿資助清風置辦一小酒坊,條件則是酒水管夠。清風短暫思索后,欣然接受,擇日挑一偏僻地處,不日建一小酒坊,雇二三雜役,為先前酒館供酒,以謀營生。薛羅則時不時帶呂見歡來小酒坊,三人盡情暢飲,相聊甚歡。
“哎,何談遠迎”,薛羅從蹀躞帶取下玉葫蘆放置于酒桌,“那日酒醒他處,未見香釀半滴,甚是哀愁,清風老弟今日可莫忘了給我葫蘆裝滿嘞。”
“薛兄莫愁”,清風望了一眼呂見歡,隨后遣人取走桌上的玉葫蘆。
“呂兄今日也當一醉方休”,薛羅察覺清風有所顧慮,畢竟每次醉酒皆是呂見歡將自己背回去,“實不相瞞,此次前來,一為閑談暢飲,二嘛,自然是為呂兄踐行。”
呂見歡撇了一眼身旁的酒蒙子,扶額搖頭,半譏半笑著解釋道:“今晨有幸中簽,明日午時將隨扶云閣主一同前往齊云。奈何備虞之事未盡,便被這酒蒙子拉扯至此,踐行為幌,實則是饞清風兄弟的酒水。”
扶云閣建立之初,孫閣主曾將舉才細則張貼于涼亭。呂見歡所言“中簽”之事,乃孫去籜為彰顯公平,每三年讓有意前往齊云的修士齊聚涼亭抽簽,中紅簽者可測資質,無論優劣均能得靈石一枚,且翌日隨閣主一同前往齊云,但限五位修士。
“恭賀呂兄,此等喜事,確實如薛兄所言,當一醉方休”,清風聽聞中簽,又差人多備了些酒菜。
“對嘛,以呂兄修為,又有閣主陪同,入齊云易如反掌。況且自扶云閣建立以來,還未曾聽聞有敗走返回者。”
呂見歡細細琢磨片刻,便不再糾結,隨即舉杯與其余兩人共飲,但仍控制著飲量。不知不覺,日落月升,薛羅早已伏桌呼呼大睡。清風知呂見歡今晚無暇顧及薛羅,便識趣地將薛羅扶至后院客房,隨后返回。
“有勞清風兄。”
此時酒桌之上只剩清風與呂見歡兩人。聽到呂見歡的一聲尊稱,清風明白近期籌劃已步入正軌,但謹慎起見,依然試探性拱手回言:“呂兄折煞,在下一介凡人,何敢以兄自居?”
“清風道友何不磊落行事?爾雖無半點修為氣息,但經多日相處,又觀言行舉止,以及與我等修士相處時泰然自若,無不顯露道友非尋常凡人。至于道友目的,想必也是為了探尋入林途徑。”
正如呂見歡所想,清風經數月觀察,以酒為引,選中二人,并順利結交。如今果見呂見歡中簽,清風心知所猜之事已明了十之六七。
清風未語,只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右手食指輕豎于唇前,釋放兩息時長的威壓,而后收斂如常。呂見歡最初只是猜測,并無把握,心想清風修為最多與自己旗鼓相當,便試著探查其目的。未曾想,實力如此懸殊。此刻,呂見歡額頭早已滲出冷汗,執劍之手微微顫抖,顯然方才感受到了死亡的威壓。
“不知前輩有何吩咐,在下定竭力而為”,回過神來的呂見歡,慌忙起身,控背躬身。
“凡俗可免”,清風示意呂見歡落座,“呂兄莫慮,所托之事,途順則舉手之勞,路艱亦可助你險境求生。”
“請前輩明示”,呂見歡未敢落座,反而趁著剛才起身的契機,與清風拉開了一段距離。
“此符名喚‘鴛鴦符’”,清風從懷中引出一對改良版的傳送符,“鴦隨鴛至,瞬息半百。若路途順暢,可避人耳目,置鴛符于齊云入口即可。”
呂見歡略微思索,見并非難事,便接過鴛鴦符,卻心生疑惑:“晚輩謹記,定不負前輩所托。只是恕晚輩愚鈍,未能理解‘險境求生’之意。”
“扶云閣建立以來,可曾有中簽修士返回過臨仙鎮?”
清風的一句反問,瞬間令呂見歡不寒而栗。此番前往齊云,呂見歡本就打算暗記路線,待來日重返臨仙鎮,以便將好友薛羅帶入齊云。可細細思忖,此間二十余載恐怕不少修士有返鎮攜友的念頭,卻從未聽聞有修士再入齊云的事跡,反倒冒出不少棄友拋侶的流言。若真如清風所猜測那般,孫閣主搭橋舉才為幌,實為殺人越貨,則此行必定九死無生,兇險異常。此時,呂見歡明顯萌生退意,旋即又明白了自身處境,早已騎虎難下。如今有前輩提醒,再加上靈符避險,呂見歡嗅到一絲生還氣息。
“多謝前輩解惑”,呂見歡拱手彎腰,“能為前輩探路,實屬晚輩榮幸。只是晚輩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前輩成全。”
“無妨,且說來聽聽”,清風自然知曉呂見歡心思,無非是薛羅安危。若呂見歡命喪瘴林,薛羅或無性命之憂,若其僥幸逃生,孫去籜定然會以薛羅為餌,誘殺二人,以絕后患。正因看出二人有此羈絆,清風才引二人入局。
“晚輩與薛羅自幼相識,情誼深厚。此番旅途,不管順逆,還望前輩對薛羅能照拂一二。”
清風不置可否,引酒入杯,小酌一口,“夜幕已至,呂兄不妨早些回去籌備。”
見前輩已下逐客令,呂見歡不敢再提及關照之事,即刻拱手退步而出。
窗外月光灑寒霜,清風握杯小酌,凝神靜氣;桌前硯臺留殘墨,薛羅裹被酣眠,高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