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濟仁照例呼醒了張維民，今天是正式培訓的第一天，先從基礎理論開始的，第一節課好像是解剖學，這一堂課，很多人都非常感興趣，哪怕是王濟仁，對人體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中醫的范疇。

“會有大體老師嗎？”張維民壓住心中疑惑走進了教室。

等張維民和王濟仁到了教室門口，發現大部分視野好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兩人只好選了一個靠后的位置坐下了。

果然，這個時期想要有一個大體老師，基本不大可能實現，估計只有省城的大醫院才有。

教室的講臺旁邊掛著一副人體圖，人體圖旁邊就是一大塊斑駁帶點傾斜度的黑板，講臺名字好聽，其實就是一張桌子。

哪怕只是一張人體圖，這些學員都基本上沒有見到過，資源的匱乏，讓人們能吃飽飯都已經覺得幸運，何況是這么精細的東西。

在場學員對這張人體掛圖都稀奇得很，一個個都要用眼睛貼著圖看，生怕錯過了一點細節，身體較弱的學員只能被一雙雙大手給撇到后頭去了。

本來王濟仁也想叫上張維民去擠上一擠的，奈何張維民絲毫沒有上前的欲望，加上自己的位置也不是很好，所以也就放棄了。

“上課了！上課了！還沒看夠啊，都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下課后慢慢看！”

眾人正看得起勁時，授課老師出現在了門口。

講授解剖課的是縣中心醫院的外科副主任，只見他穿著一雙擦得發亮的皮鞋，體態修長，接著瀟灑地走進了教室里面，然后在那黑板上寫下了三個大字“秦思慧”。

看著眾學員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秦思慧沒等他們開口，咧了咧嘴，直接說道：“我是中心醫院的外科副主任秦思慧，是不是有些奇怪？但這確實是我的名字，雖然有些女性化，不過爹媽取的名字，咱也沒辦法是不是。”

“根據醫院的安排，我來給你們講述一下我對人體方面的認識，在我的課堂上，大家可以不用那么拘束，本來人體就是一個復雜的結構，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認識，所以誰都不敢說對人體精通。”

“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本來是科主任要親自來授課的，但是他近期醫務繁忙，所以委托我來講講。”

“所以大家有什么疑問也可以提出來，大家互相討論，這樣才能對人體的認知更進一步。”

中心醫院近年來發展迅速，外科在醫院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雖然外科主任倒是一直沒變過，但是能擔任外科副主任的，那都是靠能力實打實的拼上來的。

所以這些學員的第一節課由外科副主任秦思慧來授課，就已經充分證明了外科的地位和醫院的主攻方向。

秦思慧短短幾句話就把學員們的情緒給調動起來了，本來在農村的土地上干活的這些人，因為各種原因，被推到中心醫院來當學員，心情還是很忐忑的，做事也很小心，唯恐犯了什么錯誤。

“這個人體圖這么復雜啊，感覺我腦袋都要炸了。”

教室里面頓時又響起了各種討論聲，什么內臟啦，腸子啦，血管啦，因為人體圖上面也有一些標識和名稱，所以第一次接觸到了這些專業名詞，但是轉過頭來又忘了，所以各種專業名詞和本地名稱混雜在一起。

“好啦，大家先安靜一下吧，聽你們說的這些，稀里糊涂的，這樣，我先帶你們過一遍。”秦思慧擺了擺手，站在人體圖邊上，開始了講解。

“解剖學，也叫人體解剖學，是我們醫學生的第一門必修課，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是用真實的人體來給大家做演示的，但是條件有限，我就先對照這個人體圖來給大家講解一下。”

“這還不好辦嘛？隨便拉一個人上臺不就好了，咱們這么多人，男女都有，不是現成的嗎？”王濟仁在家里也只是接觸過針灸銅人，在跟隨家中長輩侍診時也只是略微了解過。

“一般來說，躺在講臺上供大家觀察的都不是活人，我們一般稱呼為“大體老師”。”張維民對著王濟仁的耳朵字正腔圓地說道。

“大體老師？”王濟仁一打楞，隨即就明白了，合著就是人死后的尸體。

“怪不得秦思慧說條件有限，原來是這個意思啊，不過要個大體老師應該也不難吧，咱們公社哪年沒有幾個意外走的。”王濟仁數著手指頭，在那嘀咕著。

艱苦的勞動和惡劣的環境，往往使人喘不過氣來，加上醫療條件差，意外也是正常。

“別在那算了，公社里一年死多少人，跟你有什么關系，你以為你是誰？那都是要家屬愿意才行的，現在哪家不講究個入土為安？”張維民看著王濟仁像個二傻子一樣，還操心著怎么去弄一個大體老師來。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上你的課，比什么都重要，咱們遲早會有大體老師的。”張維民內心也是感觸頗深，沒有解剖學，就沒有醫學，而沒有大體老師，就沒有解剖學，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對于醫學生而言，“大體老師”不是一個外人，也不是一個陌生人，而是一位散發著福爾馬林味道的無言導師。

張維民想起了前世在母校時的情形，在南江中醫藥大學的解剖樓，有一個不大的廳，叫做“遺體告別廳”，那個廳也被學校的師生們稱做“大體老師”最后的家。

告別廳雖然不大，但是卻裝著令人尊重和懷緬的大愛。

而在那個廳里，還有著一個特殊的紀念墻，那面墻上記載著幾百位大體老師。

這些老師里面，最小的還未滿月，最大的已年過期頤。

還有許多學校的“大體老師”數量僅僅能夠滿足研究生的解剖操作課，而本科生甚至是幾十個人圍著一個“大體老師”，大部分學生只能在一旁觀看，沒有機會上手。

“看你求學心切，告訴你一個可以學到真本事的方法：等下秦老師問有沒有人愿意上去做示范的時候，你就直接舉手，這樣才會領會到人體解剖的精髓，相信我，其他人連你一半的皮毛都學不到的。”張維民偷偷在王濟仁的耳邊慫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