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民啊張維民，你要怪就怪不該在這個時候出這么一檔子事，這么多人都看著呢，要是我就這么算了，今年主任的評選，還有誰會支持我，之前“孝敬”那些，豈不是都打水漂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已經盤算好讓張維民如何難堪了，方世豪那攥著評分表的手，此刻藏著背后，激動而顫抖著。

不出所料，醫務科科長黃大海跑過來了。

長期的工作壓力和生活中的瑣碎讓這位醫院中的實權人物頭頂禿地有些早。

黃大海到位后便厲聲喝道：“你們是干什么的！醫院是治療病人的，不是菜市場，要喊出去喊！有什么事情給我好好說，再敢亂喊亂叫，讓你們統統進局子里待著去！”

前面都是領導，這個時候不表現還等什么時候，要是讓領導們覺得遇事就躲，處事又不利，這科長也就做到頭了。

“領導們！求你們給我們做做主啊！我們這些窮苦人就指著地里那一點收成，現在嬸嬸躺著，叔叔也走不開，醫院又催著交錢，那地里種的莊稼也沒人管，我們都沒有辦法活下去了啊！”領頭的瘦子看著張士明一行人向這邊走過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手膝并用朝著領導們挪去。

張士明走到離瘦子一米遠的距離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他，接著開口說道：“具體什么情況你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瘦子很有眼色，看出來了張士明的是人群中的焦點，便添油加醋地描述著張維民如何導致他嬸嬸病情惡化的。

張士明微瞇著眼，認真地聽完，接著低聲向中心醫院院長劉光華詢問了一會，并安排了人員去核實。

張士明審視地在瘦子和張維眀之間來回打量，隨即平和地說道：“情況我們大致清楚了，你們先在那邊的休息室坐一下，只要你說的情況屬實，我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情況特殊，醫院的辦事效率仿佛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不一會，辦公室的劉鳳霞低聲在院長劉光華的耳旁說道：“劉院，剛剛給龍門公社衛生院去了電話，那邊反饋的情況跟他說的大致一樣。”

“張維民，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劉光華抿唇沉吟，說實話，張維民在測試過程中顯露出的精準決斷，讓他也有幾分欣賞。

“劉院，我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口說無憑，還是要慎重一些，要不然麻煩邊上所里的同志親自跑一趟，這樣也好讓大家心服口服。”急診科主任王向陽對張維民有些莫名的好感。

“不遵守規定，視規定為無物，我早就覺得這個張維民品行不端，現在還沒有正式成為醫生，就如此猖狂，這都不能說是有違醫德了，簡直就是犯罪！”方世豪陰沉而得意地插話道。

“張院長，我認為我們有必要把這些社會蛀蟲提前消滅在萌芽之中，堅決不能讓這種害群之馬進入到醫生的群體中！”方世豪想讓張士明直接給這個事情定調子，就算事后有一些其他情況，也能夠直接壓下去。

當方世豪還自鳴得意，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怎么怎么樣的時候，卻沒發現劉光華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方世豪直接越過了劉光華向張士明匯報，完全沒意識到，這樣的做法，已經引起了劉光華的不滿。

“既然你們都核實清楚了，那我說什么還有意義嗎？人在做，天在看，要是確實犯了什么錯誤，我無話可說，如果所里的同志認定是因為我的原因造成了患者病情的惡化，那我也認了。”張維民這時沉靜下來，目視著患者那聾啞的丈夫，緩緩地說道。

患者的丈夫陳二福雖然是聾啞人，聽不見也說不了話，但是殘缺之人在其他的感官方面卻更為敏銳。

他這個侄子跟著看望了他媳婦之后，不知道為什么跟公社衛生院里那個年輕醫生交談完，竟然就直接把他拉到了中心醫院來。

這一路上雖然充滿著疑問，多次用手勢向侄子比劃去詢問原因。

但是侄子默不作聲，到后面禁不住他的追問，終于不耐煩地跟他解釋，要去縣里面幫嬸嬸搞醫藥費去。

直到見到張維民，看到了張維民和周圍這么多人的反應，聾啞的陳二福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對陳二福來講，張維民是有大本事的，是有恩于自家的，這個侄子說來縣里弄醫藥費難道是找恩人醫生去要錢嗎？

陳二福此時怔怔地盯著表弟陳二財的背影，看著他不停地跟前面的領導講訴著，而且不時地用手指著張維民。

明白了，這下全明白了，肯定是陳二財又見錢眼開了，這次碰到自家媳婦這個樣子，自己就被這樣稀里糊涂地拉過來了。

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早就知道陳二財的德行，自己卻成為了幫兇，還是這樣一個對待有恩于自己的幫兇！

此刻在陳二福的眼睛里面，所有人朝他看來的目光都像是帶著譏諷，譏諷著他這個又聾又啞、恩將仇報且不知廉恥的傻子幫兇。

這是陳二福第二次站在張維民面前，此刻他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緊盯著腳下不知道修補過多少次的布鞋，怎么站都覺得別扭，總覺得身上好像有一些蟲子在爬，煎熬和痛苦仿佛受到了鼓舞，隨即就在他的臉上和心中肆意地泛濫起來。

終于，陳二福再也忍受不了內心的煎熬了，往前一掙，發瘋似地向陳二財撲過去，嘴里還一直啊啊叫著。

陳二福和陳二財扭打了起來。

“住手！保安隊呢！你們是手腳殘廢了還是眼睛瞎了？”醫務科科長黃大海已經氣急敗壞了，短短不到十分鐘，已經讓他心臟劇烈起伏了兩次。

“是要我八抬大轎去請你們嗎？還不趕緊把他們兩個分開！”

“媽拉個巴子的！”靠在大門旁邊柱子上看戲的保安隊員，吐掉咬在嘴里的瓜子，隨手拍打幾下附在衣服上的灰塵，抄起別在身上的甩棍。

他們已經做好準備，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兩個不知死活的鄉巴佬，讓他們清楚地認識到，醫院的這塊地，到底歸誰管，到底是誰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