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京城。

深夜，丑時。

御膳房內，一盤剛剛熱好的燒雞，還有幾道下酒的小菜，被秦宇給端上了桌子。

就在他準備和往常一樣，偷偷小酌幾杯的時候。

忽聽門外傳來一道‘咯吱’的開門聲，只見一個身穿便服，身形健碩，容貌威嚴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朱棣剛登基稱帝不久，一切事物都百廢待興。

前面朱元璋控制欲強，恨不能將朝中所有的事情，全都攬過來自己獨斷專行。

到了朱允炆這個書呆子手里，為了夢想做千古明君，也是沒日沒夜的工作。

正常批改奏折，到凌晨兩三點都是常事。

而且，當天凌晨五點還要準時去早朝，這可把朱棣給愁壞了。

“你是何人？”

“竟敢擅長皇家御膳房，難道不怕掉腦袋嗎？！”

朱棣剛批完一大堆的奏折，感覺腹中饑餓。

想趁出來透氣的功夫，順便來御膳房摸點東西吃。

沒想到這么晚了，御膳房居然還有人。

被黑暗角落處，這聲突如其來的一聲爆喝，頓時給嚇了一大跳。

待看清楚說話之人，是一個御廚打扮的少年時，他才暗自放心下來，有些慍怒的看著對方：“你在御膳房當差，居然連俺都不認識？”

御膳房雖在皇宮大內，卻距離皇帝的后宮還遠著呢。

這里平常來來往往的，也都是大內侍衛，錦衣衛，這些大明的特權組織機構。

秦宇聽這中年漢子的口氣，感覺對方的官威很大，應該不是尋常的小官。

說不定是侍衛府的總管，千總，把總之類的將領。

心念及此，他連忙放下手里的酒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看將軍氣宇軒昂，想必一定是侍衛府的大官吧？”

“小弟秦宇，才進御膳房不到一個月，實在不知將軍是哪位貴人？”

“罪過罪過......還請老哥多多包涵。”

將軍？老哥？

朱棣看著眼前這個自來熟的少年，也是感覺有趣的很。

見桌上的菜肴好似剛熱好，名叫秦宇的少年還沒有動過筷子。

他也沒有在偷吃這種小事上，和對方一個少年人計較什么。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朱棣對待仇人很殘忍，但是對待身邊的人，卻是一位寬容的皇帝。

他淡淡看了秦宇一眼后，就在桌前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當然......

對于秦宇口中剛剛詢問，自己是哪位貴人的事情，自然是被他給選擇性的無視了。

假報姓名？

秦宇不過一個廚子，他現在夠資格嘛？

人家可是永樂大帝，你在沒有表現出自身的價值前，想要對方跟你平等相交？

想屁吃呢。

“老哥，在你進門那一刻，我就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可是遇到了什么煩心的事情？”

“若是不介意的話，看看能否說出來，讓小弟為你解憂去愁？”

現在御膳房還沒設御膳監總管，大小事務全都是侍衛府代管的。

秦宇擔心要是眼前的家伙，真是侍衛府的什么大官。

他深夜給自己開小灶，偷吃皇家御食的事情，恐怕還真不好糊弄過去。

搞不好掉腦袋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盡管秦宇剛才熱臉貼了對方的冷屁股，他還是舔著臉跟眼前中年男人套起了近乎。

丟臉總比丟腦袋強，韓信為了自己的志向，都能忍辱負重受人胯下之辱。

他秦宇今天為了活命，僅僅是給對方伏低做小，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替俺解憂去愁？”

“小子，你的口氣還真大。”

朱棣感覺秦宇燒的這幾道下酒菜，比自己平時吃得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心里震撼于對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超的手藝的同時，也不禁對他來了一絲興趣。

見秦宇年齡不大，但卻口氣不小。

一上來就要給自己，解憂去愁。

朱棣看向秦宇的目光，除了驚訝與好奇之外，也多出了幾分審視。

“所謂三個臭皮匠，能頂一個諸葛亮。”

“一人技短，兩人計長。”

“說不定我這個臭皮匠，就能幫上老哥的忙呢？”

面對‘侍衛長’老哥審視的目光，秦宇臉上的笑容依舊。

作為一個掌握了超越這個時代，幾百年知識的穿越者。

秦宇對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還是有那么幾分自信的。

既然眼下有心想要結交這位大官，并且在對方心里留下一個好印象。

那么現在就不能低調，被人家給看扁了。

“一個人喝悶酒，確實有些無趣。”

“既然你對自己這么自信，那俺給你說說也無妨。”

朱棣見秦宇說得有趣，而且還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他端起桌上的酒盅喝了一大口，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開口，和面前的少年閑聊了起來：“最近皇帝心里有一個大難題，一直困擾著他。”

“你也知道圣人也是人嘛，一旦遇到了糟心的事情，對待我們這些下面的人，自然也就沒有好脾氣了。”

“俺這些天在陛下跟前當值，可沒少因為這件事受他的遷怒......”

秦宇聽到朱棣的抱怨，感同身受的點點頭。

什么上等人有本事沒脾氣，中等人有本事有脾氣，下等人沒本事有脾氣。

朱棣可是常年混跡在軍隊中的粗魯武夫。

他要是遇到煩心的事，沒有一點脾氣，那才叫奇了大怪。

“看老哥你這么晚都還沒睡，恐怕陛下登基以來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應該就是每天的工作強度太大，身體有些吃不消。”

“可礙于太祖皇帝的祖制，又不好隨便更改，因此左右為難吧？”

若是秦宇沒有記錯的話，現在的朱棣應該快四十二歲了。

讓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每天沒日沒夜的加班工作，而且次日凌晨五點還要起來早朝。

但凡是一個正常人都受不了。

更何況，像朱棣這樣的九五至尊？

縱觀歷朝歷代的幾百個帝王，也就開局一個碗的朱皇帝，能夠這么不要命的瘋狂加班。

“......還真是小瞧了你。”

“竟然僅憑俺在大內當值，睡覺比別人稍微晚了一點，就能夠猜到這么多東西。”

“真是沒想到小小一個御膳房，竟然還有你這種深藏不露的人物。”

朱棣聞言，那張剛毅威嚴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訝然。

他原本只是報著跟秦宇閑聊，驅散一下心中的郁氣而已。

沒想到自己還沒把困難說出來，對方僅憑自己的身份與之前的只言片語，就能夠如此準確的猜中自己的心事。

這種對事物敏銳的洞察力，還真是讓人震驚。

即使是朱棣這種見慣了奇人異事的帝王，也不禁對秦宇的這份心性感到驚訝不已。

“說吧。”

“你既然能夠僅憑俺的只字片語，就猜到這么多東西出來，想來不是一個喝了兩盅酒，便胡言亂語的狂妄小兒。”

“今天只要你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你監守自盜在御膳房偷吃這件事，俺就權當沒有看見。”

朱棣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裝瘋賣傻，忽悠人的老祖宗。

秦宇這點伎倆，想瞞過他的眼睛，簡直是癡心妄想。

對方在他第一次湊過來套近乎時，就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了。

還不是擔心自己偷吃這件事，被他這位侍衛府的‘主管’按規矩給辦了？

朱棣原本就沒想過，追究秦宇偷吃這種小事。

此刻見他能夠一語道破自己心事，自然是不介意賣對方這個順水人情。

“老哥，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正所謂明人面前不說暗話。

眼見面前的‘侍衛長’老哥，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秦宇也沒有再繼續遮遮掩掩，直接大方得承認自己的擔憂。

不過想到自己獻上去的計策，要是真被朱棣給采納了，很可能把他拉去做官。

秦宇又不禁開始有些猶豫不決了起來。

“老哥，對于陛下這件糟心的事，小弟確實有那么一條，即不會引起御史言官們的非議，又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

“只是......只是......老哥能不能給小弟保證，這話一定不要說是出自小弟之口，你看行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凌晨五點就要上朝，工作到晚上十一二點都是常事。

在明朝當官，特別是當京官。

給秦宇一個內閣首輔的職位，他也是不愿意去做的。

“為何不能說給陛下知道，計策是你獻上去的？”

“難道小兄弟，你還有什么難言之隱不成？”

朱棣聞言，表情很是奇怪。

正所謂學得文武藝，賣給帝王家。

天下但凡有點本事的人，誰不是恨不能讓皇帝知道。

好得到皇帝的賞識，從而一飛沖天。

秦宇這個小廚子倒好，居然還擔心自己的才華，引起當今皇帝的注意。

這真是天下奇聞了。

“沒有難言之隱，也沒有什么苦衷。”

“我這人就純屬是太懶了，受不了每天起早摸黑的，跑去衙門里面當值。”

秦宇現在只是御膳房的幫廚，用通熟易懂一點的話說，就是一個剛請過來的實習生。

他每天的工作只需要給大廚切切菜，擺擺盤，做些沒多少技術含量的活計。

不但人輕松，沒有壓力。

甚至每個月內部視情況而定，還能輪休個三到五天。

這種工作放在后世不算什么，但是在當下卷死人的大明官場，卻是一件十分難得的好差事。

秦宇又怎么可能會自找沒趣，去當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晚的京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