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局長當即決定先去二樓。
晏終給老太太打手勢,表明自己先走,好在老太太這些還是能看個大致的。
“小伙子們要去樓上呀,樓上的小哥現在可不在呦!”
老太太聽不見,聲音自然比平常人的聲音要大上一些。
老太太絮叨叨的說,“樓上的那個小哥每天這個時候都不在的呦,你們可是找不到他的哦!”
晏終頓了一下。
每天這個時候都不在。
這個時間段一般都是午休的時候,太陽正毒,沒人想要出去。
這個時候不在,是去干什么了?
他下意識地用大拇指摩梭了幾下食指和中指,像是即將要打的響指,這是他常用的思考的小動作。
老太太是問不著了,那位二樓的小哥倒是可以等等。
二樓的門確實是沒能敲開,連帶著三樓也是。
四樓就是報案的那戶人家,丟了結婚戒指,如今警員已經大部分撤離到其他樓詢問,所以大門已經關上了。
晏終想了想還是敲開了四樓孟女士家的門。
“晏警官,是案件有什么進展嗎?”
孟女士將二人迎進屋來,倒上沏好的茶。
孟女士家布置得很溫馨,米色的墻紙,進門正對著她和老公的婚紗照,就連沙發上的抱枕也是一式兩份,可以看得出和老公是非常幸福了。
“不是的,我們再次來叨擾是想再了解了解情況,您和鄰居相處的怎么樣?”
孟女士顯然是沒有想到問的是這個問題。
“鄰居?說實話這棟樓的設計是一層一戶,鄰居什么的就只是見過,幾乎是沒有交流過。”
她轉了轉茶杯,手背上的創口貼隨著移動,抿了一口,“不過一樓的那對夫婦我是知道的,太太耳朵不大好,平時帶著助聽器,但是常常忘記,丈夫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就這棟樓前面的花草幾乎都是那位老先生擺弄的,物業看他弄得挺好,也就隨老人去了。”
晏終笑了笑,“的確,那位太太耳朵確實不大好。”
和晏終說話總是這樣,讓人如沐春風,很是舒服,話匣子一打開,什么就都倒出來了。
孟女士仔細回想自己和鄰居們的細節。
“二樓和三樓的人幾乎沒見過,二樓的保潔阿姨見過幾回。五樓倒是見過,之前住的是一位中年慈善家,大概是幾個月前搬走了,后來住進來的是一位離異的媽媽帶著一個小女兒,對了,五樓經常有一個男人來,好像是那位女士的哥哥。”
孟女士知道的就是這么多了,她搬到這里來也還沒有三四年,平時早出晚歸的,了解的也并不多。
“六樓呢?”
“六樓?沒有六樓啊,忘記告訴警官了,這棟樓只有五樓,據說是開發商覺得前面幾棟樓的層高太低了,特意將九號樓的層高提高了點,所以這棟樓最后竣工的時候只有五樓。”
晏終終于明白自己之前去林科參那里為什么感覺不對勁了,原來是層高低了。
“感謝您的配合!”
晏終在孟女士關門的時候,瞥見了客廳不顯眼的一角,有一個棕色的圓形的東西,但是離得遠,加上速度很快,沒看清什么就關上了門。
晏終站在門前思考了一陣兒,很快去了五樓,開門的是個小女孩兒。
“帥哥哥!媽媽,是帥哥哥!”
小女孩兒一手抓著晏終的褲腿,一邊將人向屋里拽。
女人剛起床,還沒怎么打理。
“恬恬,你怎么給陌生人開門!”
女人手疾眼快的將恬恬抱過來,和晏終鄭局長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
晏終剛剛被孩子抱住,小小軟軟的一團,心里正輕松,語氣也更加的柔和。
“這位女士,我們是警察,不是壞人。”
警官證拿出來,女人的神經就沒有那么緊繃了。
“而且恬恬是看到我們的警官證才開門的,她很聰明的,沒拿出來證件之前都不給開門的,不過恬恬,壞人也有冒充警察叔叔的,所以下一次,一定要等媽媽知道嗎?”
女人將恬恬放下,晏終趁機蹲下捏了捏恬恬的小臉。
恬恬笑呵呵的羞紅了臉,好帥的哥哥!
“我姓陳,警官有什么想要問的嗎?”
女人放松下來,還給了兩人果汁。
晏終將恬恬抱在懷里,半點兒沒有詢問的冷酷感,像是在嘮家常。
“陳女士,我們就是想問問您最近有丟什么東西嗎?”
“丟東西?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我大概是沒有的。”
陳女士笑了笑,“我有些強迫癥,東西必須放在固定的位置,而且記得很牢,有東西不見了我應該一天就能發現。”
晏終點了點頭,“是能看出來陳女士家中收拾的很整潔干凈。”
書架上的書整整齊齊按照顏色和大小擺好,裝修和家具的色系相同,就連花紋都相同,餐桌上的餐具擺向同一個方向,目光所及沒有一絲灰塵,連頭發絲都沒有。
“那您知道二樓和三樓的住戶嗎?”
陳女士仔細的想了想,回了一句沒見過。
恬恬一直在晏終懷里吃橘子,聽到二樓之后眼睛亮了亮。
“警察哥哥,警察哥哥我知道!二樓有個漂亮哥哥!”
陳女士詫異的盯著自己的女兒,因為之前有過一次差點被人販子拐走的經歷,所以陳女士一般情況下在外面會將自己的女兒看得很緊,搬到這邊來之后也就幾乎沒有怎么離開過自己的身邊。
“恬恬是什么時候見到的那個漂亮哥哥的啊,媽媽怎么沒有看到?”
陳女士將自己手中的剛拿的橘子遞給晏終和鄭局長,而恬恬接過給晏終的橘子剝起來。
“我要給帥哥哥剝橘子!”
說著又轉了轉漂亮的眼珠子,琥珀色的,很好看。
“那個漂亮哥哥我昨天還看見了呢!就在樓下,太陽大大的時候,媽媽你找東西,給我糖糖,可好吃了!”
小家伙沒多大,說話不是很利索,但是在場的人顯然都已經明白說的是什么了。
晏終拿來恬恬剝好的桔子,仔細地把上面的白絲挑干凈,然后剝離下來一小塊兒,放在恬恬嘴旁。
“恬恬,媽咪有沒有說過不可以接受陌生人的糖?”
恬恬癟了癟嘴,連晏終抵在嘴邊的橘子都不吃了。
“媽咪我沒有噠!我看見奶奶在他的旁邊我才敢接噠!”
陳女士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奶奶是哪位奶奶,晏終反應的很快,拿起紙巾給恬恬擦了擦嘴角,輕聲問道。
“恬恬,是不是一樓的那位奶奶啊?”
恬恬點了點頭,“唔是滴是滴!”
晏終想問的問完了,于是利落的告辭,下樓守株待兔。
鄭局長是完全跟著晏終走的,他相信晏終的實力。
晏終抵在二樓的門旁,劃著手機,看著上面的其他失竊者家中的照片,思緒卻在太空中蔓延。
失竊?
他在心底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而且他總覺得馬上一切就都要連起來了,就差一個東西,就能形成完整的鏈條。
他腳尖點地,曲著腿,靠在門前。
所幸這位被晏隊長盯上的“漂亮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恬恬的眼光還是可以的。
這是晏隊長看見“漂亮哥哥”的第一想法。
鄭局則是在想,長什么樣子的父母才能夠生的出這么漂亮的孩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頭發是短了些,到耳下,半扎了起來,但那分明就是個姑娘。
是個漂亮到超越了性別的女孩。
就是個子微高一些,晏終有一米九,那位女孩的比他稍微矮了一個頭,大概在他的嘴唇處,但是身子極其瘦弱。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長得有些高的瘦弱男生。
怪不得眼花的老太太和年幼的恬恬能將人認錯。
女孩膚色很白,不是健康的白,而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白,連眼皮上的青紫血管仔細看都能看出來,唇色很淡,只有一點點的粉色在唇內側,額角還泛著細密的光,那是汗珠。
看見兩個陌生人在門口的時候顯然被嚇到了,手中的一個袋子掉了下來,退后了一小步,兩小步,三小步。
黑色的衣服縮成一團,襯得整個人又小又可憐,汗珠順著臉頰下滑滴落在地上。
那是被熱出來的。
膽小的女孩再往后退就要回到電梯里了,但就算是這樣,女孩都沒有說一句話,發出一點聲音。
不會說話?
晏終意識到可能自己想事情的時候表情太嚴肅,嚇到了小姑娘,于是很快的轉換了表情,露出一個親和力滿分的笑容,順帶著撿起地上的袋子,準備遞過去。
那袋子看起來像是麥片的包裝袋,只是上面寫著晏終看不懂的文字。
還沒有說話,女孩好象更害怕了,完完全全的縮回進電梯里,手側的黑色遮陽傘橫亙在晏終和女孩之間,縮在電梯最角落的角落里,打著顫兒,可憐見的。
“......”
鄭局長見證了這一具有“歷史性”的畫面,很想笑,但是害怕自己的笑聲會把小孩嚇跑,于是憋著不笑,硬生生把自己的臉憋成了紫紅色。
活像一個紫紅色的茄子。
晏終臉上的笑終于僵硬了,自己笑得很嚇人嗎?
但是作為一名人民的公仆,晏終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拯救拯救。
“......同學您別怕,我們是警察!”
晏終得為自己正名,自己可是一名實打實的警察,國家公職人員。
鄭局也配合著晏終掏出自己的警官證。
過了一分鐘?還是兩分鐘?
時間在這里仿佛慢了下來,小姑娘不抖了,冷汗也慢慢不再流了,但是臉色比之前更不好了,嘴唇上的粉色都沒有了,晏終心里這樣想著。
小姑娘的眼睛盯著晏終看,像是考慮晏終有沒有騙自己,又學著之前退后的步伐,一點點向前移。
她的眼睛很好看,桃花眼,但是偏偏眼神里沒有半分雜質,純粹而透亮,整個人都因為這一雙眼睛而亮。
晏終警官證舉著都快兩分鐘了,小姑娘才移動到他面前。
她盯著警官證看,還移動視線到晏終的臉上,比對著照片。
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好像終于確定晏終鄭局兩人是警察了。
晏終在這個間隙也看著小孩,鴉色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珠晃動兩下,抬起頭認真的看著自己。
小姑娘顯然不知道晏終的心理活動,眼神詢問二人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咱們這個小區發生了好幾起入室盜竊案,我們過來了解了解情況,您家有丟東西嗎?”
晏終說話又輕柔的兩分,怕把這位脆弱又膽小的小姑娘嚇走。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嘴唇上的血色慢慢的回來一絲,搖了搖頭。
沒有的,我家沒有丟東西。
晏終彎了彎嘴角,又問,“那你知道樓上住的什么人嗎?”
小姑娘露出迷惑的神情?
樓上?
晏終以為小姑娘沒理解,就說,“三樓。”
小孩這回回過神來,慢吞吞的越過晏終將手放在指紋鎖上。
這是要干什么?
晏終轉過身,高大的身軀在女孩背后,像是戀人相擁入懷。
晏終正疑惑,小姑娘已將門打開。
復式構造,一共兩層。
晏終微笑著將自己手中的袋子遞給小姑娘,“謝謝您了!”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小孩盯著袋子盯了一會兒,從門后伸手接過。
動作還是像之前一樣,沒有絲毫的改變。
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很好聞。
小姑娘歪了歪頭。
她在思考。
好像在哪里聞過。
在晏終和鄭局就要步入電梯的時候,小小的聲音從身后冒出。
是那個小姑娘,手里還拿著那帶不知道是什么的食品袋,另一只手輕輕抓著晏終的袖子不放。
“警官先生,貓,咳咳,狗。”
聲音小的可憐,有些啞,但是異常的好聽。
像是黏連著的蜜糖,甜的晏終心里起了波瀾。
像是小爪子調戲般輕撓,撓的晏終心里癢癢的。
晏終思緒停了一瞬間,只能盯著那只在自己黑色常服袖子上的,骨節分明的手,根本沒有時間糾結那位女孩能不能說話,只有自己身上的幾根指頭。
明明自己的手也很好看,明明自己并不是手控,但是晏終就是被吸引住了。
直到門關上,那幾根手指頭離開自己周圍,一聲輕輕“彭”的聲音將晏終神游天際的思緒收回來。
鄭局倒是很震驚,這個小姑娘不是不能說話嗎?
不對,好像一開始人家就沒有說過不能和說話誒......
鄭局正在糾結這個問題,然而晏終之前就覺得不太對勁兒的事兒,終于得到了解答。
創口貼,棕色圓形的物件,葉川良的噴嚏癥狀,丟失的奇異物品,手機里照片里墻上掛著的圖里,那是明顯的貓咪圖像......自己怎么就栽在這了。
晏終背靠著女孩靠過的電梯角落,曲折一條腿。
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捂著額頭,抬著頭,笑了,真是......連個小孩子都沒比過。
“鄭局,我想再確定一些事,找點證據,應該就能夠結案了。”
晏終放下了手,給物業和林隊分別打了一個電話,確定情況。
這案子,能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