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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成仙,成仙,成你個鬼的仙

只見嚴嵩小心翼翼地請示,要求雨需要調動京城周遭的禁軍和軍屯的兵馬,嘉靖漫不經心的揮手,示意今天也在場的兵馬大元帥全力配合。

嚴嵩調布指令,以緊急練兵的名義開始拉練禁軍,并派出使者一一喊醒軍屯的老兵,讓他們告訴那些吃空餉的、傷殘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哪怕是現在去花錢雇、拉壯丁也必須湊夠滿額的編制,全部按指定的路線不斷奔跑。

這場軍隊運動沒有目標,只是為了讓大批量的人群活動起來。

原來,因為嘉靖篤信修仙,嚴嵩府內也養了一大批自稱修士的道人。其中一位知名的張天師,以呼風喚雨聞名。

而那個時期的道士,修真,倒不如說是掌握了一些真理的求知者,因為生存而依附于道觀、寺院。所以,這個張天師確實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他雖然不懂行雨的科學原理,卻通過不斷觀察總結了解了雨季的大致規律。他先是推斷近幾日必有大雨,而剩下的,就是如何縮短暴雨來臨的過程。放到現代科學理論來說就是,大熱天本就大氣壓強脆弱,一旦出現生物的大面積的活動行為軌跡,必然會引起脆弱壓強的變化,這往往會帶來暴雨前的小幅陣雨。

正是掌握了這個規律,讓嚴嵩有了賭一把的信心。

所以整個京城跟周邊就熱鬧了,到處是亂哄哄的軍隊,像盲流一樣,踏著整齊的步伐一列列在官道上奔跑。

禁軍全是貴族子弟兵,軍紀松散自然不必說,入伍時還略可以稱道,入伍以后閑極無聊、身體也漸漸被酒色掏空,跑著跑著就漸漸開始松散、脫隊。

將官們臉上掛不住,軍隊本來就是絲毫榮譽必爭的場所,因為除了榮譽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也不能產出任何有益勞動。何況軍令又沒有規定何時停歇,只說要一直跑。這不禁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一項秘而不宣的篩選檢驗。所以,開始時,還沒人敢偷懶。

但畢竟都是貴族子弟兵,就算是被篩掉,也只是面上過意不去,不至于傷及生存根基,所以,禁軍后來就越跑陣型越亂、越跑越散,任憑將官門如何喝罵也無濟于事。

而軍屯更是頹廢,一屯五千兵額,實際兵員不足四千,滿餉領取的不足二千,還有一堆拉來頂數的傷殘病弱二混子。陣型從一開始就松松垮垮,讓大將軍的臉色一直鐵青。

嚴嵩盡收眼底,卻只是呵呵直樂,一點也不以為意。

明朝本就重文輕武,又無外患,武備疲弱,嚴嵩身為文官自然樂見其成,才不會去告這份黑狀。況且求雨一事,本來就只要有活動就可以,真正產生作用的是風。風比人力可靠,但人力依然需要借用,這是張天師說的——因為,民心即天心。

當軍隊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而且每個士兵也了解到這項毫無意義的操練只是為了求雨所進行的獻祭時,雖然有怨懟,但人人心里卻更希望的是:下雨吧,然后結束這場慘劇。而不是向他們的長官說不。

嚴嵩坐在太師椅上,老神在在,喃喃道:“風起了,雨還會遠嗎?世藩,你過來,告訴我你是怎么集齊那一池人乳的?我雖然知道你能辦成這件事,但如泉水一樣的規模還是出乎了我的預料。”

四野無人,嚴世藩仍恭敬立下:“回父親,集不齊。所以,里面大部分是羊乳。”

嚴嵩咬碎鋼牙:“你!你這是欺君罔上,你這是小聰明,混蛋,愚蠢……陛下何等圣明!陛下難道不知道為父口中圣乳乃是人乳嗎?但陛下能接受人乳為仙憑,難道能接受羊乳嗎?你個蠢貨!”

嚴世藩不發一言,靜默接下老父所有雷霆怒火。

嚴嵩罵累了,看著順服的兒子,不免苦口婆心:“你知道陛下最看重為父的是什么嗎?”

“兒不知。”

嚴嵩掃了一眼:“很好,不知就說不知道,這很好。而不是像外人一樣妄加猜測。陛下最看重的,便是為父的一顆忠心啊。為父這宅邸、這仆役、這地位、這家財……若是陛下高興,哪天都可以隨時拿去,為父毫無怨言。”

“父親,兒必不至讓家族承受這種沒落。”

嚴嵩沒好氣:“你啊!年少氣盛。你怎么知道陛下不是因為為父真心認為應該如此,才會對為父另眼相看呢?你啊,天資聰穎,但聰明人就是往往最容易把別人想的太蠢了。”

嚴嵩生了幾次氣,身體漸漸覺得支撐不住,嚴世藩來扶,他一把推開。

“雨季將至,隨為父,看看海瑞的下場,希望能讓你警醒。”

暴雨將至,后庭眾臣皆議論紛紛,海瑞面如土色:“哈,圣人之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日我輩竟然得見挾民心以應天命,可知圣人欺我!水之載舟,非水愿載舟,只因不得不載;水之覆舟,非水愿覆舟,只因不得不覆。天命?!與水何干?與舟何干?”

嘉靖臉色不悅。

嚴世藩微微一笑:“海大夫何必出此污蔑?圣人之言,自然是大道之言。哪有不信的道理?你看今日這種種事,不都上應了天命,下應民心?可見,圣人無虛言。海大夫不必驕狂。”

海瑞狂笑:“天命?民心?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忽然天地間狂風呼嘯,烏云壓頂,風雨欲來,一道炸雷劈在堵住泉眼的巨石上,巨石四分五裂。

嚴世藩驚聲大叫:“不好了!圣乳開始流走了!”

他是最知根知底的,但這東西關乎嚴家榮耀,所以他此時竟然最關切起這些羊乳的命運:“堵住!快堵住!”

狂風呼嘯,天地異色讓所有人震驚失色。

何時能料到竟然起了這么大的狂風,嚴嵩被狂風吹卷了面皮,但到底還是記得當前最迫切地根本不是堵住流走的“圣乳”,而是海瑞:“海瑞,二項祥瑞已成,快點告知陛下第三條祥瑞!否則你就是欺君罔上。”

嘉靖此時看到遠遠的烏云蓋頂慢慢壓來,唯一的一絲疑慮也完全消除,逆著風勢大聲呼喊:“對,海卿,海愛卿,你速速告予朕第三條。朕必不治你欺君之罪。”

狂風吹倒了后庭,植被被天地巨力吹伏一邊。海瑞立身站定,猶如天地間的神祇:“陛下,臣欺君之罪已成,豈有免罪之理。這第三條你聽好了:拋棄世間富貴,此為斷貪婪;步入雷霆之中,此為戒恐懼。陛下求仙三十年,戒貪而貪念日盛;戒懼而懼意彌堅。如此竟然還想求取仙道嗎?仙道之途,一直就在那里,陛下卻像人世間所有的聰明人一樣永遠只知道緣木求魚。”海瑞的聲音順著狂風飄飄渺渺,“臣一生不求仙道,也知道仙道即是人道,陛下舍人道而求仙道,可不是緣木求魚嗎?”

嘉靖頂風高喊:“朕-不-相-信!他劉安都能成仙,淮南王也能成仙,我貴為九五之尊,天資又絕頂聰明,為何仙道竟舍我而取它!我不相信!”

嚴世藩焦急地聲音從泉眼內傳來:“陛下,速定決策。圣乳快要流光了!”

嘉靖神色微變,抓到嚴嵩的衣領:“嚴愛卿,去,把你的收的壽禮全部扔到泉眼里,既然人力堵不住,那就用金銀堵上它!”

嚴嵩忙不迭點頭:“好!微臣馬上辦。”

不多時,一錠錠金銀就都進了泉眼,那泉眼里的圣乳果然不再流失,但只要金銀進入的速度稍有減少,圣乳又立刻開始了流失。

嚴世藩看著一件件金銀財寶、古玩玉器統統打了水漂,眼睛都紅了。與他一樣紅了眼的,還有嘉靖,只有嚴嵩始終面色如常,只有一道道指令不斷傳下:“快!東庫房搬完了?去西庫房!去錢莊借、取、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給我弄到錢來!”

海瑞在狂風中大聲狂笑,靜靜看著眼前荒唐的一幕。隨著金銀的不斷消耗,落在在他周身的雷霆越來越密集。

嚴世藩紅著眼睛,嘴里喃喃自語:“錢啊!這都是錢啊!我嚴家的命根子……”

忽然,嚴世藩撲到了一堆金銀之上,痛哭流涕:“不能再扔了,不能再扔了!這些錢都是我的命根子啊!我的錢啊!”

嚴嵩冷冷推開嚴世藩:“胡說!我才是嚴家的命根子!我不倒,嚴家就不會倒!滾開!”

嚴世藩不敢忤逆嚴嵩的積威,只得匍匐到嘉靖的腳下,大哭:“皇上啊!皇上!不能再扔了!您就看在我們一家為社稷操勞一生的份上,給我們留一點吧!”

嚴嵩沖上來揪起嚴世藩就罵:“畜生!怎敢荒唐至此!”

也不知道一個八十歲老人從哪里生出來如此大的力氣,嚴世藩掙扎幾番竟掙脫不過,只能頹然倒地、垂足頓胸。

嘉靖紅著眼,在這個過程中一言不發。忽然,他慢慢地走向放棄掙扎的嚴世藩,一步一步,像是積蓄著無限的威勢:

“這,不是,你的錢!”

嘉靖的拳頭不斷落在嚴世藩的身上,如此時的雨水一般,傾泄不停。

嚴世藩傻傻愣站著不敢反抗,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做出一點的防御姿態。嚴嵩也愣了,仿佛終于回到了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老態龍鐘,低眉順眼,不聽不看。

“這——是——朕的錢!是朕的錢!你聽到了嗎?這是朕的錢!”

嘉靖狀若癲狂,放開滿臉血污、抽搐著倒地的嚴世藩,口中猶自喃喃:是朕的錢。

嘉靖睜開稍顯迷茫的眼睛,“我下一步該做什么了?”

嚴嵩眼皮一抽:“皇上,您該步入雷霆,戒掉恐懼了。”

嘉靖如夢初醒:“哦,對,該受雷劫洗禮,這是成仙必然要走的一步。是的,沒錯,我等了三十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嘉靖沖著狂風雷霆怒喊:“海瑞,朕來了,不,是我來了……”

海瑞猖狂大笑:熱血拼卻不息眠,擬將孤月換青天。江山有幸留肝膽,我以我血薦軒轅。

嘉靖看著眼前由落雷組成的電網,瞳孔忽然一陣收縮,喃聲自語:“不。”

電網頃刻間收束,又聚合為一道雷光,向著海瑞身體涌去,一陣刺目的眩光閃過,狂風息了,烏云止了,雨停了,雷也消失了,只有海瑞原來站立的地方,還存在一道被劈過的裂痕。

“不!”

嘉靖龍冠脫落,滿頭白發傾瀉而下,一道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云霄。

此后不久,即是嘉靖四十四年,嚴世蕃被判斬首,沒收嚴家所有家產,嚴嵩削官還鄉,無家可歸。鄉親們還時不時去他所住的地方丟臭雞蛋,嚴嵩不但沒有反抗,還撿起來吃。最后嚴嵩在孤獨,貧病交加中去世,終年八十七歲。他去世的時候,被人發現住在墓地里,也沒有棺木可以下葬,更沒有人去吊唁。

死前,他艱難著坐著握筆寫道,”平生報國唯忠赤,身死從人說是非。”

不斷有后人為海瑞立廟,得享香火供奉。

嘉靖則深居簡出、郁郁寡歡,醉心于蓋造“接仙樓”,妄圖以術力登天,但終于郁郁而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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