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落踉蹌后退兩步，后背抵上潮濕陰冷的石壁。地窖四角懸掛的青銅燈盞突然無風自動，燈油里浸泡的蛇蛻在幽綠火光中詭異地舒展，竟似活物般扭動著褪下的皮囊。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墻上扭曲變形，細密的鱗片紋路如漣漪般從腳底蔓延而上，與牌位表面的蛇形浮雕遙相呼應。

“這是...蛇冢？“她聲音發顫，指尖殘留的牌位木屑突然變得滾燙。那些蛇紋仿佛感應到她的觸碰，銀針在凹槽中瘋狂震顫，發出細碎的“叮鈴“聲，每一聲都像是毒蛇吐信時鱗片摩擦的聲響。

黑暗中突然響起“咕嗚“一聲怪叫，供桌下方滾出個毛茸茸的球體。那東西抖開翅膀的瞬間，季小落看清了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的羽毛——竟是只生著四只琥珀色眼睛的貓頭鷹，鳥喙上方分明是張布滿皺紋的人臉！

“卡...卡西？“那人面貓頭鷹歪著腦袋，四只眼睛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琥珀色光芒。它脖頸處的羽毛簌簌抖動，每一根鐵灰色的羽毛都隨著呼吸微微開合，發出金屬摩擦般的細響。地窖里潮濕的霉味突然被一股刺鼻的硫磺氣息取代，墻壁上的青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卷曲。

“嘖嘖嘖——“它突然發出老煙槍般的咂舌聲，布滿皺紋的人臉擠出一個夸張的笑容。那張臉上每道皺紋都在蠕動，活像皮下藏著無數細小的蚯蚓。當它咧開鳥喙時，參差的尖牙間垂下黏稠的涎水，滴在青磚地上竟腐蝕出縷縷白煙。

季小落不自覺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供桌邊緣。供桌劇烈搖晃，那些嵌著銀針的陶罐相互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貓頭鷹的四只瞳孔同時收縮成細線，它突然撲棱著翅膀騰空而起，鐵羽刮起的腥風掀翻了最近的燭臺。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啊！“它的聲音忽高忽低，時而像垂死老者的喘息，時而又變成少女的尖笑。當它瞥見季小落鎖骨處乍現的鳳凰紋時，四只翅膀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攥住般扭曲變形。金屬羽毛“咔咔“折斷數根，飄落的瞬間化作灰燼。

“啊啊啊——痛！“怪鳥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人臉扭曲成可怖的鬼面。它瘋狂拍打翅膀想要逃離，卻仿佛撞上一堵透明的墻。琥珀色的眼珠暴突出眼眶，瞳孔里映出鳳凰紋流轉的金紅光芒。那些光芒如同活物，順著它的視線攀附而上，在羽毛間游走時發出油脂燃燒的“滋滋“聲。

供桌下的陰影里，無數銀針突然懸浮而起，針尖對準掙扎的貓頭鷹微微顫動。它的人臉頓時垮了下來，皺紋里滲出暗綠色的黏液，聲音陡然變得諂媚：“小老兒有眼不識金鑲玉...“話未說完，一根銀針突然刺入它左側的翅膀，那翅膀立刻像被抽走骨頭的傘面般軟塌塌垂落下來。

怪鳥突然“哇“地一聲，先是作勢欲撲，四翼張開如刀鋒閃爍寒光，卻在觸及鳳凰紋光芒的剎那，渾身羽毛倏地蔫軟下來。它撲棱著翅膀好似孩童耍賴，聲音里七分痛楚三分諂媚：“痛煞我也！這些銀針專會欺負老實鳥兒！“

地窖穹頂驟然綻開萬道金紋，如天羅地網般罩下。季小落但見虛空中鎖鏈橫飛，將那貓頭鷹捆得如同端午的粽子。待最后一道金芒沒入其眉心，這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兇禽，竟縮作一團毛球，過于生活化，建議改為'蜷縮如一團毛絨球，還諂媚地蹭著她染血的手腕。

“妙極！“季小落以袖拭面，血跡斑斑的袖口登時多了幅潑墨山水，“往后你便叫'夜啼郎'罷！“那小毛球聞言，竟如蒙圣眷般滾進她衣兜，倒比那戲臺上的變臉還快三分。

供桌上牌位忽作鬼哭狼嚎，蛇紋扭動似群魔亂舞。但見銀針四射，恰似正月里放的穿天猴，銀針如暴雨般釘入墻壁。季小落指尖還滴著血珠，忽覺衣襟里的小毛球瑟瑟發抖。地窖四壁的蛇紋牌位突然滲出黑霧，將那些釘在墻上的銀針腐蝕得滋滋作響，空氣中頓時彌漫開腐朽的鐵銹味。

季小落指尖的血珠突然懸在半空，在昏黃燭火下折射出詭異的紅光。地窖四壁的霉斑不知何時已蔓延成蛛網狀的血絲，那些被腐蝕的銀針正滴滴答答落下鐵銹色的膿水。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外婆搖著蒲扇說的夜話。

“小落啊...“記憶中外婆的銀鐲碰著藤椅咯咯響，“咱們季家祖上出過能通陰陽的巫女...“老人家用蒲扇尖蘸了茶水，在竹席上畫了個六芒星，“每代都會有個孩子被守護精靈選中...“

“外婆騙人！“扎著羊角辮的小季小落把知了殼拍在六芒星上，“真有精靈怎么不幫我寫暑假作業？“

記憶中的笑聲突然被現實中的“咔嚓“聲打斷。季小落盯著牌位裂縫里滲出的銀光，后頸寒毛根根直立。夜啼郎的尾巴尖突然繃直：“主人看那些蛇紋！它們在...在吃光！“

只見墻上的蛇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牌位表面的黑漆簌簌剝落，露出底下鎏金的古老文字——那分明是外婆臨終前，用顫抖的手指在她掌心反復描畫的符咒！

“主、主人...“夜啼郎從她領口探出半個腦袋，金瞳里映出扭曲的牌位，絨毛炸得像團蒲公英，“這些是噬魂蛇的蛻皮...“它的小爪子死死揪住季小落的衣領，聲音發顫，“每片蛇蛻都...都纏著冤魂...“

話音未落，最中央的牌位“咔嚓“裂開，鉆出個巴掌大的精靈。銀發間纏著蛛絲發帶，赤足懸在供桌上方三寸，裙擺綴滿的鈴鐺紋絲不動。一縷薄荷冷香突然刺破腐臭，那精靈睜開琥珀色的眼睛，嘴角揚起時露出兩顆尖尖虎牙。

“三百年了。“精靈歪頭露出虎牙，脖頸處浮現出與季小落手腕相同的契約紋，“伊娃等得好苦呀~“她突然撲到季小落鼻尖前，薄荷味的氣息凍得人一激靈，“小落落還是這么愛撿破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