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檀香與鐵銹混合的古怪氣味，像是陳年的血漬滲進了香爐深處。季小落捂住口鼻，卻仍能感覺到那股腥甜的氣息如附骨之疽般鉆入鼻腔，刺激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外婆在曬藥時突然掐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鐵鉗般冰冷：“聞到鐵銹味就要跑，那是陰兵借道的味道...“

殿內散落的經卷無風自動，那些斑駁的血跡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漸漸匯聚成“擅入者死“四個扭曲的大字。季小落踉蹌后退，后腰撞上供桌時，突然想起去年村長帶著外鄉人進山前夜，外婆砸了祖傳的銅鈴鐺。老人當時佝僂著背，聲音卻像淬了毒的刀：“三百年前他們用銅鈴鎮魂，三百年后還想如法炮制？“

橫梁上的黑影倏忽掠過，季小落恍惚看見它脖頸處閃爍著銅鈴的微光——正是外婆臨終前死死攥在手里的那枚。病榻上老人咯血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鈴鐺響的時候...千萬別看月亮...“此刻她才驚覺，外婆渾濁眼底映著的從來不是恐懼，而是刻骨的恨意。

季小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空氣中漂浮的香灰如同無數細小的刀片，割得她喉間生疼。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地上那幅褪色的圖畫正在詭異地蠕動——鎖鏈束縛的鳳凰竟緩緩轉動眼珠，染血的喙撕扯著自己華麗的羽翼，每一片飄落的羽毛都在經卷上暈開血色的墨跡。圖畫邊緣浮現的蠅頭小楷仿佛在滲血：「丹穴有鳥，自焚為祭，怨氣化形......」

“不是神...是...“外婆臨終前破碎的話語突然在耳畔炸響，那沙啞的尾音里還混著咯血時的氣泡聲。季小落渾身一顫，經卷從指間滑落時，她恍惚又感受到外婆枯枝般的手指掐進她腕骨的疼痛。老人渾濁的眼底映著搖曳的燭火，卻比火焰更灼人的是那份刻骨的恨意：“小落...它們不是神明...是...“

呵氣成霜的殿內，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年隆冬，丹穴山的積雪壓斷了電線，外婆抱著她蜷在火塘邊，腰間傳來金屬的輕顫。“很久以前，丹穴山的鳳凰不是金色的...“外婆的聲音在回憶里時斷時續，像被風吹散的煙，“它們披著人皮，會在月圓之夜...“話音未落，屋外的老槐樹突然瘋狂搖擺，積雪砸在瓦片上的聲響，與此刻殿頂簌簌落下的香灰詭異地重合。

梁上的黑影驟然凝滯，季小落只覺渾身血液都凝固了——那對赤紅的眼瞳里翻涌著不屬于人間的惡意，更可怕的是，她竟在扭曲的瞳孔倒影中看見了自己五歲時的記憶：祠堂的火光將雪夜染成血色，村民們舉著火把的剪影如鬼魅般晃動，而外婆被鐵鏈鎖在火刑柱上，白發在熱浪中飛舞，卻仍用口型對她說著“快跑“。

“外婆！“季小落的尖叫撕開裂帛般的寂靜。黑影嘴角突然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鳥喙與人唇的縫合處，黑血如陳墨般緩緩暈開。“那年今日，你躲在老槐樹洞里時，“黑影的聲音像無數碎玻璃在喉管里摩擦，“那晚老槐樹開的花，可都是焦黑的呢“

她踉蹌后退撞翻燭臺，飛濺的蠟油在手背燙出紅痕。這痛楚突然刺穿記憶的迷霧——族譜夾層里那頁被撕剩的殘角，分明記載著村長兒子暴斃當日，井臺邊落著沾滿金粉的腳印。

“那些死者指甲縫里...“季小落突然抬頭，“都藏著金礦的砂礫對不對？“供桌下露出半截生銹的鎬頭，刃口還沾著暗褐色的污漬。黑影發出夜梟般的尖笑，腐爛的羽翼掃落梁上積塵：“聰明的小鳳凰，你終于聞到自己羽毛上的血腥味了？“

雜亂的腳步聲逼近時，她摸到袖中那枚從小戴到大的銅鈴——鈴舌竟是半片金羽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