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統籌組要開兩周一次的例會。這個事情我也是在詢問三石會不會做PPT的時候就跟三石說了,因為統籌組要匯報的事情目前不算多,所以做PPT的事情也不算著急,我就只提前了兩天要他準備。
三石的PPT是做得比我好很多且認真許多的,所以在排版上我沒有叫他修改,只是看了一下內容,然后讓他完善了一下內容方面。
林三石大概是適合做這份工作的,所以PPT很快就做出來了,算不上多好,但是對第一次做PPT的人來說,這個很厲害了。
雖說是南方,但是十二月偶爾也是會很冷,坐在辦公室里,大家也都隨著降溫換上了比較厚的外套。
眼看離周例會越來越近,林三石的緊張也是肉眼可見。
因為本身就是一個小胖子,哦,不,是一米七的小胖子,所以緊張的時候感覺他身上的脂肪都在瑟瑟發抖。我想安慰他,但是都是這樣經歷過來的我也說不出什么話來。面對所有的第一次,每個人的內心都會有不同程度的緊張。
思來想去,我還是對他說:“整理好思路,這個周例會很簡單的,你看PPT都是有主題的,你的PPT也寫好了,你在匯報的時候把PPT的內容講出來就行啦。”
林三石用扭曲的表情看著我,嘟嘟囔囔地:“你都是老油條了,你肯定說得輕巧。”
我忍不住大笑,老實說,一個一米七的胖子緊張起來真的很滑稽。
我說道:“嗨,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你以為我們老油條不緊張,但是我們第一次匯報的時候也好不到哪去哪,我們老油條只是因為習慣了而已。”
林三石像個孩子一樣有點氣氣地說:“那我這不是還沒習慣嘛!”
不管林三石如何緊張,該如期舉行的周例會還是會來臨。
狹小的辦公室里,坐著四個人,林三石、大部門的劉經理、文化組的丹姐,還有那個冷血無情的李飛闕,即——在下。
統籌組的周例會在下午四點開始,線上會議,各個城市投屏講解PPT的形式。時間越近,林三石的深呼吸越頻繁。
我就坐在林三石的隔壁,但是我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對于第一次的緊張和恐懼只有自己解決。
離會議開始僅剩五分鐘的時候,我試圖緩解他的焦慮,就轉過頭去對他說道:“放松點,這是線上的會議,攝像頭都不用開的,又不是線下的現場會議,不用太緊張。”
但是他已然聽不到我在說什么了,又或許是聽到了但是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緊張。
我坐在旁邊,工作自然也是要做的,好在是我是在一個人多的部門,有其他的小伙伴大家可以互相幫助。我這時候自然也沒有辦法認真工作,只能是跟我組的其他同事說要他們先幫忙干著我的活,他們也知道目前我還得兼職統籌組,所以也都沒有什么意見。
我聽著林三石部門的周例會,偶爾看著林三石。其他城市負責人逐個匯報,林三石專心地聽著,但是我猜他的心思并不在例會的內容上,而在想著這么緊張輪到他匯報的時候怎么辦。
一個半小時之后,終于輪到林三石了。
他打開了麥克風,支支吾吾地準備匯報,但是聲音小到做在旁邊的我都沒有聽到。
果不其然,會議主持人,在這個時候打開了麥克風,并用極度流暢的聲音打斷了林三石的匯報:“不好意思,我沒聽到你在匯報,是沒有開麥克風嗎?還是信號不好呢?大家有聽到嗎?”
我猜林三石快要絕望了。
我提醒他快點打開麥克風,然后回答主持的問題,他緊張過頭,隨即不耐煩的叫我別說話。
他只能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但是什么都沒說出來,支支吾吾就像做錯事情被老師和家長抓到的小孩,無從辯解,無所適從。
我猜主持人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大約兩分鐘后,主持人接過話茬:“抱歉,我是沒聽清楚你在說什么了。那換我來直接問你吧......”
于是匯報變成了問答形式。
但是主持人是個狠角色,是負責地區統籌組的對接人,在統籌組大小事情上她都非常清楚,她隨便一個問題,林三石都沒辦法回答,更不說答案是否讓人滿意。
我看著林三石,本想借這個機會鍛煉他的能力,但是看到他的窘迫,決定還是先繼續兼職。我接入會議,以暫時代理人的身份逐一回答了主持人董西敏的問題,然后就著董西敏對我們城市統籌組的各種不滿也都做了回應。
董西敏在總結會議的時候自然不會忘記要叮囑林三石兩句,確實以這種狀態的話,是沒辦法很好的進行工作的。
會議結束的瞬間,林三石默默地合上電腦,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到門口過了安檢,向外走去。
我猜是去抽煙了。
早班的下班的時間過了十分鐘之后,林三石回來了。
兩眼空洞地坐在工位上,身上散發著一股煙草味,也不知道在吸煙室熏了多久才有這樣的效果。
是晚班的晚飯時間,辦公室的人除了我,其他兩個人都是早班,所以辦公室其他人都已經下班了。
我轉過頭去問林三石:“會議開完了,感覺如何?”
林三石搖搖頭。
我又問道:“別人都下班了,你還不下班?”
林三石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回答:“下。”
話是這么說著,但是沒有看到他收拾要下班的意思。
我問道:“這會議不是開完了么?你怎么一副高考落榜的樣子?有這么大的打擊?”
林三石看著我,哭喪著臉,欲哭無淚地說:“哎喲,闕姐,我感覺我好笨笨哦!一緊張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我嘲笑道:“是很笨哦,這是線上會議,又不是現場會議,你就緊張成這個樣子了,到時候咱們城市的大例會,大家都要去中心辦公室開會的時候我看你怎么辦。”
是的,我們是雙條線交叉管理,自己部門對應有條線管理,同時又按照城市劃分多個中心管理部,按梯形管理。
林三石的表情瞬間猙獰......
我喝了水,淡淡地說道:“今天周一,是你們統籌組的地區例會。按理說,城市會議也是兩個禮拜一次,好巧不巧,機緣巧合的,就跟地區例會是同一個禮拜。今天沒收到通知,沒什么意外的話,再晚點或者明天上午,文化組那邊就會集體通知說周三要開例會了。”
林三石長大嘴巴瞪大眼睛看著我。
是吧,他大概在想,眼前這個女人真就沒有一點同理心,還沒從上個會緩過神來,就已經把下一個恐怖故事劇透出來了......
林三石看著辦公室外面,想到這個點,其他人都下班了,個別大部門還在忙著,他也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終于收拾東西下班了。
當晚八點多,文化組在群里宣布周三正常開周例會,請各個部門準備匯報的PPT或者相關資料。
我看到信息后聯系林三石:“看到信息了吧?周三正常開周例會,記得準備PPT哦。”
林三石發來一個表情包,表示信息他都看見了。
第二天我上早班,上班的時候,看到林三石不在,但是電腦在,我以為他只是去抽煙了,但是又是等到快下班的時候才回來了。
他在工位上不知道做什么,總之折騰了挺久的。
等到別人都下班,我因為一些事情還在加班的時候,林三石轉過頭來,哭喪著臉。
“咋了啊這是?”我問。
他耷拉著臉,對我說:“闕姐,明天開周例會,要去現場嗎?”
我答:“隨你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現在你是部門負責人,這種小事情你自己就能決定。”
我說這話的主要原因還是新部門在城市中心管理部眼里并沒有太大的存在感。去不去現場開會無關緊要。
他還是沮喪地:“那我肯定是不想去的。”
我知道他不想,因為周一開統籌組的會議時候,自己在會議上的表現可能自己也還介意。我問他:“哦,對了,你去過我們中心辦公室嗎?”
他回答:“去過,之前被派去支援的時候去過。”
去過就行,那我不用專門帶他去一趟了,“噢噢,我以為你沒去過。”
但緊接著他就說道:“但是我不認得路。”
我驚訝地問:“你不是去過嗎?”
他又解釋:“是去過啊,但都是跟著別人去的,坐在別人的車上去的,去的時候又沒看路......”
“那等哪天有機會再帶你去一趟吧,我騎的電動車,到時候帶你走一遍。你不是開的四個輪子的吧?”
“也是電動車。”
“那就好辦。”
我回過頭繼續干活,林三石突然又哀嚎:“可是,明天要開周例會啊!”
我看著他,幫不了,這個事情我真愛莫能助。
他已經開始緊張起來。
我問:“所以呢?PPT你都寫好了嗎?”
“寫是寫好了,你要不幫我看一眼?”看似是征求意見的語氣,其實PPT已經在話音未落的時候就發到了我的帳號上。
我點開隨便地看了一眼,一邊干活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看啥呢,我已經快一個月沒關注統籌組的消息了,你要匯報的啥我這也不知道啊,咋幫你看呢?”
“看看結構或者視覺上的效果也行......”
“哦那可以了,就是這個改成這樣,這個改成這種形式,這兩個不是一前一后,改成一上一下可能會好一點......”
我一頓胡亂比劃,林三石很認真地聽著,然后真的就著手去改了。
改完我對他說:“然后你就可以對比修改之前的排版,如果你覺得這樣順眼就這樣,不順眼就改回去。”
林三石看著我,眼里終于透露出一絲懷疑。他小心地問我:“闕姐,我怎么感覺......”
我看著他,試圖用無比真誠的眼神看著他,但我不知道我看起來到底真誠不真誠。我對他說道:“你感覺得沒錯,相信自己的感覺,就是這么回事。”
他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然后又緩緩道:“我還沒說感覺的是什么。”
我打斷他,說道:“不用說,我知道。”
他轉過去,無奈地苦笑,心理活動大概是:我怎么攤上這種同事?
等我快要忙完的時候,已經接近八點多了,林三石還沒下班,這對于我來說是比較例外的情況。
我們辦公室就四個人,除了我偶爾加班,其他人都準點下班,在三石來之前,這個辦公室已經很久都沒出現過了時間還沒下班的人了。
我輕輕地聽著,發現他在彩排,嗯,沒錯,是彩排。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看了兩分鐘左右,我問他:“你怎么還沒下班?”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還是一副衰樣,說道:“我好緊張。”
我對他說道:“緊張就對了,所以你在模擬開會的時候匯報的場景?”
他點點頭,我看到他面前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打了一堆草稿。
我忍不住笑道:“打草稿就有用嘛?真的上去的時候一緊張還不是什么都記不住。”
他更難受了,嘟囔道:“哎喲,打草稿起碼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先不說對錯好壞,不打草稿我連要說什么都不知道。”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也是,挺好的。”
他轉過去繼續打草稿,但嘴里還是念叨道:“但是我還是好緊張。”
說著就站起身去身后的儲物柜里拿藥來吃。
我看著他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我在QQ上翻了很久,終于找到我第一次述職的時候的照片發給他。
然后跟他講了我第一次述職的場景。
對我而言,依舊歷歷在目。我自然不會忘掉那天,今天的林三石的模樣像極了述職前夕的我的狀態。
跟他說完之后,我很隨意地跟他說:“既然你都這么緊張了,明天就去現場開會吧,不要線上了。”
林三石就像聽到驚天噩耗一樣,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是的,我本來說他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去現場開會,但是如今又說去。
我又補充一句:“對,就是去現場開。反正你這么緊張,反正你不記得路,我明天早班,我跟我同事說一下,讓他們幫忙看會兒數據,我帶你去那邊現場開。對,就是這樣,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林三石大概是已經緊張到麻木了,也可能是他服用的藥效問題,他沒有我想象的那種反應,我原本以為他會立馬拒絕或者和我再討價還價的,但是他沒有。
他只是平靜地對我說道:“我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我笑著說:“失眠是好事,說明你足夠重視這件事情。重視這件事說明這件事情對你而言非同小可。”(說了廢話,但只有我自己發現了)
我們約定第二天八點半在這邊碰面,然后我帶他去中心辦公室那邊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