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小夏總是不自覺地往我身邊靠。

吃飯時她把不愛吃的青椒夾進我碗里，像投喂幼崽般理直氣壯：“羅文姬，你得多補充維生素！”我嚼著青椒，聽她講初中被女生潑紅墨水的事，喉嚨里發出“喝喝”的悶響——要是在喪尸時代，那些人早被我撕成碎片。

或許是在小夏身邊待久了，我漸漸恢復了些喪尸的能力。

就比如說，我的牙養了，總想啃食一些硬物。

這天，我破天荒的不待在小夏身邊，偷偷摸摸來到裝修奢華的教室——里面有嶄新的桌椅。

教室后門虛掩著，新刷的清漆味混著木屑氣息鉆進鼻腔，勾得我后槽牙發酸。

我的指尖撫過課桌棱角，在木質紋理上留下三道淺淺的劃痕。確認走廊無人后，我張開嘴狠狠咬向桌角，木屑簌簌落在校服上，熟悉的啃食快感從牙齦蔓延全身。

“羅文姬？！”

尖叫聲刺破寂靜。我渾身僵硬地回頭，前排女生走進來，目光中映射著我沾著木渣的嘴角。

教室里陸續涌進看熱鬧的同學，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淹沒了我。

“她在吃桌子？”

“啊這？這桌椅看起來是不是很好吃？”

“快叫輔導員！”

從今日起，這所學校的論壇上，出現了一則新聞：

“女大學生疑是出現精神問題：竟把桌角當雞腳！”

下方附上的赫然就是被我啃過還留有劃痕的木桌。

我很快被一個叫輔導員的人約談。

辦公室里飄著茉莉花茶的香氣，卻絲毫緩解不了我如臨大敵的緊張。

我盯著自己在地面投下的影子，聽著對面傳來“咔嗒咔嗒”敲擊鍵盤的聲響。

“羅文姬同學，你怎么解釋在教室里啃桌子這件事？”輔導員推了推眼鏡，屏幕上赫然顯示著學校論壇的熱帖，“按照校規，破壞公共財物要照價賠償，而且……”

“老師！我可以解釋！”我猛地抬頭，喉間發出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可話到嘴邊，總不能說“我是喪尸想磨牙”吧？

正當我支支吾吾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老師，文件送來了！”小夏抱著一摞資料走進來，目光在看到我后瞬間一亮，隨即又換上委屈巴巴的表情，“老師，這事都怪我！”

她把資料往桌上一放，蹭到我身邊：“我最近在做手工，需要收集不同木材的咬痕做實驗，就拜托文姬幫我……”

她晃了晃手里的牛皮鑰匙扣，“您看，這就是用咬過的木料邊角料做的！”

輔導員皺起眉頭，聽著夏軟軟拙劣的謊言，卻也不得不思考這個謊言的可行性。

畢竟誰都不想一個學校傳出有吭桌角學生這種丑聞，倒不如真的承接夏軟軟的話，這樣反而可能還轉壞為安，說不定還搏一個重視學生實地學習的名聲。

“做實驗也不能在教室里……”

“我們知道錯了！”小夏立刻九十度鞠躬，馬尾辮跟著晃了晃，“下次一定申請專用教室！對了老師，文姬家境不太好，賠償的事能不能……”她偷偷戳了戳我的腰。

我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裝可憐：“……我會打工還錢的。”

沒想到我堂堂一個喪尸，竟然也要做這種博取同情的事。

輔導員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下不為例。至于賠償……先寫份檢討，暫時不用賠了。”

小夏歡呼一聲，拉著我就往外跑。路過走廊時，我瞥見 A教官站在不遠處，他抱著胳膊，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在我和小夏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兩秒，才轉身離開。

“呼，好險！”小夏靠在墻上直喘氣，額頭上沁出細汗，“還好我看到論壇帖子，找借口來勤工儉學！”

她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撲在我臉上，“說吧，打算怎么謝我？”

我盯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抓起她的手腕，張口輕輕咬了咬她的虎口——在喪尸世界，這是表示親昵的舉動。小夏的臉“騰”地紅了，我這才反應過來人類沒有這種習慣，慌忙松開手：“……我、我在磨牙！”

小夏捂著嘴笑彎了腰：“羅文姬，你真是只奇怪的……大狗狗！”她拉起我的手，掌心的溫度順著指尖蔓延，“不過，以后有奇怪的事，都要第一個告訴我哦。”

我沒想到小夏對我的怪異行為接受這么良好，起碼我在其他人身上都還感受到異樣的目光。

或許...這就是女主的不同地方？

自從“啃桌角”事件后，走廊里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打飯時阿姨會多給我半勺土豆絲，眼神里帶著“這孩子怕不是餓壞了”的憐憫；路過籃球場時，男生們的討論聲突然壓低：“看，就是那個吃桌子的女生。”

只有小夏像完全沒察覺到異樣。她照舊把青椒夾進我碗里，在我對著軍訓手冊發呆時突然湊近：“文姬，你的眼睛在陽光下會變成琥珀色耶！”說著伸手想扒拉我的眼皮，我條件反射地后仰，后腦勺撞在樹干上。

“笨蛋！”她揉著我撞紅的后腦勺，指尖帶著茉莉花的清香，“下次不許躲我。”

這天午休，我跟著小夏去圖書館搬書。她踮腳夠頂層書架時，白色 T恤滑出半截后腰。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按住衣擺，卻聽見她突然倒抽冷氣——我的指尖觸到了她腰側一道細長的疤痕。

“小時候被混混劃傷的。”小夏若無其事地抽出書本，“他們說看我不順眼。”

我喉嚨發緊，想說“我可以幫你報仇”，卻看見她轉身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喪尸世界的復仇簡單直接，但人類世界的傷口早已結痂，我能做的只有跟在她身后，把所有投向她的不軌目光瞪回去。

傍晚軍訓解散時，A教官突然叫住我：“羅文姬，留一下。”

小夏沖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抱著水杯走遠了。A教官繞著我走了兩圈，像審視一件破損的武器：“聽說你最近在啃桌子？”

我渾身肌肉緊繃，準備隨時暴起。他卻突然扔來個黑色包裹：“給你的。”

拆開一看，是袋核桃。A教官扯了扯嘴角：“別用牙咬，用這個。”他扔來個金屬核桃夾，轉身時丟下句：“再被我看見啃木頭，就罰你去給全連擦槍。”

晚上在宿舍，我握著核桃夾發呆。小夏湊過來，伸手捏了捏我的臉：“教官是不是暗戀你？居然送零食。”

“！”我慌忙搖頭，核桃夾“咔嗒”一聲夾碎核桃殼，果仁飛濺到小夏臉上。她大笑起來，伸手替我撿果仁，指尖蹭過我嘴角：“呆子，張嘴。”

我乖乖張開嘴，果仁混著她指尖的溫度落進喉嚨。窗外的月光灑在她發梢，我突然想起喪尸時代見過的一種發光植物——它們在廢墟里倔強生長，用微弱的光能驅散夜梟。

小夏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她新做的手賬：9月 12日，文姬咬核桃的樣子像小松鼠，偷偷拍了照（附圖）。

照片里我齜著牙，腮幫鼓得像倉鼠。我想搶手機刪掉，卻被她笑著躲開。爭執間她突然摔進我懷里，發絲掃過我下巴。我聽見自己胸腔里傳來“咚咚”的聲響——這具人類的心臟，好像越來越不聽使喚了。

“文姬，”她仰起頭，眼睛里映著手機屏幕的光，“其實你不用害怕別人的眼光。”她握住我掌心的老繭，那里藏著我偷偷磨尖的指甲，“你是最特別的存在，像……像會咬人的小獸，但只對我露出肚皮。”

我聽不懂人類的比喻，卻覺得喉間泛起甜味。或許在這個世界，做一只被她馴化的“小獸”，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