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刺客、灰皮惡魔、邪惡蜘蛛的奴仆,在奧切安看到過的每一本提到卓爾的書籍中,作者幾乎都會為這個地底種族打造一個專門的貶義詞匯來稱呼她們。
法師當然知道任何書籍上的知識都是會產生誤差的,文字是一種神奇的東西,當它被出版社重新排列組合后,可能會表達出跟原作者完全相反的意思來——但是,如果每一本記載著某個種族的書都在描述這個種族有多么的陰險、可怕、邪惡,那么遇到這個種族的人大概還是小心為好。
卓爾就是這么樣的一個種族。
作為精靈的一種,卓爾們由于某些眾說紛紜的歷史原因——目前流傳最廣泛的自然是一些狗屁神明之間的無聊理由,導致她們全族都轉移到了地下世界生活。
長年累月見不到陽光導致她們種族的整體外貌都發(fā)生了一些變化,皮膚偏紫偏灰,身上的體毛則完全變成了灰白色,而與這個種族性格的變化相比,外形的改變反而不值一提了。
地底的卓爾們幾乎完全繼承了她們地表近親的每一種性格缺陷:極端自負,極度傲慢,看不起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即便是同族也一樣,同時由于信仰的改變,她們還變得兇戾、嗜血、殘忍、毫無慈悲心并且行事極為囂張,哪怕是族中地位低下的男性卓爾,在外族面前也永遠會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而現在,這個在各種書籍描述中幾乎只比死靈法師要好上那么一點點的邪惡種族,此時就饒有興趣的看著奧切安,最關鍵的是,她還是一只吸血鬼。
法師一瞬間就覺得自己落入了圈套。
“尊貴的卡特里娜·馮·維斯女士,這位是......“
”站在奧切安身前的弗多林克深深的彎下腰行了一禮,剛剛打算介紹一下身邊的法師,女卓爾就緩緩伸出手一只手,朝著侏儒擺了擺,同時說道:
“親愛的弗多林克,我覺得我與這位客人之間可以保留一點神秘感,我相信這樣一會兒的聊天會更加的愉快。”
說著,她合上手中的書本放到一旁,十指交叉托著下巴,酒紅色的雙眼看著面無表情的奧切安一眨一眨,微微偏著頭,看起來對法師的興趣非常之大。
考慮到奧切安現在又臟又臭,還破破爛爛的外形,這位感興趣的肯定不是法師的外表,不然她大可以去街上找個乞丐回來慢慢的欣賞。
“奧切安·人頭先生,對吧?”對視了接近五秒鐘,這位女卓爾終于率先開口,她的嗓音輕柔,語調帶有微微的抑揚頓挫,吐字清晰而富有力度,在每個字的尾音處還會刻意的放低一點點調子,方便銜接下一個單詞,聽起來有些慵懶的味道,奧切安覺得她一定非常擅長唱歌,要么就擅長念咒。
“你是誰?”法師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反問了回去,他的表情木然,好像落入陷阱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用問題來回答問題。”女卓爾的嘴角挑了起來“這樣可是沒法好好聊天的,不如我們互相一問再一答,怎么樣?”
奧切安沒有說話。
“那我就當你默認咯,奧切安先生。”女卓爾摩擦著交叉的十指,眼睛半閉著靠回椅背上“我先回答你的問題,我是卡特里娜,全名你聽到過,我就不重復了,跟我親密一些的人一般叫我卡特。”
她微微仰頭,半閉的眼睛從以俯視的角度看向了奧切安。
“而我的敵人對我的稱呼就太多了,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奧切安·人頭,對吧?。”
“對。”法師只吐出了一個單詞,卡特的表情又變回了輕松與閑適,她高興的說了一句:“啊,良好的開始,看來我們可以繼續(xù)聊下去了!”接著她重新用手肘頂住桌面,手背托著下巴,開開心心地看向了奧切安。
“你的下一個問題,請吧?”她的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幾分期待的味道。
“為什么找我過來。”奧切安連一句廢話都不愿意多說,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卓爾一定有某種突發(fā)類的精神疾病,看起來病的還不輕。
“唔...”卡特伸出一根食指撫摸著自己豐潤的深紫色嘴唇,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怎么說呢?準確的說,并不是我找你過來的,弗多林克能把你找來我一開始也沒有想到...不過在這點上,你做的很不錯。”她的最后一句話顯然是對盜賊說的,弗多林克再一次深鞠一躬,表達自己的敬意。
“輪到我了哦~”女卓爾微微的拉長語調,看起來對這場對話游戲樂在其中“說說吧?你來到底爾城......目的是什么?”
“找到你的主人,然后殺了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后,奧切安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房間內的氣氛變得微妙了起來。
靈動的酒紅色眸子看著毫無焦點的黑色眼睛,還有一雙帶著驚慌的灰綠色瞳孔在兩者之間掃視。
女卓爾先是挑了挑她秀美的眉毛,隨后率先打破了這陣短暫的沉寂。
“我可沒有主人。”
奧切安沒有說話。
“我真的沒有。”
法師沉默地看著她。
“好吧,好吧。”有些無奈的舉起雙手,卡特將桌下的抽屜打開,將一封信件拿了起來。
“這是我今晚剛收到的,一位死靈法師...爆炸,逃獄,這些很容易就能知道,不是么?”
說完,女卓爾挺直了腰,胸口驚人的弧度完全展示了出來,她仰著腦袋對著空無一人的天花板,幾乎是在輕聲的呢喃:
“至于把你邀請到這里來...其實是我想跟你做個交易。”她看向天花板的眼神微微有些迷離,仿佛那一片空氣格外的迷人。
“我有很多次不得不讓人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不過其實在談生意的時候,我還是喜歡對方離我遠一些。”
女卓爾伸出兩根手指,在自己的咽喉部位輕輕一拈,漆黑劍刃的尖端被她輕輕的夾住,在空氣中逐漸顯現了出來,兩根手指在冰涼的劍身上來回摩擦,女卓爾伸出鮮紅的舌頭,緩緩的舔了一下嘴唇。
從隱身狀態(tài)浮現出來的奧切安默默抬了一下頭,他的鼻尖幾乎和仰著脖子的卡特要碰到一起,如果不躲開一點,法師的嘴唇就會被女卓爾舔到。
“奧...奧切安!”看見這一幕的弗多林克嚇得打起了結巴,喊法師名字的聲調幾乎變成了尖叫。
早在答應弗多林克進入房間的那一刻,奧切安就使用施法材料無聲施放了幻象術,隱身后的法師一邊用腹語術控制自己的幻影跟女卓爾聊著廢話,一邊把毒牙架在了卡特修長的脖頸上。
但奧切安沒想到這個女卓爾如此輕易的就看破了自己的幻術,偵測隱形?還是單純的感官敏銳?法師無從判斷。
“什么交易?”毒牙黝黑的劍尖離女卓爾細膩的皮膚幾乎只有半英寸,奧切安沒有收回劍刃的意思,空洞的眼眸注意著卡特任何一點細微的動作。
“哎...好吧...”女卓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你是個危險的男人,我喜歡危險的男人,但你也是個無趣的男人,這點就很不好了。”她臉上迷離的神色完全消失了,看著奧切安的暗紅色眼眸里帶上了一絲慵懶的味道。
“我知道你在找誰,我可以幫你。”
法師沉默了,他盯著那雙酒紅色的眼睛看了足足十秒鐘,女卓爾的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眼神中也沒有出現絲毫的動搖。
“我憑什么相信你?”奧切安終于開了口。
“哈!”聽見法師的問話,卡特發(fā)出了一聲夸張的大笑“我還以為作為一個死靈法師,你能自己判斷呢!”
“我的確可以判斷,但需要你的配合。”
“可以哦~”卡特長長的深了一個懶腰,拉出曼妙曲線的同時把脖子抵在了毒牙上,似乎絲毫不擔心毒牙銳利的劍尖刺傷自己的皮膚,接著她直接伸出雙手,開始解自己襯衣的第一粒扣子“你的檢查需要我什么樣的配合呢?法~師~先~生~”
她說出這句話的口吻充滿了曖昧的氣息,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配合著她驚人的身材與帶有暗示意味的動作,幾乎能誘惑任何一位種族取向是人型生物的異性戀雄性。
“坐好別動,不要抵抗。”奧切安絲毫不為所動,在死靈法師法師的眼中,女卓爾迷人的魅力大概只有在被自己剖開的時候才能發(fā)揮作用。
聽到奧切安回答的卡特微微撇嘴,停止了手頭的動作,表情變得都有些幽怨了起來,法師的眼神都沒有斜一下,他伸出一只手,緩緩地抓住了卡特的后頸。
冰冷而細膩的皮膚觸感從手上傳來,奧切安之前并沒有解剖吸血鬼的經驗,眼前完整的實驗體令死靈法師的心里都微微有著顫動,這具身體的結構會是如何?他們吸血后是使用何種器官來轉換負面能量?被轉變后突然獲得的法術天賦又是從何而來?為何本應是死人的身體卻能保持如此驚人的活性?
無數的謎題環(huán)繞著奧切安的大腦,興奮感令法師的口腔里都分泌出了粘稠的唾液,咽下一口口水,奧切安用自己最大的毅力克制住刺下毒牙的想法,被他捏住后頸的卡特沒來由的感受到一陣心悸。
一縷幽綠色的負面能量從奧切安的手指中流出,鉆進了女卓爾紫灰色的皮膚。
身為吸血鬼的卡特都感覺到一股極其冰冷的寒意從自己的后脖頸傳來,深入脊髓,又順著骨骼流遍全身,接著更加深入,仿佛要侵入到自己的意識里。
她老老實實的聽從奧切安的話語,沒有去抵抗這道讓她難受的負面能量。
奧切安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每一位死靈法師在制作不死生物時,都會在其體內銘刻下獨屬于自己的靈魂徽記,以便在需要時接管這名不死生物意志的控制權,同時這也是尸爆術的觸發(fā)條件之一。
高等吸血鬼之所以可以隨意命令那些吸血鬼奴仆,也正是因為他們在感染這些奴仆的同時自動就種下了屬于自己的靈魂徽記。
法師雖然對具有實體的不死生物了解不深,但對于靈魂的探究,人皮書上目前的篇章記載十分詳細,如果這只吸血鬼的體內有任何靈魂徽記,都逃不過奧切安的探查。
高等吸血鬼的生命形態(tài)極為特殊,他們的靈魂并不像普通生命體那樣如同自己的一道分身寄宿在軀殼里,當一只高等吸血鬼被轉化的那一刻,靈魂就會徹底融入他們的血液,靈魂不死,血液不滅。
法師的負面能量順著吸血鬼體內的結構一點點搜索,但她的靈魂里居然沒有絲毫徽記的蹤影。
這很奇怪,應該說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發(fā)現這點的奧切安完全愣住了,這個發(fā)現甚至讓他暫時忘記了自己對于吸血鬼身體結構的興趣。
如果給奧切安足夠的施法材料與一定的準備時間,他可以用死靈法術抹除掉不死生物體內的靈魂徽記,但這個女卓爾,她是怎么辦到的?
“怎么樣?”感受到那股怪異能量從體內流走,緊閉雙眼的卡特睜開了眼睛,奧切安的這一番舉動讓她十分的不好受。
“你是怎么辦到的?”收回了毒牙的奧切安首先問了這個問題。
“辦到什么?哦~你是說,擺脫那種奇怪的控制力?”女卓爾此刻徹底放松了下來,靠在椅背上,上半身都蜷縮起來,似乎剛才深入靈魂的探查讓她十分的疲憊。
“對,告訴我你是怎么辦到的?”奧切安罕見的有些急迫,對于他來說,沒有什么比解決死靈術上的謎題更加重要,法師迫切的想要知道為何卡特的靈魂里會找不到靈魂徽記。
“別那么著急...”卡特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另一只手按了一下木桌底下的某個按鈕。
隨著女卓爾的動作,房間那張鎏金的華麗大門被推開,兩名臉上蒙著黑布的人類男性走了進來。
他們一個提著把椅子,一個端著一張托盤,托盤上放著藍紋雕花的彎嘴瓷壺和配套的茶杯。
“我們現在,可以坐下來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了嗎?”卡特指了指書桌的對面,兩位侍從擺好椅子和茶具,接著和弗多林克一齊退了出去。
奧切安沉默著驅散了幻影,繞到書桌的對面,坐了下來,紅色綢緞面料的椅背里填充著天鵝絨,坐起來很舒服,這讓本就疲憊的法師都有了一點點慵懶的感覺。
女卓爾滿意的看著法師的一系列動作,修長的手指提起茶壺,往花朵形狀的白瓷杯里倒出顏色透亮的深紅色熱茶,裊裊升起的水汽在兩人之間彌漫,讓兩張面孔在對方的眼里都變得像是在夢境里一樣模糊起來。
“那個轉化我的死靈法師......我見過他的模樣。”
卓爾輕柔而慵懶的聲音在升騰的霧氣中飄了出來,卻讓奧切安的瞳孔都微微的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