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獻忠帶人圍攻曹變蛟帶領的五百先鋒軍。

張獻忠陜西施縣柳樹澗堡人，算來算是蒙漢混血，少曾讀書，后參軍當過延安府的捕快，因事革職，便投到延綏鎮從軍。

從軍之后吃喝嫖賭，殺人越貨，放火打劫，犯法當斬，后遇到總兵陳洪范見他樣貌奇異為他求情，其實是見他年齡尚小而已，僥幸逃得一命，隨后陜西饑荒跟著做了流賊。

張獻忠氣喘吁吁的站在丘陵上觀察著戰場的局勢，神色凝重，心中滿是駭然。

這支明軍的戰斗力強的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剛開始聽說高迎祥下面的上千騎兵被砍殺一半，還有些幸災樂禍來著，誰知道轉眼就領教到了厲害。

他親自率領著兩千騎兵跟對面騎兵殺了一陣，結果硬是被殺退回來，如果不是依靠著人數的差距，還真不好把這五百人留住。

那官兵的將領帶著上百的騎兵接連沖陣，讓他這邊不管是步兵還是馬兵，都損失不少，尤其是當傳來消息這是小曹將軍的時候，更是差點直接撤退。

在河南被官軍一路追著打，這才帶人回了陜西，一路上本就損兵折將，作為十三家的首領，麾下作戰能夠稱為精銳的本就不多，他可比不得高迎祥，實在是不想再多受損失。

張獻忠心疼的是自己的精銳軍卒，可不是那些流民步軍，那些饑民的死對他來說無傷大雅，甚至還能節省一些糧食。

“大王，好消息，闖王那邊傳來消息，曹文詔已經被殺！”一個身形精瘦，腳步輕盈的男人走過來笑道。

張獻忠聞言，臉色大喜，笑道：“真是個好消息，派人把消息傳下去，讓官兵也跟著咱們樂呵樂呵！”

“大王，曹文詔已死，消息傳過去官軍必不會戀戰，等他們撤退的時候，我們趁勢掩殺，損失可以降到最低。”男子說道。

張獻忠沉吟一會，說道：“志賢，還是你了解我，我這就帶人親自去掩殺。”

此人名叫王志賢跟張獻忠乃是同鄉，腦子靈活，見識不凡，張獻忠遇事必與其商量。

“大王，小曹能留下最好，不能留下不可強求。”王志賢叮囑道。

張獻忠昔日也是被曹軍追的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甚至有幾次差點被留下，甚至偶爾在夢里還會出現。

有機會痛打落水狗，張獻忠自然不會放過，帶著手下的騎兵就沖下丘陵，全軍壓了上去。

“曹文詔已死，速速投降！”

本來快要被沖散的農民軍聽到喊叫聲，都跟著喊出來，重新燃起了斗志。

曹變蛟穿著長甲正自沖殺，驟然聽到此言，顯然是不信的，農民軍詭計多端，謊報主帥陣亡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看了一眼農民軍，再看看身邊的親兵，個個臉上疲憊神色盡顯，接連的戰斗已經讓大部分人的體力即將消耗殆盡。

曹變蛟沉思一會，聽著對面不停的喊叫，心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么久，按說曹文詔早就該支援過來了，在被包圍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人去求援，到現在都沒音信，大部隊也沒支援過來，那邊肯定是出事了。

“突圍！”

曹變蛟下令突圍，一馬當先往來時的路上沖去，身后的三百多騎兵緊隨其后。

在曹變蛟勇武兇狠的帶領下，很快沖出了包圍，只是身后還有騎兵不停的在追殺著，時不時就會有落后的明軍被殺。

不多時，曹變蛟看到遠處四散逃跑的明軍心中的不安不由的更加強烈，隨即讓人留下斷后，帶著剩余的人往南方逃去。

此時人困馬乏，剛經歷一場大戰，已經不適合作戰，想要弄清楚這事的真假，也好辦，只要在路上碰到個逃跑的明軍就行。

戰斗結束，農民軍火速的打掃完戰場也迅速退去，這一戰不知多少條人命被永遠留在了這里，他們沒有名字，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地上的血跡過一晚上可能就會被黃土掩蓋。

唯一能證明他們存在過的也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文詔左右跳蕩，手擊殺數十人，轉斗數里。力不支，拔刀自刎死。”

甚至這句話也可能是為了渲染悲情的英雄形象，但這背后付出生命的人何其之多。

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了下來。

這個時候的陳東跟王五已經跑了十余里回到了湫頭鎮，鎮內鮮血的腥味已經淡了許多。

兩人隨意找了一處沒人的屋子進去休息，陳東率先坐到地上，松開了手中的雁翎刀，疲倦猶如潮水般襲來，身體各處也傳來酸痛感。

接連的戰斗，加上連續的跑山路，時刻都要小心著追兵，精神高度的緊繃，驟然松弛下來，疲憊感便不可遏制。

這個時候陳東才算徹底活了下來，也感覺到一陣后怕。

幾次的險象環生，差點就把小命交代在上面，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但他依舊半瞇著眼觀察著四周聽著四周的動靜，生怕有什么意外發生。

為什么回湫頭鎮，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這里已經被農民軍攻占過，又被官軍掃蕩過一遍，值錢的東西糧食明面上已經什么都沒了。

所以這里不管是對明軍還是對農民軍都已經沒有了價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東不是不想在夜里趕路，只是有些危險，他們才兩個人，萬一碰上幾頭狼或者幾條毒蛇，荒郊野外的也說不準。

沒把命留在戰場上，要是在野外陰溝里翻了船，那可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也沒地兒說理。

陳東看了看手上的總兵印章，這東西可關系著以后的升遷之路，萬不能有所損失。

之前也是心血來潮，給順了過來，只是想著有個貴重物品好換錢，從小跟著趙老走街串巷，手藝當然也是學了幾門。

反正曹文詔都是要死的人了，他也沒什么心理負擔，便宜了別人，還不如便宜自己人。

命運裹挾之下，他也只能先盡力先活下來，這才是首要條件。

這個時代波濤洶涌，風急浪高，稍有不慎便是車毀人亡。

一個小兵想要改變世界太難了些，只有登臨高位，掌握權勢，才能夠真正的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這個世界才可能會因為他的到來而發生一些改變。

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不知道還要經歷幾番生死，但作為一個漢人，陳東早已在心中決定，他將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