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
“哼,不識抬舉!”
靖王走到殿內,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冷聲說道。
他已經穩坐太子之位,諸葛飛卻依然當著眾人的面駁他面子,這使得他對他所起的那一點拉攏之心,霎時便蕩然無存。
靖王心中憤怒時,一名王府下人走上前,小聲說道:“殿下,曹錦乾曹大人剛才來了王府,在偏廳等您很久了。”
靖王走到偏廳時,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曹錦乾看了看他,疑惑道:“殿下似乎不太高興,難道是兵部今日的議事不順”
說起此事,靖王的臉色便再次沉了下來,冷哼一聲,說道:“還不是因為曹家那個孽種!”
他陰著臉,說道:“別以為本王離了他便不行,父皇看重他,不代表本王也看重他!”
曹錦乾目光一動,看向他,問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
片刻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曹錦乾目光閃了閃,說道:“這幾年來,殿下不是不清楚他的性子,他始終對我曹家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是不可能歸心于我們的......”
靖王臉上浮現出一絲冷色,說道:“不聽話的臣子,本王可不喜歡......”
......
皇宮,御書房。
夏皇放下手中的紙箋,說道:“年輕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這才是他的風格。”
林樞笑了笑,說道:“諸葛大人傲骨錚錚,若是不然,他早就屈服于曹家了,哪還會有今天”
夏皇將那紙箋揉成團,說道:“那是因為他還年輕,再等十年,等到朕從這個位置上退下去的時候,他的傲骨也就被磨的差不多了...”
“諸葛大人不與靖王親近,怕是也不止因為這個。”
林樞笑著說道:“自諸葛大人進京以來,從來沒有和哪位皇子親近過,怕是也在避著嫌呢......”
夏皇點了點頭,說道:“他知道避嫌,但有的人不知道啊......,聽說靖王今日要在王府設宴,宴請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幾位十六衛將軍呢!”
林樞點了點頭,說道:“說是要再商議商議武舉的籌備事宜。”
夏皇想了想,說道:“今夜宣他進宮來吧,太后前幾日就說想念他們了,把瑞王齊王也叫上。”
林樞微微躬身,說道:“遵旨。”
夏皇點了點頭,又像是想起來什么,看著他,問道:“朕怎么覺得你今日話很多,而且都在為諸大寶說話”
林樞怔了怔,便笑道:“這不是陛下喜歡諸葛大人嗎,陛下喜歡誰,老奴就喜歡誰......”
“那是因為他讓朕省心,那幾個不成器的家伙要是有他的一半省心,朕現在就可以退下去享福了......”
夏皇搖頭說了一句,又問道:“仁兒不是說為朕熬湯嗎,怎么還沒有送來”
林樞道:“老奴去看看。”
他走出御書房,來到御膳房,被三個小姑娘圍著的趙匡仁看到他,走過來,說道:“父皇的湯,再等一刻鐘就好了,你麻煩公公在這里再等一會......”
說罷,他就帶著三位小姑娘走了出去。
林樞看著那三位小姑娘追著趙匡仁跑出去,目光望向一名御膳房管事,說道:“咱家一輩子都在宮里,沒怎么出去過,這幾個小姑娘看著面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這三位小姑娘經常和襄王來御膳房,那管事自然認識,聞言看著林樞,恭敬說道:“回大總管,穿白裙子那位,是王相家中的明珠雨薇小姐,個兒最高那位,是張大學士的孫女紅娟小姐,穿粉裙子那個,是東臨衛丁家的香凝小姐......”
林樞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襄王的圓臉,喃喃道:“王相,中書令,丁大將軍......,諸將軍,凌大將軍,夏侯老將軍,馬尚書,宋侍郎......”
頓了頓,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另一道身影,掰著手指,說道:“曹家,曹家......,沒了啊。”
御膳房管事看著他,問道:“什么沒了”
林樞看了他一眼,說道:“陛下最喜歡喝襄王殿下的湯,要是熬過了火候,小心你們的腦袋沒了......”
御膳房管事身體顫了顫,立刻道:“小的馬上去盯著......”
......
靖王府,靖王看著曹錦乾,說道:“今夜府中有宴,舅舅也留在這里吧,正好與那些大人熟絡熟絡......”
曹錦乾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殿下做的草率了......”
靖王皺起眉頭,問道:“怎么草率了”
曹錦乾道:“殿下還不是太子,應該注意避嫌,否則定會引起陛下的不滿......”
靖王看著他,問道:“舅舅的意思是,本王不應該宴請他們?”
他話音剛落,便有宦官走進靖王府,高聲道:“陛下口諭,宣靖王殿下入宮......”
......
今夜是十五,諸葛飛原本打算今晚一家人一起飲酒賞月,這個一家人,也包括趙曼柔在內。
不過宮里早些時候傳來口諭,宣趙曼柔進宮了,說是皇室今夜在宮里舉辦家宴,趙曼柔作為公主,自然也要參與。
連趙曼柔都要參加的家宴,瑞王,齊王,以及被眾人默認為半個屁股坐上皇位的靖王,自然也要參加。
這樣一來,靖王晚上想要在王府中進行的宴會,自然也泡湯了。
諸葛飛白天拒絕靖王,并不只是因為他不可能和靖王化干戈為玉帛,更因為這個宴會,像他這樣的官員,根本不能去。
那些十六位將軍許多都在軍中待了太久的時間,不太適應朝中的這些彎彎繞,若是換做夏侯老將軍或是馬騰那樣的老狐貍,他們同樣會當面拒絕靖王。
靖王一朝得志,做出忘乎所以的事情,倒也正常,夏皇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對他做出什么過重的懲罰,最多只是借機敲打敲打而已,就是不知道敲打靖王的好處,最終會落在誰的頭上。
皇宮,某處奢華的宮殿。
十五月圓,這是皇室一次尋常的家宴,說是尋常,但宴席上的各種珍饈,耗銀并不小,足以令一個尋常三口之家幾輩子衣食無憂。
太后和夏皇坐在最上方,下方則是幾名寵妃,淑妃,詩妃等人皆在列,張賢妃因為瑞王的事情,大病一場,此時還在臥榻,并未出席。
再下方,便是幾位皇子公主,依照年紀順序落座。
西北已有大變局,但朝廷已經做足了準備,北邊的恐慌,被阻擋在京都之外,大殿內載歌載舞,歡騰一片。
上方,夏皇親自為太后盛了一碗湯,笑道:“太后嘗嘗這道湯,這是仁兒特意為您燒的。”
太后看向下方,詫異道:“仁兒小小年紀,還會燒湯?”
夏皇臉上露出笑容,欣慰道,“仁兒自小便有孝心,他知曉朕的口味,每天都給朕送一碗湯滋補呢。”
“這孩子,還是淑妃教的好。”老太太抬頭向淑妃投去贊賞的目光,淑妃急忙作揖回禮。
太后又抬了抬手,說道:“仁兒,坐到這里來......”
襄王和夏皇太后坐在了一起,靖王抬頭看了一眼,心中倒也沒有什么別樣的感受。
在他眼里,襄王還只是一個孩子,即便是受到了父皇和太后的寵愛,也對他的皇位不能產生任何威脅。
他移回視線時,齊王站起身,從對面走過來,對他舉了舉杯,說道:“我敬皇兄一杯。”
兩人雖是同輩,但齊王年紀小些,敬他是應該的,靖王舉起酒杯,笑道:“這次武舉的事情,父皇格外重視,皇弟也要上心......”
齊王笑了笑,說道:“應該的,請皇兄放心。”
靖王喝了杯酒,便再次斟滿,向瑞王的方向走去。
諸位在座皇子之中,瑞王年紀最長,即便他如今已經是郡王,他該有的禮節,也還是要有。
以往每次向瑞王敬酒之時,靖王的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但此一時彼一時,這次他的心中卻十分舒爽,走上前,說道:“我敬王兄一杯......”
瑞王看著他走過來,身體下意識的躲閃,臉上浮現出一絲懼色...
??
靖王見此,表情微怔,隨后心中就浮現出一絲難以名狀的快意,他和瑞王爭了這么久,何曾見他在自己面前如此狼狽過?
他臉上露出笑容,看著瑞王,舉起酒杯,再次問道:“皇兄?”
瑞王這才回過神來,顫抖的端起酒杯,說道:“好......”
靖王距離他極近,親見了他聲音的顫抖和身體的抖動,心中更為快意。
正要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瑞王卻因為抖動的太過劇烈,不小心灑落了杯中的酒水。
酒水一部分灑落在地上,另一部分灑在了靖王的鞋子上。
靖王愣在原地的時候,瑞王面色一白,竟是直接跪伏在地,驚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跪在靖王面前,使勁的用衣袖擦拭靖王那被打濕的鞋面,身體顫抖不已...
????
靖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急退幾步,震驚道:“皇兄你做什么......”
皇子公主們看著這一幕,皆是面露震驚之色,幾名妃子則是面色錯愕,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上方,夏皇已經站起身來,目光望向靖王,厲聲道:“晏兒,你在干什么!”
靖王面色呆滯,怔怔道:“我,我也不知道,皇兄他......”
瑞王跪在地上,轉過身,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時,額頭已經磕破流出鮮血。
他看著夏皇,高聲道:“父皇,我不是故意將酒灑在皇弟鞋子上的,求您饒了我,饒了我吧......”
殿中跳舞的舞姬們早就嚇壞了,停下了動作,驚慌的站在一旁,殿內侍奉的宦官宮女也都低下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后,瑞王的奪嫡之路徹底失敗,歷史上因為奪嫡失敗而死的例子數不勝數,瑞王擔心被靖王謀害在封地,驚懼之下,險些在王府懸梁自盡,雖然被救下來了,勉強能留在京都,但顯然也成為了驚弓之鳥。
只是因為不小心將酒灑在靖王的鞋子上,就驚懼的跪地擦拭,扣頭請罪,足見他對靖王的恐懼有多深。
想到一個月前,瑞王還是靖王的頭號大敵,爭奪儲君的熱門人選,朝夕之間,竟淪落到這般田地,也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夏皇看著跪在地上,不停扣頭的瑞王,面色陰沉,縮在袖中的拳頭緊握,怒道:“誰要治你的罪了!”
他撇了一眼靖王之后,看向身邊的宦官,說道:“將瑞王帶到太醫院救治......”
兩位宦官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將瑞王攙扶下去,靖王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面色極為尷尬。
夏皇看了他一眼,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你先下去吧。”
靖王坐回原位,看著陰著臉的夏皇,心中暗罵一句,瑞王剛才對他跪拜的舉動,明顯已經引起了父皇的不滿,誰能想到,他現在居然變成了這等膽小之輩......
發生了剛才的插曲之后,家宴還在繼續,但氛圍卻顯然冷了下來。
“晏兒。”
某一刻,夏皇目光忽然望向靖王。
靖王立刻站起身,說道:“兒臣在。”
夏皇看著他,說道:“武舉一事,交給濟兒去做吧,朕還有別的差事給你。”
武舉是他極為重視的一件差事,就這么交給了齊王,靖王心中極為不甘,卻也知道這是父皇對他不滿的宣泄,面色變了變之后,最終只能咬咬牙,低頭道:“兒臣遵旨。”
靖王沉下臉坐回原位的同時,已經處理過傷口,走出太醫院的瑞王,臉上卻沒有了剛才的驚懼,反而浮現出一絲譏諷......
......
皇室今夜的家宴舉行的倉促,結束的也倉促,發生了中間的那段小插曲之后,最終有些不歡而散的意味。
靖王和瑞王本是兄弟,因為皇位之爭,如今一人高高在上,一人成驚弓之鳥,對于其他人也有警醒作用。
以靖王的‘無情’,對瑞王如此,日后繼承大統,又會如何對待其他的兄弟呢,包括宮中的妃子,甚至是夏皇自己,都要思考這個問題。
宴會之后,諸人各自退去,夏皇面色難看,任誰也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不好。
他陰沉著臉,低聲道:“還沒有成為皇帝,就如此對待兄弟,等到他繼位了,是不是要連朕也一起除掉?”
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敢回答他,夏皇沉著臉想了一會,開口道:“通知尚書省,這次文舉,以吏部為主,禮部為輔,齊王監察......”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安排,是對靖王和曹家的敲打,林樞輕嘆口氣,低聲道:“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