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 文物獵人:鳳凰盜+千機謀(共2冊)
- 唐小藍
- 16421字
- 2023-09-14 17:40:21
白色的金杯面包車沿著寬闊的馬路疾馳前行,道路兩旁低矮的建筑不斷倒退,仿佛墜入無盡深夜,天空中不見一絲光亮,空氣沉悶地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時值盛夏,夜色深重,漆黑的天空里不見半點星光,陰沉的連呼吸起來都覺得胸口莫名發堵,面包車司機從倒后鏡看了一眼車廂里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暗,悄悄地把車窗搖下了一個縫。
海風蒼勁凜冽,順著那唯一的縫隙吹進來,簌簌風聲卷著路邊的百年龍柏,一陣一陣,連帶著海水腥咸濃重的氣息迎面砸過來,讓人應接不暇,海濱城市獨有的暴風雨到來前的征兆。
“幾點了?”
車廂里傳來一聲沉悶的問話,司機看了看表,答道:“馬上就到十一點半了。”
那人停了停,立刻提高了語氣:“再開快一點,十二點前,一定要送到!”
司機順從地應了一聲,心里卻在暗暗嘟囔“我已經開的夠快了”,但最后還是把油門又用力往下踩了踩。
忽然一道銀色閃電瞬間劃開夜空,仿佛要將所有黑暗盡數劈碎!
司機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身子一個哆嗦,晃神間,不知何時從岔路口沖出來的銀色凌志,也如同一道閃電般徑直向著高速行駛的面包車撞來!
“轟??!”
一聲驚雷巨響,震動整個天際!
司機回過神來立刻發現迎面而來的險情,連忙猛地打輪調頭躲閃,這才避免了正面相撞的慘劇發生。只是長而尖銳的剎車聲幾乎要刺穿耳膜,巨大的沖力讓他的前胸重重撞在方向盤上,剎車踩得猛了又一下子松了離合,車子瞬間熄火,顫抖了兩下便在路中間停下來。
銀色凌志接連急剎甩尾,車頭在距離面包車車尾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穩穩停住。
“轟隆!”
天空盡頭再次傳來一聲巨響,伴著司機憤怒地叫罵:“你娘的!怎么開車呢你!”
司機揉著被撞痛的胸口,推開車門跳下車,身后面包車的車窗緊閉,又用窗簾擋的嚴嚴實實,仿佛透不進去一點光,在這樣的黑夜里,透著無窮無盡的詭異。
凌志車上跳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他弓著腰,穿著一件很土的灰色夾克,巨大的黑框眼鏡擋掉大半張臉,他揚起臉,瞇著眼睛,看起來神志迷離,說話粗聲粗氣的,語氣卻有點含混,湊近了就能聞得到滿身酒氣:“你……你罵誰呢?”
看起來是倒霉的遇上了酒駕的,司機于是沒好氣地指著自己的車吼道:“你看看,這差一點就撞上了!我不但想罵你,還想揍你呢!”
“明明是你擋路!咯……”,中年男人憤憤不平地揮動手臂,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打結了,然后還難以掩飾地打了個酒嗝。
“你說什么?”
司機聽對方強詞奪理,于是越發憤怒。正想要上前揪他的衣領把他揍一頓,這時候車門拉開少許,跳下一個粗壯的年輕人,上前攔了司機一把,勸道:“算了,老板還在等著呢!別節外生枝了,沒事就快走吧!”
說著還不放心地往車里看了一眼,見一切安靜,這才放下心來,一邊拉開車門,把司機往駕駛室里推。酒鬼男人見狀,雙眼一翻,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兩步,直接張開手臂抱住了司機的胳膊:“哎哎哎,你別走哎!你差點撞上我的車,你得賠我錢呀!”
司機冷不防被他抱了個正著,反手一甩,竟然沒甩掉,那人就像是牛皮膏藥一樣,牢牢地粘在他身上,滿身酒氣熏得人惡心。
“你這人他媽的是不是有病啊!”
粗壯的年輕人立刻上手試圖把人推開,但是沒想到這一推還沒用力,男人身子搖晃了兩下,竟然順著他的力道,軟綿綿地就往駕駛室里倒去!
“你們撞了我的車還要打人,到底有沒有王法了啊!”
男人在駕駛座上滾了一圈,立刻就被司機和年輕人聯手給拖了出來,直接一腳踹翻在地上。
這時候黑暗中又是一道耀眼的光亮在天空中炸開,仿佛下一秒就要劈落在某個人頭頂上一樣。雷聲緊跟著響起,空氣在那一刻沉悶到幾乎讓人無法透氣。
司機沖進駕駛室,一手拉上車門,一手準備去扭鑰匙把車子重新發動起來,結果伸手一摸,發現鑰匙孔上竟然是空的!
剛剛還插在這里的車鑰匙不見了!
司機驚慌地四處摸索,座位底下,踏腳墊下面,甚至是口袋里……窗外傳來男人語氣含混不清的叫罵聲:“你們別走,等警察來,警察要來了!把你們都抓走,都抓走!哈哈哈哈哈!”
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直在艱難地蠕動,想要重新爬起來,但是爬了幾次都失敗了。最后他干脆翻過身仰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放聲大笑:“哈哈哈哈!警察來了!那你們聽到了沒有?警笛?。∈蔷眩【噥砹斯∧銈冋l也逃不了了!逃不了了!”
年輕男人豎起耳朵,似乎真的聽到了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急促而尖銳的警笛聲,他于是無比焦急地拍著座位催促:“你他媽的磨嘰什么呢!快開車?。 ?
司機越發慌亂,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去那里找鑰匙,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鑰匙!車鑰匙不見了??!”
年輕人當即飚了句國罵,緊接著用懷疑的語氣斥責道:“車鑰匙怎么就能不見了?你給扔哪兒了?不過就停車這一會兒,車鑰匙就不見了?難道是見了鬼了嗎?”
司機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找不到半點車鑰匙的蹤跡,然而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越發清晰,讓人的心都跟著不住顫抖起來……司機轉頭循著聲音看去,遠處視線盡頭果然有藍紅光芒交錯閃爍,是警燈無疑!
“警察來了!怎么辦?”
司機完全沒了主意,雙手瑟瑟發抖地不知道該放到哪里去,年輕人急得直拍大腿,“找鑰匙??!快找!”
“哦!警察!警察來了!”
酒鬼男人這時候還躺在地上,只是忽然興奮地提高了聲調歡呼起來。司機見那警燈越來越近,慌亂之下干脆一咬牙,推開車門就跑!
“你別跑!”
年輕男人推門正要去追,眼看著警車已經到了跟前。大雨在那一刻忽然傾盆而至,兇狠無情地沖刷地面,在天與地之間,迅速連接起一道巨大的水幕!
此刻唯有那一道藍紅交織的光芒穿透雨幕,無比清晰地刺入眼底,年輕男人也有些害怕了,轉頭看了一下車廂黑暗里的那個模糊的人影,遲疑了一下,還是堅決地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世界在瞬間化作一片迷離的水世界,他驚慌地踩著一地水花飛濺,頭也不回地跑向黑暗盡頭,仿佛是再也不想回來了一樣。
這時候,剛剛還動作笨拙遲緩的酒鬼男人,忽然干凈利落地從地上爬起來,完全沒有半分酒醉的模樣。他冷笑著將手臂一揮,一把車鑰匙從他掌心飛出,劃過半個弧線,穩穩墜入路邊早已積成一灣的水泊里。
看著鑰匙擊打出零星水花,他用力抹了一把臉,緩緩直起腰來,抬手摘掉了眼鏡,眼睛在雨幕里頓時明亮起來,就如同穿透黑夜,照亮前路的街燈。
雨水早已經將他的全身上下澆了個通透,他于是把外套脫下來,只穿著白色的工字背心,露出精壯的手臂,均勻的肌肉將背心撐得滿滿的,汗水里夾雜著荷爾蒙的氣息,蓋過了雨水清新的味道。
這時候,藍紅交錯的光芒伴著警笛聲穿過雨幕,穩穩地在他面前停下,但其實那并不是一輛警車,只是一輛普通的商務車,在前風擋上裝了一個警燈而已。
車窗搖下,一只白皙的手遞出一把粉色的Hellokitty雨傘,男人盯著那雨傘皺起眉頭,但看到迎面而來的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還是忍住了要說出口的話,接了傘在手上,又把外套扭干了遞過去。
轉身,撐著那把印滿了可愛白粉色小花貓的雨傘,大步流星地走到面包車旁,抬手將車門一把拉開!
黑暗當即被溫暖的燈光驅散,后座上,年輕女子正側臥昏睡,身子微微蜷縮,黑發披散,黛色旗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白細的小腿和腳踝底下是一雙銀灰色的高跟鞋,他看得忍不住嘴角上揚,勾出一個悠然自得的笑意。
我親愛的旗袍美人,終于找到你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水跡,俯身上前,帶著黑色手套的指縫中寒光一閃,用鋒利的刀片劃開綁縛女子雙手的繩索,他小心地伸長了手臂,將人攔腰抱在了懷里,但卻不忘把雨傘舉高為旗袍美人擋雨。
男人回到車旁的時候,車門已經被打開了,他先將昏睡的年輕女子送進去安置在車座上,見她的旗袍還是有些被雨打濕了,于是拉過一邊的薄毯為她蓋上。這才低頭上車,坐在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開車的人身形瘦小,戴著一頂熒光粉色的棒球帽,正探頭在窗外在收車上的警燈,看到男人上車,于是甩著長長的馬尾看過來,很開心地喊了一聲“哥”,語氣清脆甜蜜,竟然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男人親昵地拍了拍她的頭,忽然目光一變,抬手把正往他臉上砸過來的一條毛巾順手抄過來,還不忘諂媚地笑著說了句:“謝謝哦!”
“不是給你的,是給葉顏小姐的。你的毛巾和替換的衣服都放在你前面的袋子里。”
聲音是從副駕駛座位上傳來的,溫和而低沉,聽起來有淡淡的磁性。
“還是小蘇想的周到。”
男人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然后悠然自得地脫下手套丟在一邊,抓起毛巾,小心地靠過去為葉顏小姐擦拭臉上的水跡。
“所有的攝像頭已經關閉,我們可以出發了。”
那聲音再度響起來,副駕駛座位上隱約一個白影,亮光一閃一滅,乍一看過去像個隱形人一樣。
“好滴!出發啦~!”
開車的少女興奮地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當即躥了出去。男人毫無防備被晃了一個踉蹌,腦袋差點就撞在車窗上,剛想說話,就聽到那個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天氣預報說,這種強對流天氣至少要持續一個小時。安全起見,婷婷你的車速最好再放慢一點?!?
“我知道啦!云時哥哥!”
婷婷笑得露出一彎貓弧,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如同皎潔新月。話音未落,方向盤一甩,車子一個甩尾,男人險些又被晃飛出去,忍不住死死揪著扶手抗議:“哎我說婷婷你慢點兒,這車上還有三個活人呢!”
“三個?不止哦!”
專心開車的婷婷小姐直接無視了她家大哥,一手扶方向盤,另一只手騰出來,在座椅上拍了拍。
一對肉乎乎的爪子從駕駛座的座位底下伸出來,然后緊跟一個圓潤蠕動著的肉球,瞪著一對琥珀色的眼睛,兩只貓耳朵又軟又萌,微微顫抖著,直盯著男人萬分詫異的目光看了兩秒,然后就立刻傲嬌一扭頭,靈巧地跳到李樂婷懷里去:“喵……”
“李樂婷!”
男人看到貓當場忍不住炸毛:“你怎么把乖乖也帶出來了!”
“可不是我帶它來的哦!云時哥哥可以作證!是它趁著我往后備箱裝東西的時候,自己跳進來的!果然是我養的貓,跟我一樣聰明呀!”
李樂婷愛憐地給這只叫乖乖的貓順毛,胖貓趴在主人的大腿上,尾巴還幸福地一甩一甩。她從后視鏡里看了男人一眼,撇著嘴巴用很嫌棄的口吻對他說:“還有,哥,你下巴上的胡子要掉了?!?
男人連忙摸了一把下巴,估計是假胡子被雨水打濕了所以開膠了,胡子留一半掉一半的樣子讓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古怪。他干脆摘掉假發,把假胡子撕下來,然后就著雨水,抽了兩張紙巾擦掉臉上的粉底。很快,他就再也不是一個又老又粗魯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了。
“看來這個膠水的防水性確實不太好”,男人掏出一個袋子把假發和假胡子扔進去,連同那件濕漉漉的外套一起,自己樂呵呵地念叨著:“下次還是換個牌子好了?!?
“我看你下次還是別扮什么大胡子了,你長得那么好看,直接抹點粉穿條裙子扮個姑娘,估計站在街上露露大腿,就能把車攔下來了”,李樂婷一邊說一邊逗貓,那胖貓竟然還無比配合地跟著“喵”了一聲,語氣分明得意的很。
“我遲早有一天把你給燉了!”
男人拿自己妹妹沒辦法,只能憤憤地朝著貓齜牙,就聽到那個未出聲的溫和男聲又說話了,語氣十分平靜:“我也覺得,婷婷的辦法很不錯。”
“你們這些沒人性的!說好的小伙伴呢?還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嗎?”
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不是那么舒服,男人嘟囔著把背心也脫了,拿了自己的毛巾簡單擦干身上水跡,重又套上干凈的T恤,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靠在座位上,從身上摸索出手機玩起來,很快,車廂里就傳來微博客戶端刷新的聲響。
“網癮少年先生,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少刷刷微博,把我給你的資料看完?”
副駕駛上的男人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他的雙膝上放著一部筆記本電腦。此刻的語氣半真半假,半嗔半怒,聽不出真實的情感,只是刻意咬了尾音,意味深長:“還是,你想讓我把你的賬號黑了之后再看資料?嗯?”
“在黑我之前,能麻煩你告訴我一下怎么給微博置頂嗎?”
男人頭不抬眼不睜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刷來刷去,“學會置頂我就可以發新微博了!”
“……”
車里頓時一片沉默,連敲擊鍵盤的聲音都突然停了下來,李樂婷眼前一黑,險些把車拐到溝里去。這陣子她還在詫異,家里的網癮少年怎么最近都沒發微博,感情是因為不會置頂??!
這智商,也真是愁人啊!
男人興致勃勃地捧著手機,屏幕的光亮倒映在眼底,烏黑的眼瞳折射出深深淺淺的斑駁,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他玩了一會兒忽然詫異地“咦”了一聲:“我的微博怎么自己置頂了?我明明還沒弄……”
“是我幫你弄的”,前座那位的語氣聽起來頗為無奈,“所以現在你可以看資料了嗎,老李?”
開車的李樂婷逗著貓笑逐顏開:“云時哥哥你竟然知道我哥的微博賬號密碼呀?快給我分享一下唄!我去給他發條征婚廣告什么的?!?
老李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他是黑客,什么賬號密碼對他都是無效的好嗎!”
“哦”,李樂婷當即露出“聽起來似乎好厲害的樣子”的表情,滿臉明晃晃寫的都是“崇拜”兩個字。
“不過小蘇啊,老李這個名字真的聽起來很別扭”,老李摸著頭一副十分鬧心的模樣,一本正經地抗議:“你說我還這么年輕這么帥,你就忍心叫我這么一個老有所依的名字嗎?”
“大哥啊!老有所依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
李樂婷在一旁捶著方向盤當場笑抽,其間夾雜著蘇云時云淡風輕的笑聲,除了滿臉不知所以的男人之外,恐怕就只有乖乖還沒有搞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于是詫異地朝著親愛的小主人“喵”了一聲。
“李越霆先生,你想說的是‘老氣橫秋’吧?”
蘇云時很快理順了思路,ABC就是ABC,雖然普通話發音也還算標志,基本交流也都沒什么問題,但是,骨子里還是欠缺那么一點點傳統文化的韻味,連成語都搞不清楚意思,要么就說不明白,能說明白的,基本上就是張冠李戴。他邊在心里吐槽邊把鍵盤敲得嘩啦啦響,腦海中第一萬零一次萌生了“要不要給他買本成語詞典”的念頭。
李越霆立刻把臉皺成了一個“囧”字,難以置信地憋著嘴露出極為無辜的眼神:“真的嗎?我又用錯啦?”
李樂婷點點頭,但整個人完全已經見怪不怪,十分坦然:“是的,又錯了。不過,比起你上次說自己打游戲打到家破人亡,我覺得這次已經好很多了?!?
李越霆摸著下巴認真更新了自己的“成語資料庫”,在蘇云時的催促下,終于舍得告別他的微博,打開郵箱看郵件。
他們共用一個加密郵箱,擁有專用的APP應用程序和賬號。蘇云時發來的資料十分詳細,從身高體重到身家履歷,甚至包括畢業證書和發在INS上的藝術照。
“葉顏,葉成儒老先生唯一的孫女,斯坦福畢業,上個月才在進修完高級鑒定師的專業課程,昨天下午回國。嘖嘖嘖嘖……看這身材,有前有后,怪不得穿旗袍穿得這么好看!”
李越霆一目十行看資料,重點自然落在藝術照上,沒過一會兒就開始評頭論足,還不忘轉頭對照一下身邊安靜昏睡的旗袍美人,看得滿臉帶笑心花怒放。
李樂婷不以為然地撇嘴:“貌美,身嬌,高學歷,這可是高嶺之花的標配。真不明白你們男人的審美!明明是我這種軟萌LOLI更受歡迎好嗎?”
李越霆持續心情蕩漾中:“身材好才是真的好。你們這些小姑娘怎么會懂,對吧小蘇?”
蘇云時不說話,抬手擋著嘴巴,淺淺地打了個呵欠,似乎沒聽到李越霆的問話。
李樂婷冷哼了一聲,朝著趴在大腿上的貓一揮手,乖乖當即動作敏捷地轉身撲向李越霆,直接照著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來了一爪子。
一人一貓再次對峙數秒……最后李越霆終于忍不住捧著被抓傷的胳膊呲牙怒吼:“你這只肥貓,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
乖乖傲嬌地丟給李越霆一個白眼,信你才有鬼咧!
車子沿途經過一路槐樹林蔭濃郁,一棟三層別墅就隱藏在林間深處若隱若現,漢唐風格融合全石材外立面,顯得格外高貴奢華。
這時候李樂婷把車子停了下來,因為進門要經過三重安保崗亭,大雨之中保安依舊仔細檢查每一輛車車主的出入卡,李樂婷笑容和藹地刷了卡,揮手朝著帥氣的保安小哥告別,下一秒突然猛地扭了一把方向盤把車轉了九十度。
于是李越霆毫無防備地被晃了個正著,咚的一聲,頭撞在側玻璃上,耳朵嗡嗡響。
乖乖得意地跳回李樂婷身邊,翹起尾巴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兒。
李越霆滿腹冤屈地揉著腦袋,就聽到身邊傳來輕微的響動,想必是剛剛車轉彎猛了所以連葉顏也給晃醒了,他立刻循著聲音回頭去看。視線里,長發披肩的年輕女子看起來似乎并不驚慌,只是抱著身上的薄毯,把身體蜷縮在后座的角落里,語氣神情都充滿了戒備:“你們是誰?想干什么?”
“嘿,大姐,是我們救了你好嗎?”
李樂婷心有不甘地亮了嗓子搭話,但是卻半點不耽擱開車的事兒,別墅自帶車庫,她干凈利落地把車開進去,停穩熄火。
葉顏側頭往外瞥了一眼,車庫門還沒有完全關上,她毫不猶豫地推門下車,當即一頭就往雨幕當中沖了過去!
眼看著馬上就能跨出車庫門口,這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大步跟上來,果斷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葉顏嘴角一勾,回身時手臂飛快撇開,另一只手的五指握緊成拳,閃電般地揮出,直取李越霆的面門!
李越霆被葉顏的驚人身手嚇了一跳,這才回想起剛剛看過的資料上寫著,這位葉小姐自小得名家傳授詠春拳,如今已經小有所成。
他不敢怠慢,立刻敏捷地側身躲開,葉顏的拳頭擦著他的衣襟劃過,當即收招再出,拳拳連環,寸寸逼近!
依照李越霆平時憐香惜玉的性格,當然是非常不愿意跟美人動手的,但無奈對方完全是一副硬拼的架勢,招招都用上了全力,他幾次險些被打中,被逼只能出手還擊。
兩個人正面拼了幾招,各自退開,葉顏狠狠盯著李越霆,李越霆卻只是一臉十分無奈地笑。
李越霆用的是自由搏擊,沒有任何套路,一切都是為了克敵制勝,招式凌厲而有攻擊力,但葉顏顯然并不畏懼,她的身形動作不大,可攤枕手攻守兼備,柔中帶剛,明媚如玉,舉手投足都有名家風范。
“嘖嘖嘖……”,蘇云時懷里抱著電腦,斜靠在車門上看熱鬧,一邊感嘆:“這哪是高嶺之花啊,這簡直就是帶刺會扎手的紅玫瑰呀!”
李樂婷蹲在地上逗乖乖玩兒,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朝著蘇云時甩甩手:“放心啦,要說別的不行,要說摘花,我哥向來是一把好手?!?
“那可不一定”,蘇云時掏出手機來錄像,滿心期待會看到“李越霆被葉顏給揍了”之類千載難逢的畫面。
這邊,兩個人招式你來我往,仍然十分精彩。不過,葉顏的身手雖好,但力氣上畢竟不如成年男人,在成功砸了李越霆的肩膀一拳之后,她的動作就開始慢了下來。
速度放慢,破綻也隨之而來!對敵交戰瞬息萬變,李越霆立刻就察覺到對方的破綻,嘴角一勾,瞬間出手擒住了葉顏的手腕,幾步上前,將她抵在墻上牢牢制住!
“你輸了!”
李越霆手上用力,驕傲地制住葉顏的掙扎。
葉顏雖然受制于人,但仍是不甘示弱地抬眼看去,一對明亮清澈的眼眸黑白分明,目光堅定,冷笑道:“成王敗寇,是我技不如人。”
李越霆一愣,當即轉頭看向一旁看熱鬧的蘇云時,投去求助的目光:“她說的什么意思?”
蘇云時的嘴角抽了一下:“她說,她認輸?!?
李越霆恍然大悟,轉過頭卻當即被葉顏如冰雪一般的目光掃了一眼,頓時有幾分心神蕩漾,于是挑眉淺笑:“抱歉,葉小姐。不過,請相信,我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
說著張開雙臂后退,做出一個主動求和的姿態。
李樂婷見仗打完了,于是蹦蹦跳跳地抱著貓湊過來,沖著葉顏一偏頭,笑得眼眸都彎成了一條縫:“是啊大姐,要不是我們把你救回來,你這會兒還不知道要被拉到哪兒去了呢!”
葉顏也并非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戒備心向來很重。這會兒見面前這兩人的態度看起來倒是十分誠懇,這才勉強信了。只不過,在她心中,對于憑空出現救下她的這些人,她依舊持懷疑態度。
定了定心神,這才鎮靜地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是誰?我憑什么相信你們沒有惡意?你們怎么證明,你們跟先前綁架我的人不是一伙兒的?”
連著三個問句,雖然語氣里透著淡淡的疏冷,但尾音疑惑,帶著上揚的聲調,用的是字正腔圓的京腔,就這么毫無忌憚地一句句接連甩出來,就仿佛是銳利的大耳刮子狠狠抽在臉上,連李樂婷都聽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往哥哥身后躲去。
然而李越霆卻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溫柔地笑著對葉顏解釋:“葉小姐不相信我們不要緊,只要相信葉老先生就夠了。”
葉顏頓時把眉宇一挑,語氣當即提高了一倍:“我爺爺?”
李越霆所指的,正是葉顏的爺爺葉成儒老先生。葉老與另外一位資歷深厚的方老先生并稱“北葉南方”,兩人都是現今古玩圈子里德高望重的元老級人物。
而且大家都知道,葉家的全姓應該是“葉赫那拉”,葉老先生的祖輩是慈禧太后的親弟弟,實打實的名門世家,皇親國戚。
“據我所知,兩天前,葉老先生突然失蹤,如今依舊下落不明?!?
蘇云時捧著電腦淡淡出聲,“在他失蹤之前,曾給你發過一封郵件,要你去替他找一個人,取回一樣東西,轉達一句話,對嗎?”
葉顏難以置信地望向仍靠在車上,懷中捧著電腦低頭說話的男人,那是爺爺發給自己的郵件內容,他怎么會知道!
她是葉老先生唯一的孫女,她的父母在十五年前死于一場交通事故的意外,后來葉成儒移居美國定居,葉顏一直承歡膝下,言傳身教,盡得葉老爺子的真傳。
半年前,葉成儒受邀參與一項文物研究工作而回國暫住。葉顏畢業之后,已經與爺爺相約在香港會合,共同慶祝她二十五歲的生日,并且準備參加蘇富比拍賣行的面試。
但沒想到葉成儒會突然失蹤,她收到爺爺發來示警的郵件,心中十分擔心爺爺的安危,于是不敢耽擱,立刻回國。
“葉小姐不必驚訝,也不必擔心,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葉老先生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李越霆笑吟吟地攤開雙手,“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之前試圖綁架你的那伙人,帶走了葉老先生?!?
葉顏心中一顫,連忙追問道:“我怎么才能救他!”
李越霆悠然抬手,指縫里垂下一縷紅繩,沉甸甸地墜下半圓形玉塊,恰好落在葉顏面前,借著昏暗的光線,依稀能辨認出上面繁復卻又獨特的花紋。
那晃晃悠悠的半個圓,仿佛將更多的謎團從沉睡中喚醒:“跟我們合作,因為,葉老先生要你來找的人是我……”
葉顏頓時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語氣有些急促:“怎么可能?為什么?”
李越霆用一個自認為很帥氣的動作把玉塊收在掌心里,然后伸手到葉顏面前,攤開掌心:“這東西,你應該見過吧?”
葉顏點頭,百感交集地答道:“見過,在爺爺的書房里見過?!?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試圖把它拿到自己手里,但是她的指尖還沒蹭到那塊玉,李越霆已經飛快的把手挪了開,指尖一晃,手掌再攤開的時候,玉塊已經沒了蹤影!
葉顏一愣,隨即出聲嗔責:“你……”
李越霆張開一雙空手掌刻意在她面前晃著,一邊笑道:“這可是你爺爺送給我的哦!”
“爺爺送給你的?”
葉顏倒是十分詫異,這半圓玉塊質地溫潤,水頭好,雕工精細,花紋別致,看起來雖然不是年代久遠的古玉,但是,至少也是個清代前后的好玩意兒。當初,她也曾經試圖從爺爺那里拿過來賞玩一二,卻被葉老爺子嚴厲地拒絕了。
后來過來沒多久,這塊半圓玉塊就從書房里消失了。她問起時,爺爺說把玉塊送人了,而且,特意強調,送給了一個很特別的人。
那是一個只活在傳說中的人。他在圈中聲名顯赫,也不過就是近幾年的事情,只不過事跡太過輝煌,讓人難以相信世上真的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他設局將走私國家級文物出境的大文物販子送入警方的包圍圈,騙光了販賣假古董謀取暴利的大騙子全副身家,讓為富不仁的文物拍賣商身敗名裂……
他從不追求名利,經他手追回的珍貴文物不計其數,最終都經由圈內人之手,無償捐贈給了國家。
雖然古玩圈子里南北兩派都想要竭力拉攏此人,但無奈這人一貫神龍見首不見尾,次次現身都是喬裝出現,從來都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因此,江湖中給他的評價是“千面多變,狡猾如狐”,日子久了,就干脆給了他一個亦正亦邪的稱號——
“……難道你就是‘千面狐貍’?”
葉顏終于反應過來,滿心驚訝地打量著面前這個笑容明媚的男人追問。
從未想到,一直活在傳說中的人竟然就這么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盡管一切看起來似乎都順理成章,可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雙眼此刻所看到的現實。
傳說中懲惡揚善,足智多謀的千面狐貍,就是他嗎?
李越霆沒回答,也沒否認,而是豎起一根食指壓在唇上,緩緩做出噤聲的手勢,嘴角半揚,笑得越發誠懇毫無保留,露出兩排在黑暗里也會閃閃發光的大白牙:“樓上準備了紅酒,不知道葉小姐有沒有興趣陪我喝一杯?”
說著側身抬手為葉顏引路,葉顏眨著眼睛盯著他看了半天,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卻都無法在“千面狐貍”和面前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之間畫上等號。
只不過,他的眼神很干凈,看起來應該是個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存在,更何況,他手中還有爺爺的信物。
葉顏想到這里,終于決定放棄思考,低頭理了理旗袍上微小的褶皺,這才不緊不慢地抬起頭,神色坦蕩,語氣婉轉:“我不會喝酒,您請我喝杯茶就好。”
“別說啦,走吧走吧!”
在一旁聽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聽到頭痛,李樂婷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她朝著葉顏熱情地招了招手,然后就抱著貓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領路。
蘇云時抱著電腦走在最后,見李樂婷無比歡快地一溜小跑上樓梯,于是忍不住徐徐叮囑:“婷婷你慢點,別忘了,你這半個月都在這樓梯上摔了五回了。”
李樂婷憤憤地鼓著腮幫子,站在樓梯上,轉身朝著蘇云時小小地抬手比劃,懷里的胖貓身手敏捷地跳下地,竄到男人腳邊,剛要伸出爪子就被蘇云時一眼瞪得魂飛魄散,當即討好般地撲在他的小腿上蹭來蹭去。
李樂婷朝著乖乖齜牙:“走開,云時哥哥是我的!”
蘇云時沒說話,只是走到李樂婷面前,淺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海苔,溫柔地塞到她的手里。
李樂婷立刻就眉開眼笑地接過去,撕開包裝埋頭吃得津津有味。
“冰箱里還有點心和飲料”,蘇云時看著李樂婷,露出溫柔似水的表情,“餓了就自己拿吧,我先去招呼客人。”
李樂婷滿心歡喜地點點頭,啪嗒啪嗒一路跑去冰箱,抱出一大堆零食,照顧乖乖回房間一起填肚子。
蘇云時把電腦扔在了客廳,然后拐進了廚房,沒多久就端了杯沖好的茶回到客廳。廚房與客廳之間是相連的,抬頭就能看到葉顏端端正正地并膝坐在沙發上,而李越霆則是擺著一副“我是大爺”的模樣靠在沙發上,二郎腿翹得很高。
葉顏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蛷d開闊明亮,門口擺著一對高大的仿唐三彩落地大花瓶,棉麻質地的沙發以紅漆木做扶手,上面披著手工編織的雜花色薄毯。
小幾上放著栩栩如生的彩漆孔雀雕像,檀木雕花香爐里散落著燃盡的香灰,依稀還殘留著清雅的檀香味道。
整個客廳裝潢古色古韻,無不在顯示著此間主人的品位不凡。
李越霆只穿一件簡單的短袖T恤,精壯的手臂隨意搭在沙發靠背上,肌肉勻稱,紫色的布料包裹著健碩身材,看起來高大英俊,風度翩翩。
他留著極干練的莫西干發型,英俊的臉棱角分明,像是用刀子削出來般的銳利深刻,偏偏又有一張凝眉便厲,揚唇則柔的臉,雙眼微微上挑,藏著幾分凝練的圓滑世故,倒也是符合“千面狐貍”這個外號。
葉顏的目光不經意就落在李越霆的臉上,卻不巧正好與他的目光對視,她向來講究禮數,于是趁機頷首示意,言語間很是客氣:“請問您怎么稱呼?”
李越霆半欠身子客客氣氣地還禮,不忘做自我介紹:“我叫李越霆。”
葉顏靜默,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追問道:“是哪兩個字?”
李越霆一邊解釋,一邊在茶幾上比劃著寫了幾下,葉顏點點頭,禮貌地笑道:“三千越甲,雷霆萬鈞,原來是這兩個字?!?
她自小就得爺爺培養,經史子集讀了不少,一肚子墨水,所以跟人說起話來自然也帶著一股子文人風范,時不時就拽個詞什么的。
不過對于某些人來說,這個調調確實有些難理解了。
李越霆的身子當即僵住了,瞪大了眼睛滿頭飛問號,剛剛葉顏說的八個字他確實都聽懂了,但這四個一組連起來,他可就完全不明白了。這要怎么接話呢?李越霆苦惱地摸著頭,心中暗暗腹誹,蘇云時你上哪兒去了,怎么也不出聲?你好歹給我解釋一下這四個字連著四個字的,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啊?
葉顏看到對方眼神變化,心中詫異不解,就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蘇云時緩緩走來,伴著一路悠然自得的語氣:“‘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出自清代蒲松齡的自勉聯,而‘雷霆萬鈞’一詞,源于漢代賈山所著《至言》‘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三千越甲,雷霆萬鈞,葉小姐說的沒錯,確實是那兩個字?!?
聽完蘇云時的解釋,李越霆覺得自己這半天還是什么都沒聽懂……
葉顏循聲抬起頭,當即迎上蘇云時溫和的表情。比起李越霆,蘇云時要顯得文靜許多,而且看起來全無攻擊力。她還記得他抱著電腦安靜站在車門邊的樣子,整個人幾乎毫無存在感。但是此刻,他就那么從從容容迎著燈光一路走來,讓葉顏覺得他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白得讓人羨慕。
此時葉顏忽然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只能朝蘇云時笑了一笑。蘇云時彎腰把茶放在葉顏面前,然后不急不緩地取了他的電腦過來,這才走到李越霆身邊坐下。李越霆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主動把人推到葉顏面前介紹:“這是小蘇,我的搭檔?!?
蘇云時立刻朝葉顏伸出手,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葉小姐你好,我是蘇云時?!?
葉顏微微蹙了一下眉,李越霆立刻興致勃勃的開口插話:“云時,就是‘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那兩個字,哎?這回我說對了沒?”
看到李越霆那一臉要在人前努力表現文學水平的勁兒,蘇云時無奈地淺笑了一下,心想,這位大爺還真是對學中文這件事有著非同尋常的執念??!
葉顏點一點頭,指尖只沾了沾蘇云時的手立刻就收回:“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葉顏?!?
簡單握手之后,三人重又坐定。
葉顏捧著杯盞儀態優雅地抿茶,染上舌尖的卻是杭白菊的甘甜回轉。她用一只手拖著白底蘭花的杯子,這杯子連同茶托和杯蓋是一套,雖然不是真品,但看起來做工十分精致,另一只手指尖捻著杯蓋,腕間戴著一只水潤通透的翠玉鐲子,隨動作起伏,更顯得皓腕如雪,楚楚動人。
李越霆就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地笑著看旗袍美人悠悠品茶,蘇云時把電腦的屏幕折過去,頓時筆記本就變成了平板電腦,然后在上面飛快地點了幾下。
只聽到“咔咔”兩聲,他們對面的墻壁上方緩緩降下一塊寬大的投影幕,李越霆雙手十指交扣,身子前傾稍許,顯然是對即將出現的東西十分重視。
葉顏注意到他的動作,于是也好奇地跟著看過去,等著他揭曉謎底,然而李越霆卻只是勾了勾嘴角,不緊不慢地道:“光喝茶似乎有點無聊,葉小姐介意陪我聊聊天嗎?”
他的語氣有些輕佻,不像是問話,倒像是男女之間的調情。
蘇云時抬起頭白了他一眼,然后默默低下頭,把電腦中存著的影片調出來播放,一邊淡淡道:“我們確實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葉小姐。”
葉顏冷冷瞥了那個看起來完全不著調的李越霆一眼,顯然回答的是蘇云時的問話:“有什么疑問,不妨直說吧?!?
“啊……”,李越霆忽然打了個呵欠,似乎是有些困了,語氣懶洋洋地扭頭看向窗外,感慨道:“這么大的臺風,估計漁船們都不敢出海了吧!”
蘇云時把畫面定格在一個黑白斑駁的陳舊畫面上,然后頗為無奈地打斷了李越霆的話:“老李,你就別賣關子了?!?
他的語氣很輕,說話的尾音有些飄忽,令人難以捉摸。李越霆一臉疑惑地把頭一側,認真問道:“關子,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可以賣?”
蘇云時無語地以手捂臉,這人到底是真聽不懂還是特意裝傻,這要他怎么解釋?
李越霆得意地吐了吐舌頭,轉過頭之后已經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樣子。他雙手維持著十指交扣的姿勢,只是此時手搭在了雙膝上,身體后仰,清了清嗓子:“半年前,我收到葉老先生寫來的一封信,約我在北京會面?!?
他說到這里側頭出神,似乎是在回憶什么,葉顏深知李越霆向來不以真實身份示人,剛想發問,就聽到李越霆繼續說下去:“當時,小蘇和婷婷都勸我不要去,因為誰也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個陷阱。但是,葉老先生卻給了我一個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緩緩轉頭,目光隨之定格,此時,蘇云時已經開始播放那段影片,那是一條時日久遠的紀錄片。男主持人用一種深沉而神秘的語氣緩緩敘述,葉顏輕而易舉地就被吸引,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時光仿佛回到1945年的那個初春的深夜。
葉顏忽然明白,為什么李越霆會說,他非去不可。
因為書信的最后,葉老先生留下了一個幾乎已經被歷史忘記的代號:代表著傳說中攜帶了價值千億的寶藏出海,卻最終葬身太平洋的日本商船——阿波丸號。
“40噸黃金,12噸白金,15萬克拉鉆石……”
葉顏忍不住喃喃自語,她的知識豐富,尤其對歷史涉獵極廣,所以,聽到阿波丸號的名字,她并沒有如同大部分人那樣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和無知,而是迅速就回憶起了與之有關的內容。
傾國寶藏,驚天謎團,歷史疑案。
一樁樁,一件件,宛若此刻窗外一聲連著一聲的驚雷,震動耳膜,讓她幾乎分不清楚,到底這雷聲是真實還是虛幻,她到底身處現在,還是過去。
心中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在她的腦海之中迅速炸開……葉顏的表情變了,猛地把頭轉向李越霆的方向,雖然努力把腰背挺得很直,但神色卻一改之前的冷傲,語氣急促,雙肩也隨之微微發抖,似乎在竭力壓抑什么猜測:“我爺爺失蹤,是不是與阿波丸號的寶藏有關?還是說……他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情?”
眼看著明艷動人的美人露出些許慌亂和嬌弱的神色,李越霆盯著她波光粼粼的眼眸遲疑了片刻,便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大步走到葉顏面前,徑直蹲了下來。
蘇云時對李越霆十分了解,此時心中早就看穿了他的打算,于是也不說話,只是默默低下頭去,一門心思盯著自己的電腦,仿佛他根本就不在這個房間里一樣。
杯中茶水微涼,窗外風雨交加,那段記載了歲月塵封記憶的影片仍在播放,黑白影像,斑駁殘破的往事與回憶再現,葉顏覺得她正緩緩墜入一個龐大的陰謀當中,涼氣從骨頭里往外冒,盛夏流火,可她卻如墜冰窖。
價值千億的寶藏,人人都渴望將其占為己有,為此,不惜流血犧牲,甚至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對她來說,那并不是財富,而是一堆炸藥。陷入其中,就意味著隨時可能會被炸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李越霆注意到葉顏的眼眸里顏色越來越暗,似乎透著數不清的矛盾掙扎,他知道她很聰明,也足夠堅韌,只是有時候太過重視,便會因此舍不掉放不開。他果斷地伸出手,覆在她因為焦急而緊緊揪住衣襟的手上,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揉在掌心里的那只手柔滑嬌嫩,透著涼意,讓他忽然有點不想放開。
葉顏感覺到手背上的灼熱,于是迅速回神,動作敏捷地往回抽手,但是沒想到第一下竟然沒抽動,五指被李越霆牢牢握著,半點都無法動彈。
李越霆似乎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他用力拽著葉顏的手,抬起頭望著她,仿佛是騎士向公主致敬一般虔誠的神情,語氣輕柔:“哎,別動?!?
按住試圖劇烈掙扎的葉顏,給了她一個故作神秘的笑容:“你想不想知道,你爺爺約我見面時,都對我說了些什么?”
一語見效,葉顏立刻停下掙扎,抬頭只盯著他追問道:“爺爺跟你說了什么?”
李越霆不說話,只是抿了抿唇,低下頭,捏著葉顏的手,用食指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
蘇云時撇撇嘴,神情分明是透著嫌棄的,干脆把電腦扔在一邊,起身走到冰箱去拿牛奶喝。心中卻禁不住腹誹起來:本來就是說句話的事兒,非要搞得這么曖昧,就因為這位葉小姐穿了旗袍,剛好勾起了某人鐘愛古韻的審美情懷了嗎?
葉顏只感覺到掌心微微透著酥麻,李越霆的手指有薄繭,指節勻稱,他此刻仍蹲在葉顏面前寫字,從她的高度,正好能看到男人斂眉低目的模樣,透著難以言盡的溫柔。她的掌心被他捧在掌中,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寶,她覺得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只能竭力收斂心神,努力辨別他在自己掌心所寫下的字。
“此、生、不、畏、艱、險……”
李越霆不說話,只是慢慢寫著,一筆一劃勾勒,伴著窗外風雨交加的轟鳴。然而臉上掩飾的平靜,卻仍然無法抵擋心中的激蕩。
半年前,葉成儒老先生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于無聲平靜中,在他掌心慢慢寫下這幾個字——
“惟、愿、無、愧、家、國?!?
葉顏感覺自己的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是她還是用力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抬起頭,見李越霆波瀾不驚的一張臉上,雙眼也已經紅了。
在海底沉睡了五十九年的神秘寶藏,無一不是當初侵略者從東南亞及華夏大地大肆搜掠的民脂民膏,寶藏無價,卻不屬于任何個人。因為,所有的財富,都應永遠屬于愛好和平的國家與人民。
“當時,葉老先生懷疑自己被人跟蹤及竊聽,所以,只能以這種方式與我交流。我問他是否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因為人心的貪婪,會讓寶藏變質,讓人們互相殘殺。但是他給我的回答只是這一句,‘此生不畏艱險,惟愿無愧家國’?!?
“爺爺啊……”,葉顏的淚水涌出眼眶,自臉頰緩緩滑落。
李越霆小心而溫柔地抬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不知什么時候,掌心又多了那用紅繩拴著的半邊玉塊,他提了紅繩,慢慢張開,望著淚光閃爍,呆呆凝望自己的葉顏,毫不猶豫地將玉塊戴在了她的脖頸上。
“物歸原主”,李越霆朝她燦爛一笑,露出仿佛閃著光的白牙齒,卻在瞬間讓一切繁華燦爛都為之失色。
葉顏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物歸原主”是什么意思,李越霆忽然抬手輕彈了一下她的臉蛋,然后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諾:“你放心,你爺爺不會有事的,他留了線索給我們,所以,我一定會找到他,很快,很快……”
葉顏瞬間覺得臉頰被李越霆手指蹭過的地方如同火燒一般,只能低下頭,一邊飛快地將手從李越霆的掌心抽走。蘇云時半杯牛奶喝下去,這時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清了清嗓子出來打岔:“葉老先生留下的線索在這里,葉小姐見多識廣,不知道能否幫我們解讀一下這封信?”
蘇云時把電腦遞過來給葉顏看,那是一封電子郵件,葉顏接過來只簡單掃了一眼,當即果斷壓抑住了自己內心的驚訝,咬著唇往下看去。
那果然是爺爺發出的信。
葉老先生不似一般年近七旬的老爺子,他精通各類電子產品,就算遠在國內,他也會跟葉顏遠程視頻聊天,發微信,偶爾還會寫郵件,所以,她對于這個發件人的郵件地址十分熟悉。
“我去抽根煙”,李越霆忽然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點了一根煙夾在手中,看著香煙裊裊燃著,心里卻滿是容顏俏麗的旗袍美人垂淚神傷的模樣,越想覺越覺得心里某處燥熱難以抑制,于是干脆抬手把門一把拉開。
大風攜著雨水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無比清爽,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顆心終于冷靜下來?;剡^頭見蘇云時和葉顏都在疑惑地看著自己,他只是爽朗一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怕煙味熏著了你們,所以開門換換氣。”
他抽英國細煙,有點奢侈貴族的陰郁品味,長身而立,側面在夜色中顯得十分偉岸英俊。
葉顏收回望向李越霆的目光,低頭依次掃過電腦上顯示的數據,眼底漸漸露出一絲疑惑。這封信的內容十分簡單,只是幾組字母和數字而已,乍一看去如同亂碼,讓人一頭霧水。
AAAR
194504012305
2009—2008
19490414
19780504
20110930
20140804
總覺得有些眼熟,可是又很模糊,葉顏無意識地把這組數據放大縮小,來回幾次,看得蘇云時都有些頭暈了,她終于眼前一亮:“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李越霆果斷地掐滅了手上燒了一半的煙,快步走向葉顏:“說來聽聽?!?
葉顏把電腦遞還給蘇云時,此時她已經記住了所有的數據,揚起下頜有條不紊地分析起來:“AAAR,是阿波丸號的英文名縮寫,也是這艘船的海上通行代號。194504012305,是指阿波丸號的沉沒時間,1945年4月1日23時05分?!?
她說到這里停了停,但是蘇云時似乎也明白了過來,于是接話道:“那么,2009應該是當時船上所載總人數,而2008則是當時海難的死亡人數?!?
李越霆走過來卻沒坐下,而是在葉顏身后,彎腰盯著蘇云時手上的電腦,一邊想要順著這個邏輯繼續解讀下去,可是到他這里,思路卻立刻卡住了,因為他對1949年4月14日這個日子一無所知,他有點糾結的摸了摸頭,硬撐著說道:“那么,19490414就代表著……呃……啊……”
他剛支吾了兩聲,葉顏冰雪一般淡淡的聲音就跟過來了:“在那一天,日本政府正式對外宣布,放棄對阿波丸號沉沒事件的所有追究和索賠?!?
“對、對,就是這個!”
李越霆用力點頭,明顯是在努力迎合葉顏的話。
蘇云時往下看卻又有些疑惑了:“那么,19780504又是什么日子呢?”
葉顏默默地搖頭:“假如這也代表了一個與阿波丸號沉船有關的時間日期,那么,唯一有關的,只可能是沉船打撈。”
這一點李越霆倒是看過一些資料,于是迅速接話開始做起了推斷,語氣清朗:“1977年至1980年期間,中國對阿波丸號的沉船遺骸進行了打撈。但是因為海上風浪較大,所以,打撈只能集中在每年5月至9月這個階段進行,所以我們是否可以假設,1978年的5月4日,在沉船打撈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但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葉顏緩緩頷首:“很可能是這樣?!?
只是她的大腦資料庫中并沒有關于這個日期的任何信息,所以只能暫時放棄尋找。這時候就聽到李越霆淡淡地喊了一聲:“小蘇”。蘇云時會意地垂下眼眸點頭,然后低頭把手上的電腦又變回了筆記本,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輸入信息進行查詢。
李越霆和葉顏則不約而同地回憶起接下來的一組數字,葉顏的大腦就像是一臺高速運轉的中央處理器,立刻就在瞬間做出結論:“2011年9月30日,星悅號駛離旅順港。”
李越霆當即挑眉,似乎是對葉顏所說的有所感應:“星悅號?你指的是那艘豪華游輪?”
葉顏此刻似乎仍然處于全神貫注思考的狀態,完全沒有注意到李越霆眉宇間神色淡淡變化,只是常規地答道:“沒錯,就是那艘名為游輪,實為黑市文物拍賣場所的星悅號,我記得,我曾經聽爺爺說起過那艘船。”
李越霆的拳頭握緊了一下又松開,竭力讓自己的語氣放的平緩些:“小蘇?!?
蘇云時的聲音適時響起:“目前暫時找不到1978年5月4日有關于阿波丸號沉船打撈的任何記錄。但是,星悅號確實曾在2011年9月30日短暫停靠旅順港,不久之后就駛離碼頭,開往公海方向。稍等,我正在調出當時船上拍賣文物的記錄清單和參會嘉賓名單……”
李越霆對于蘇云時搜索資料的能力極為信任,只放心給他更多時間。接著去研究下一條數字,卻是啞然一笑:“這倒是有意思了,還有兩天才到8月4號,沒發生過的,這又代表著什么?”
他說這話時,不經意地往葉顏的方向轉頭,見她眉宇微蹙,有些憂郁的美感,于是禁不住多看了幾眼,卻忽然一愣,脫口問道:“8月4日,是葉小姐的生日吧?”
李越霆曾經看過葉顏的資料,蘇云時提供的數據十分詳細,甚至連三圍都有,生日自然不可能沒寫進去。他這么一問,葉顏目光一閃,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于是忍不住有些小興奮:“……我好像明白這個日期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