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儲藏尸體，驗尸房的溫度很低，驗尸房就在法醫(yī)辦公室里面的一個隔間，辦公室里自然也不會熱到哪里去。

夏靜蓉也套上了防護服，帶著兩人往前走，還好薄薄的防護服勉強起到了一點保暖作用，讓他們不至于太冷。

穿過一片雪白干凈的辦公區(qū)域，二人跟著夏靜蓉穿過消毒區(qū)域走到了一扇鐵門前，在她的示意下戴好了口罩，她才一把推開了封閉十分嚴密的鐵門。

霎時間，一股淡卻無法忽略的臭味從里面撲了出來，那是血肉腐爛的味道。

“嘔！”

周之庭猝不及防干嘔了一下，又忙在夏靜蓉冰冷的注視下抬手捂住了口鼻，強行把涌上來的惡心感壓了下去。

夏靜蓉平靜的像是什么都沒聞到似的，再次上下打量他，語氣淡淡：“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你還要進去看嗎？”

“當然?！敝苤]有一絲遲疑的點了點頭。

那難以形容的惡臭刺鼻，讓人一聞到就開始干嘔，熏的他眼睛都酸酸的，但他卻還是忍了下來。

趙旭也有些難以忍受的捂了捂口鼻，見狀，他用力的拍了拍周之庭瘦削的肩膀，兩人堅定的向前走去。

夏靜蓉有些沒想到他竟然能忍下這惡臭的味道，輕輕點了點頭，率先走到了停尸間正中用白布遮蓋的尸體前。

“做好心理準備。”

“嗯?！?

周之庭咽了口干澀的唾沫，心臟飛快怦怦跳了起來。

丁辰的尸體會是什么樣的，他其實心里隱約有所猜測，也許就是他在水里模糊看到的樣子，被泡的發(fā)白腫脹，臉部模糊。

現(xiàn)在，那糾纏著他的究竟是不是丁辰，也終要浮出水面了。

周之庭看著那具被白布遮蓋的熟悉人形，眼眶發(fā)燙，視線逐漸模糊，以前與他相處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浮現(xiàn)。

丁二狗，你沒想到吧，你那么注重形象的人，最后還是要被我看到最丑的樣子了……

夏靜蓉的手抓住了白布，緩緩用力，一縷黑發(fā)從白布后露了出來，周之庭的心跳的越來越快，緊張的把防護服一角攥的皺皺巴巴。

白布緩緩滑落，露出了一張有些腫脹發(fā)皺，卻能清晰看見俊朗五官的少年的臉，他雙眼緊閉，神情安詳?shù)南袷窍萑肓艘粓鰶]有盡頭的沉沉夢境。

“丁辰……”

周之庭的喉嚨一梗，心口憋悶的要命，忍不住朝緊閉著雙眼的他伸出了手，兩滴眼淚幾乎是失控的滴落下來。

趙旭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安撫性的拍了拍，“逝者已逝，節(jié)哀?！?

這句話點醒了沉浸在痛苦里的周之庭，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用力吸了吸鼻子，透過模糊的雙眼仔細看了看丁辰的臉。

丁辰的身體因為時間擱置的稍久，已經(jīng)不斷散發(fā)出淡而刺鼻的腐臭味，但表面上卻并沒有一點痕跡，只是皮膚像在水里泡久了似的皺縮著，被腫脹的皮下組織撐起，顯得有些駭人，有幾塊小小的紫黑色的瘢痕遍布在他臉側(cè)。

丁辰的樣子與他幻象里看見的那浮腫蒼白的人影并不相同。

難道真的是他想錯了，那個想要淹死他的人不是丁辰而是其他人？可是那人又為什么要殺了他？

周之庭咬了咬腮幫子里的肉，嘗出一點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視線漂移，忽然停留在了另一具尸體上。

難道是……

周之庭定定的看著，忽然站直了身體，飛快起身往停放著那具尸體的病床走去。

“等一下，你做什么？”趙旭一驚，忙跟在他身后試圖攔住他。

夏靜蓉卻一把抓住了趙旭的胳膊，一雙較常人眼眸顏色更灰更暗的眸子靜靜的看著踉踉蹌蹌一把掀開那病床上白布的少年，那雙眼里似乎從未有過什么情緒，平靜的像是沒有波瀾的湖面。

“嘔——”在白布掀開的瞬間，一股相比于剛剛濃烈數(shù)倍的臭氣撲面而來，周之庭實在忍不住，扶著病床邊緣劇烈干嘔起來。

不止是因為這股刺鼻的臭氣，也是因為白布之下遮蓋的軀體那可怖的情狀。

這具尸體已經(jīng)腐敗大半，皮膚腫脹皺縮，隱約可透過有些透明的皮膚看見下面的肌肉筋骨，她口鼻處隱約可見泥沙和已經(jīng)干涸的白色泡沫，面目被泡的腫脹模糊不清，而她光裸的上身卻有著大片已經(jīng)泡花了的詭異紫黑色紋樣，十分觸目驚心。

即便是趙旭這種常年浸淫在前線的刑警都有點忍受不了，倒也奇怪，這白布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能把這么濃烈的臭味都給遮蓋住。

“好了，唉，她也是個可憐人，”他憋了憋氣，習慣了幾秒鐘才上前，攙扶起了狼狽干嘔的周之庭，他轉(zhuǎn)頭問夏靜蓉，“對了，尸檢結(jié)果出來了嗎？”

夏靜蓉面不改色的撿起白布細心給尸體蓋上，偏頭看了他一眼，眸色清冷。

“出來了，我們先出去吧，看也該看夠了。”

周之庭的目光再次在沒有完全蓋攏的白布上停留了一刻，才虛弱的被趙旭半拖半扛著走出停尸間。

三人又經(jīng)過了一番消毒換衣，才走進了夏靜蓉的辦公室，她在整齊的辦公桌上翻了翻，掏出了一個文件夾遞給了趙旭。

“死者丁詠梅口鼻處有蕈狀白沫，肺部與氣管里有泥沙，是非常標準的溺水死亡癥狀，且身體上沒有多余的傷痕，應(yīng)該不是他殺是自殺，死者丁辰也是溺水死亡，不過比較奇怪的是，死者明明是溺死在自己家浴缸里，氣管里卻有與丁詠梅氣管里同樣的泥沙，但他身上也沒有外力影響的痕跡，初步判定是自殺?！?

周之庭抱著一杯熱水，有些呆滯的目光在聽到最后一句時停了停，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向夏靜蓉。這些事情不該讓自己一個局外人聽到吧，她為什么把這些特地說出來，倒像是故意告訴他似的。

趙旭朝夏靜蓉使了使眼色，見她無動于衷才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事是不是不該讓證人知道？”

夏靜蓉摘下了口罩丟進垃圾桶，語氣淡淡：“我還以為你不打算瞞他?！?

“呃！”

趙旭想了想自己問完話還把周之庭隨時提溜在身邊的樣子，不由抱住了頭，倒也是，他這樣也不像是打算瞞著他，這是他自己的工作失誤。

而在他糾結(jié)無奈的時候，抱著水杯蜷縮在椅子上的周之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沉沉地睡了過去。

滴答、滴答。

周之庭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桌前寫作業(yè)，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周狗出來玩啊！”

一個沙包忽地拍在了窗戶上，發(fā)出咚地一聲輕響。

周之庭臉上下意識露出了笑容，他忽然站起身，打開窗戶探頭朝外面望去。

幾乎連接天際的雨幕將一切景物都映照的模模糊糊，只能朦朧看見一個瘦高的熟悉人影站在雨中。

周之庭不知道為什么很緊張很急迫，他朝著那道人影大喊：“下雨了，丁二狗，你快回家！水太多了，水太多了！”

那人影似乎朝他擺了擺手，沒有聽清他的話。

“水太多了，你趕緊回家去吧！”周之庭急的大喊，可那人影就是怎么都沒有動靜。

朦朧的街景中，一道碩大而慘白的人影緩緩從遠處走了過來，站在了他熟悉的人影身后。

周之庭心驚肉跳，忙抓起那落在自己窗臺上的“沙包”朝他丟了回去，“有人，你背后有人！”

碩大而慘白的人影似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周圍熟悉的街景就搖身一變，變成了漆黑昏暗的水底。

“唔！”

周之庭吐出一串泡泡，驚恐的四周看了看，隱約卻看見那兩個人影被無數(shù)水草纏繞，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