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男生氣急，臉色憋得通紅。

“做什么，做什么？要翻天了？”王復梅把書本往講臺上一摔，滿臉怒色，“預備鈴響了沒聽見？拿出英語書，今天早讀英語，你們把前兩天那個范文背一背。”

那男生滿腔怒火無法發泄，恨恨地低聲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給我等著！”

“好啊。”

周之庭愈發平靜，在跟那種東西多次接觸之后，這些只是有點脾氣的人已經在他眼里沒什么可怕的了，讓他真的感覺到危機的是他的眼睛。

自從被趙旭從火里救出來后，他的眼睛就不斷看到一些東西，像那個跳樓的老頭和被人割喉的方護士，也就是所謂的陰陽眼。

可他的陰陽眼要比他看過的小說或電影里溫柔的多也殘忍的多，他見到的大多是他們生前的模樣，和正常人無異，導致他根本分不清哪個是人哪個是鬼。

從醫院出來時他以為是那只灰白的眼睛讓他看見了那些東西，可剛剛那個女生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經用繃帶把眼睛遮住了嗎？

“Struggling in a world of silence and darkness， I must have appeared to them to be simple……”

周之庭抱著英語書背著，心里愁得發慌，要是永遠分不清活人和死人，他在別人眼里就會是一個對著空氣說話的瘋子。

“你為什么嫌我煩。”

一聲細細的女聲針尖一樣穿過周之庭的耳膜，刺得他猛然一僵，轉頭看向兩邊，可卻并沒有看見人影。

“But this was before……”周之庭沒有停下嘴里背著的范文，表面上他看起來鎮定自若，但手心的汗已經在書上留了一個手印。

一只僵硬冰冷的手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陣冷風吹過耳側，“你也討厭我對不對。”

周之庭打了個寒戰，他更加賣力地背著課文，額頭汗水順著繃帶滑進去，刺痛的叫人清醒。

“Through my hands and fingers， I to realize that blind people never know……”

他一開始就做錯了，他沒有認出她是個鬼魂，還跟她說了話，她或許跟方護士和老頭不一樣，要更兇一些，所以才能在他遮住了右眼的情況下還能出現在他眼前。

只要假裝看不見，只要假裝聽不到，就可以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那種冰冷的觸感不會騙人，周之庭感覺到絲絲冰涼從頭上垂了下來，蛛網似的遮住了他的雙眼，一張慘白扭曲，眼睛中全是眼白的臉倒懸著掛了下來，與他鼻尖對著鼻尖。

周之庭屏住呼吸前，一陣酸腐的味道還是不受控制的鉆進了他鼻腔。

她的情緒似乎越來越不穩定，她顫抖著，一雙眼睛像是在盯著他看，又像是在發呆。

“你們都討厭我，你們都嫌我煩，你們都嘲笑我，可是為什么是我？”

周之庭在她持續不斷的念叨和尖叫聲中，緊緊閉上了眼睛，他沒有辦法了，只能開始默背阿彌陀佛。

反復背了幾次，下課鈴響起時，那割了喉的雞似的聲音才漸漸低了下來，消失了。

周之庭又等了一會才睜開眼睛，周圍并沒有出現那個女生的身影，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清她的臉，可那種陰冷的感覺始終連綿不斷，讓他想起被丁阿姨的冤魂纏身時的情景。

他還沒有細想，就見劉童正站在他桌前，有些扭捏地看著他。

“周狗，你臉好白，身體還沒好全嗎？”

周之庭抬頭看著他，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捶了拳，“沒事，別擔心我。”

“那就好，”劉童被打了一拳反而松了口氣，他憨厚地撓了撓頭，“你幫警方找到證據的事我聽說了，太牛逼了，不是哥們夸你，別人問起來我都能炫耀一輩子！”

“這就有點夸張了啊。”周之庭哭笑不得。

劉童睜大眼睛，斜眼看著前排的男生大聲說：“真不夸張！有人愛說閑話讓他說去，反正榮譽是永遠在你身上的！”

周之庭笑著笑著，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但我還是沒能找出害死丁辰和丁阿姨的兇手。”

“……別太難過了，對了，你上次周考好幾門都差不多交的白卷，你平時成績又不差，老王他們快氣死了，所以老師把你桌子丟到后面來了，不過只要你下次好好考，咱倆還能做同桌。”

“嗯，快上課了，你趕緊回去吧。”周之庭拍拍他寬厚的肩膀以示安撫。

見劉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周之庭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下去。

其實他都知道，他被從火場里救出來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他毀容的照片也早就傳了出去，學校老師肯定也害怕他現在這張臉嚇到別人，畢竟這張臉他自己驟然看見都會覺得膽寒。

坐最后一排也沒什么關系，周之庭深吸了一口氣，側頭用余光瞟了眼那腌臘肉一樣懸吊在后排燈管上的短發女生，只是他要多一個奇怪的同桌了。

因為不敢分神，今天的課他聽得無比認真，恨不得把老師說的每個字都反復揉碎了背會。

放學后，周之庭東西收拾的老快。

現在天色晚得早了，他得趁著天亮趕緊回家去，要是等天黑了再回家，只怕是各種地縛靈就全出來了，要是真一堆鬼排隊在他眼前重復死亡的過程那他非得崩潰不可。

劉童見他收拾的快，也忙加快了動作，他急吼吼把書塞進書包里，“周狗你等等我，咱們一塊走。”

“好，你快點。”周之庭提起書包站在他桌前，難得的輕松。

坐在他前排的男生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提著書包從后門溜走了。

劉童眼尖的瞧見，趕忙把書包收拾好背到了背上，拖著他就跑，“快快快，那幾個二流子走了，咱們趕緊跑，我聽說他認識外面混黑社會的！”

“那我要不提前打個報警電話，給他們直接全包抄了。”周之庭這個當事人反而淡定的很，一邊在異樣的眼光里被他拖著跑，一邊慢悠悠笑。

“什么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劉童回頭瞪了他一眼，坐在樓梯扶手上一路滑下去。

周之庭聳聳肩，臉上的笑容卻在男廁所敞開的門中晃動的身影和背后隱約接近的冷意里漸漸消失。

窗外已經是一片夕陽。

他飛快回頭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跳，一道慘白的人影正從他身后不遠處閃過，一晃眼就消失了。

“操。”

他二話不說也跳上了樓梯扶手飛快朝樓下滑去。

王復梅和辦公室另一位老師正說說笑笑，卻聽見那老師忽然“咦”了一聲。

“哈哈，那不是你們班那個掛了彩的學生嗎，受傷了還不省心。”

“什么？！”王復梅忙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個小胖子和一個包著腦袋的瘦高個從樓梯扶手上跳下去，匆匆往校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