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石三人一大早出門，恰好跟被趕著上門來的陶老太錯開。

陶老太上了門，發現陶大石已帶走獵物，心里松一口氣的同時，又生出幾分恐懼來。

沒拿到陶老頭想要的獵物，回去肯定又要遭好久的冷眼，日常的吃食也會被克扣。

她蒼老的臉上浮出苦色，顫巍巍站在院子中央不知所措。

李杏花無視了這一幕，如往常一樣按部就班的做起家務。

二丫三人收拾干凈灶屋，出來看見陶老太。

二丫、三丫齊齊愣怔了下，四丫喚了聲“阿奶”，瞬間三道目光一下子全落在了她身上。

陶老太眼神微微發亮，二丫、三丫目光復雜。

四丫覺出不對，不由縮了縮脖子：“二姐，怎么了？”

“沒什么？”二丫收回視線，抿緊了唇。

陶老太看著三個快一月未見的孫女，走近兩步：“你們……胖了些，精神了許多……”

她一句話還未說完，三丫冷哼一聲打斷：“畢竟我阿爹阿娘，不會只給我們喝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陶老太臉上親切和藹的表情一僵。

二丫攔了三丫一下：“與她說這些做什么，走吧，不是說好了今天再去撿些柴火回來。”

三丫不情不愿應了聲，拉了一把旁邊的四丫：“還傻站著做什么，走了。”

二丫背上背簍，沒再搭理陶老太，帶著兩個妹妹出了門。

屋里看著這一切的李杏花心中生出兩分暢快，將裝著針線的小竹筐拿到堂屋前，坐下縫補衣物。

被這般冷待，李杏花本以為陶老太會立即離開，沒曾想，陶老太根本不挪窩。

李杏花擔心又惹出什么閑言碎語來，捏著鼻子將陶老太喊進了屋坐著。

可等到做中午飯，陶老太還不走。

李杏花有些惱，不想做飯，但怕餓著三個孩子，最后拿了半碗粗糧，配著野菜煮了一鍋，將中午一頓糊弄了過去。

三個小的好久沒吃這么差了，吃飯時蔫蔫的。

四丫想鬧著吃早上剩下的餅，被李杏花一眼掃過來，嚇得立刻閉上了剛張開的嘴。

陶老太看出了李杏花對自己的不待見，吃飯時如坐針氈。

她想離開，但想到自己這么久沒回去，陶老頭也沒讓人來看一眼，又坐了回去。

好在吃午飯后沒多久，陶大石三人回來了。

“阿爹，你們回來啦！”

三丫、四丫最先聽到外面說話的動靜，飛奔過去開了門。

陶大石樂呵呵的把撲過來抱住自己大腿的四丫抱起來，向上拋了兩下，逗得四丫咯咯直笑。

陶清霜將陶大石卸下來的背簍提到一邊，接過三丫遞過來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

李杏花和二丫也緊跟著出來，幫著倒水搬凳子。

堂屋門口，看到這溫馨一幕的陶老太停住腳步，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的同時，臉上的神情變得復雜難言。

一家人寒暄過一圈兒，陶大石三人這才注意到陶老太。

三人臉上的笑斂了兩分，陶大石放下四丫：“阿娘，你怎么來了？”

陶老太想說要肉的事，嘴張張合合好幾次，到底沒能說出來。

“來看看你們。”

陶大石聞言，望了一眼李杏花，后者神色淡淡，轉開了視線。

氣氛凝滯，陶清霜上前一步：“阿奶既然來了，晚上就留下吃飯吧！”

李杏花見陶清霜要留陶老太吃飯，心中不快 ，又不好說什么，轉頭進了灶屋。

陶老太沒想到陶清霜會主動留自己吃飯，愣了下后，才有些高興的“哎”了一聲。

陶大石陪著陶老太在堂屋里坐著說話。

陶清霜帶著三個妹妹，也進了灶屋，和李杏花一起收拾起今天買的東西。

“阿娘，在生我氣嗎？”

李杏花洗著買回來的大骨頭，沒接話。

陶清霜心說這就是在生氣了。

跟李杏花不一樣，她對陶老太，是沒有什么惡感的。

相反，還有些可憐她。

不是因為陶老太做得那些惡事大多沒落在她身上，而是她清楚的知道，陶老太所做惡事都是受陶老頭驅使的。

陶老太性子懦弱，在這樣一個男性為尊的時代里，幾乎無法抵抗來自自己相公的命令。

或許一開始她反抗過，可吃了虧，漸漸的便不敢再反抗，最終選擇了順從。

可順從也沒讓她的日子好過多少。

陶老頭是個極度自私且心思惡毒的人，但他又極好面子，所以很多惡事，他都不會選擇自己出手，而是指使陶老太去做。

陶老太性子懦弱，但基本的良知還是有的，這也注定了她在作惡的過程中，會感覺煎熬，會難受痛苦。

那是李杏花錯了嗎？自然不是，她不過是做出了一個受害者面對加害者的正常反應。

“昨日二叔來要肉，被我們趕回去了。今天阿奶過來，大概率是被阿爺支使過來繼續要肉的。

與其讓阿奶拿肉回去給阿爺、二叔他們吃了，不如讓阿奶在我們家吃了肉回去。”

李杏花聽陶清霜這么說，愣了下：“你說得對。”

陶清霜笑起來：“不過咱也不做太好的，用骨頭熬一鍋湯，然后做一鍋鹵下水。阿奶要是吃不慣下水，可就怪不上我們了。”

李杏花聽到這話也笑起來：“你個滑頭。”

今日晚飯做得早，做好時，天邊的太陽還未西斜。

不過今天中午的這一餐，無論是在家的李杏花幾個，還是上府縣的陶大石幾個，都是簡單對付過去的，這會兒已經餓了。

飯菜上桌，陶老太聞著肉香，口水直咽。

可看著放在桌子正中的一大盤鮮紅油亮的豬下水，也不像是什么正經肉。

“這些是……”陶老太遲疑的問。

陶清霜指著盤中切成小塊的食物，笑瞇瞇的一樣一樣介紹過去。

“這是豬心，這是豬肝，這個呢是豬肺，還有這個是豬大腸……”

聞言，陶老太臉上表情一陣扭曲，顫抖的發問：“你們、你們家天天就吃這些？”

“對啊。”陶清霜邊說，邊夾了一大筷子豬大腸放進陶老太碗里。

“家里阿爹阿娘，致遠還有三個妹妹都要補身體，可肉那么貴，家里還要籌錢翻蓋房子，我就想出了這個法子，買豬下水回來做給大家吃。”

陶老太見一大筷子豬大腸落進自己碗里，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她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