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大樹下。

吳三嬸繪聲繪色給學說，今天早上陶大石家里發生的事。

她心里是偏著陶大丫的，話里自然也帶了些。

“大丫那二堂弟，上來就一句大丫粗……粗什么無禮。說大丫鬧分家，陶老頭多給了陶大家房屋和田地。

他當是大家都不知道呢。我可聽說了，那日分家，陶老頭可是一個子兒都不想陶大，虧得陶大家前些年還老黃牛似的拼命干活攢銀子。”

“那能怪誰，要怪就怪那李杏花肚皮不爭氣，生得都是丫頭。”

插話的是同村吳家的，她嫁到吳家，一連生了四個小子。

平生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會生兒子，最看不上的自然就成了生不出兒子的。

加上當初她嫁人時，中意的是陶大，可陶大偏娶了這李杏花，這可不就恨上了。

有人覺得吳家的說的這話有理，點頭認同。

自然也有人覺得吳家的又是找由頭，想炫耀自己生了四個兒子，很是看不慣。

“知道了知道了，打我們村路過的狗都知道，你生了四個兒子了。”

這話說得直白，吳家的當場摔了手里的針線，指著說話的那人鼻子罵：“周家的，你罵誰呢你！”

那人也不虛她，掐腰站起來：

“我怎么罵人了？你說人家杏花肚皮不爭氣，不就是想顯擺你生了四個小子。

我說出來，不是在幫你顯擺，你咋還生上氣了呢？”

“你——”

吳家的說不過，氣得眼圈兒發紅。

又見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更是下不來臺，彎身端起地上自家的小竹籃，氣哼哼的一甩頭，走了。

那人在她身后啐了一口，轉頭看向吳三嬸：

“三嬸子，你繼續說。”

吳三嬸欸了一聲，又把話頭扯回來。

“當初兩家分家鬧得難看，大丫還險些丟了條命，心里啊，怕是還憋著氣，就讓那陶二家的小子趕緊走。

你們猜陶二家的那小子接下來說了啥？”

“說啥？”

立時有人眼巴巴的追問。

吳三嬸講八卦的虛榮心得到滿足，說得更起勁。

“他啊，沖屋里頭喊，說知道他大伯在家，說他阿奶病了，想他大伯了，讓他大伯回去看看。”

“可兩家不都分家了。”有人不解插話。

“那分家了，陶老頭跟陶老太還不是陶大親爹娘，他娘病了，是該去看的。”

那周家的聽到這話，不屑輕哼一聲：

“我看昨兒個陶老太還好好的，今兒個就病了起不來床了？還要剛鬧了分家的大兒子去看，呵，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盤呢！”

眾人聞言，相視一眼，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

吳三嬸心里也這么想，一拍大腿：

“這都不算什么，重點是陶二家的二小子接下來的話。

他沖屋里喊完話，轉頭對大丫說，陶老太生病是大丫鬧分家氣的，說現在大丫還不讓他大伯去看她阿奶，是想逼死他阿奶。”

這話一出，原本興致盎然挺八卦的人，臉色都變了。

這誅心的話說出來，完全是想徹底搞臭了這大丫的名聲。

要真被那些個不明真相的傳出去，這陶大一家還不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

這陶二家的二小子，看著斯斯文文，心思咋那么毒。

陶大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么一家人。

眾人一陣唏噓。

但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好與壞都落不到他們頭上去，便也沒多說什么。

吳三嬸說到這里，卻是嘆了口氣。

緊接著話題一轉：

“大丫找的夫婿倒是個好的，雖然看著病病弱弱的，但是知道維護大丫。

聽了陶二家二小子這話，立馬從屋里出來了，護著大丫，說陶大不在家，他會跟大丫去看陶老太。”

周家的聞言撇撇嘴：

“又沒頂上什么用。到底是身子骨虛，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我看大丫啊，苦日子還在后頭。”

其余人雖未說什么，但看眼神也是這個意思。

吳三嬸順著話接下去：

“是啊，可不是苦。那陶二家小子走了以后，大丫跟她夫婿就上了我的門，說要買雞蛋。

十文錢一枚一枚的數出來給我，我看著都心酸。

還有啊，這兩日我聞著陶大家做飯香，以為做啥好吃的，結果是在做那河蟹。

說家里幾個小的還小，要補身體，這河蟹肉少，到底是葷腥。”

眾人這下更是同情。

倒是一人抓住重點：“你說陶大家做飯香，結果發現做得是河蟹，是杏花廚藝長進了，都能把河蟹做得香噴噴了？”

吳三嬸想到上午吃到的美味：

“哪是杏花，是大丫琢磨出來的新吃法，也不知道咋弄得，這河蟹肉剝出來蘸汁吃，竟是甜絲絲的。”

“扯，怕是那汁里加了糖吧……”

眾人說著說著，話題徹底歪了，討論起各家里最近吃到的一頓葷腥菜來。

老陶家。

謝致遠和陶清霜看過裝病的陶老太，被喊出來在堂屋坐。

陶老頭看來的是陶大丫，臉上的不高興就帶了幾分。

他總覺得他這個從前寡言少語的大孫女，自打落了水以后，身上就多了幾分邪性，讓他都有些怵得慌。

“你也看到了，你阿奶病了，這看病最是費錢，我也不要多，你家拿二兩銀子出來吧。”

陶清霜氣笑了，立時想拿話撅回去，被謝致遠牽住手，捏了兩下。

她疑惑的看向身邊的少年，就聽謝致遠很是心平氣和的回問：

“二叔和三叔家呢？”

陶老頭渾濁的目光閃了閃：“他們自然也是一樣。”

“是嗎？”

陶老頭本就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渾身難受，這會兒聽他這般反問，更是惱怒。

“你什么意思？懷疑我們長輩騙你不成？”

說著，又將矛頭轉向陶大丫。

“大丫，你這是分了家，就翻臉不認你爺奶了？你看看你這夫婿，是怎么跟長輩說話的！”

謝致遠就手將陶清霜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抬頭露出個和煦的笑。

“我說了什么不敬您的話了嗎？您為何這般動怒？”

陶老頭借題發作的話一哽，露出個不耐煩的表情。

“行了，拿銀子吧。”

謝致遠目光微冷，下意識的摩挲了兩下手指，卻是揉在陶清霜手上。

他臉上仍舊帶著和煦的笑，只是眼底半分笑意也無。

“阿奶若是病了，這看病的銀子我們自然是要拿的。

可巧，我前兩日還去了府縣看病，跟府縣最好的醫館杏林堂里的大夫相熟。

不如這樣，阿爺你將二叔、三叔拿給阿奶看病的四兩銀子給我，我和大丫租了牛車帶阿奶去府縣看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