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是個女娃，又生在重男輕女的偏遠山村，奶奶和伯伯們從不正眼看我。

平時不能上正桌吃飯，逢年過節只有自己沒有紅包，連名字都不配寫進族譜。

而即使我努力學習，成績優秀，仍然不被族人正視。

你們不拿我當人，好，那我就活出人樣給你們看看。

1.

我家住在這個城市的城中村。

夏天的傍晚，父親經常會帶我去田邊玩鬧。

奇怪的是，有時候我明明玩的很開心，他卻在一旁默默地點起了旱煙。

父親是不愛抽煙的，除非遇見了傷心事。

“阿爹，你怎么今天不開心呢？”

他摸摸我的頭，可漆黑的眼瞳中卻沒有半分我的影子，他望向遠處的狗尾巴草：“將來咱們姝姝去打工，掙了錢，阿爹就開心了。”

田野里夕陽金燦燦的，照在青青的麥苗上，似乎填平了我父親因操勞而早生的皺紋。

那時候起，我的夢想就是早早的去西村的食品廠打工。

因為這樣就會有出息。

隨著我的成長，我有點明白了父親傷心的緣由。

我的奶奶，好像并不是很喜歡我們一家。

父親有兩個哥哥，一個大姐。

我印象中的年節，整整齊齊地一家子，挨著個前去拜年，奶奶坐在高堂上。

大伯家的堂哥平時人吊兒郎當的，祝詞也不會說，全靠大伯在下面提醒。

大伯說一句“福壽安康”，他報一句“福壽安康”。

可是奶奶絲毫不在意這些。只見她笑瞇瞇地拿了厚厚的一疊壓歲錢給他。

錢多的紅包都裝不下，左上角被抹開了一個口子。

輪到二伯的時候，一家剛剛跪下，奶奶就笑著讓他起來：

“三個兄弟你是最先有孩子的，長孫怎么能跪呢？”

話音未落，大伯便埋怨地看著大伯母，大伯母滿臉愧疚地站在一邊。

二伯父家的堂哥站了起來，一臉驕傲地給奶奶祝壽，奶娘給的紅包比大伯家的還多。

終于輪到我了，我抿了抿嘴看向父親，他給我打氣加油。

我扯著個大笑臉走了上去：“祝奶奶壽比天高，福比海深，春秋不老，福星高照！”

我的聲音亮堂堂地，旁邊的大姑笑著看著我，還給我鼓了鼓掌。

可是奶奶卻一點反應沒有。

剛剛看向兩位哥哥的慈愛沒有了，笑容消失了，我亮堂堂地祝壽換回的是長久的沉默。

“好，你走吧。”

那一瞬間，我慌亂地不知道該做什么。

為什么我這么認真的拜年，奶奶卻不愿意給我一個笑臉呢？

年幼的我看了看四周，兩位哥哥卻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我。

眼淚在框中打轉，最后是母親沖了上來，一把把我抱了回去：“大過年哭，不吉利。”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母親特意把我拉開坐了另外一桌，把所有好吃的都夾在我的碗里。

“都是你的，咱別和她們搶去。”母親讓我不要哭，但是在只有我們兩個的角落，她的眼淚卻開了閘一樣地流。

2、

宴席散了的時候，大伯二伯喝了許多的酒。

只有我的大姑趁他們都走了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偷偷給我塞了五百塊錢。

“姝姝不要難過，大姑補給你。”

這五百塊錢，我到現在都放著，哪怕放舊了，我都沒有花一分。

年后時節，二伯母拿了一袋白糖來到我家，一臉看笑話的神情：“族里分給你們的年禮。”

我看了看那少的可憐的白糖，我都不知道這是給我們的，還是羞辱我們的。

父親收下了，還陪著笑臉：“謝謝啊，謝謝啊。”

臨走了的時候，二伯母拿起家旁邊一籃子我爹剛買的蘋果，順手提溜走了：

“你家里沒用，女孩子而已，我帶著回去給我家里的長孫補補身體。”

眾人散去后，母親看著這一片蕭索，實在沒有忍住：

“明明三個兄弟里你掙得最多，就因為是個女兒......”

“我一定要生個兒子出來。”

父親抽了一口旱煙，又極力勸她：

“你生了姝姝之后身體又不好，再說了，再生了就養不起了。”

母親還是決定再生一個。

母親告訴我，如果她肚子里的是個男孩，那奶奶家就不會不喜歡我們了。

我那時候不懂，只覺得奶奶喜歡男孩子，不喜歡女孩子。

“媽媽，女孩和男孩有什么不一樣嗎？為什么他們只要男孩呢？”

我這話似乎提到了母親的傷心處，她抱著我：“不是你的錯孩子，是他們的錯。”

我無比期盼我會有一個弟弟。

哪怕是上學的時候，同學開玩笑說我媽媽要給我生一個妹妹，我都會糾正他：“是弟弟。”

母親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來，我也一天天盼望著弟弟的到來。

那天我放學回來，大姑他們就說要給我媽媽送醫院去。

大姑一臉擔憂地說道：“你媽年紀大了，生孩子難產，要去醫院。”

我跟著門口的小電瓶車一路顛簸來到了醫院。

產房外面站了很多人，一家子都來了，大伯二伯，還有奶奶。

母親的慘叫聲回蕩在整個走廊，凄厲悠長，我很害怕我媽媽在那個房間里出什么意外。

可是門外的人們卻都很淡然，只有我的父親，緊張地踱步。

終于，產房的門開了，我趕忙問：“護士姐姐，我媽媽怎么樣？”

護士拍了拍我的肩：“母女平安。”

可是在旁等待的人一個個卻像泄了氣的皮球。

尤其是奶奶，她將手中的水果一下就扔進了垃圾桶：

“沒用的東西，生不出兒子還要進醫院花錢，真的賠錢。”

3、

隨即大伯二伯就擁著奶奶走了，只留下二伯母在哪里冷嘲熱諷：

“生不出兒子的女人有什么用。”

產房里的母親虛弱至極，臉色白的像面粉，可盡管如此，卻不顧身體在產房哭地昏天黑地：“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她一聲聲哭的，肝腸寸斷。

妹妹出生之后，奶奶非要給她取名招娣，父親不同意，但是沒有爭取下來。

“你不愿意叫這個名字，是存心和我鬧是嗎啊？”

奶奶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在那里干嚎，旁邊的的大伯二伯卻滿臉嚴肅地斥責我爹：

“你自家婆娘生不出兒子還要和媽剛。”

于是我的妹妹就叫招娣了，可憐的她，要頂著這個名字，走一輩子。

我暗暗下定決心，我一定要和他們證明，我即使是女孩子，也不必他們差。

第二天來到學校，我找到了老師。

“老師，我不想念書了，我想去外面，去城市的大廠里打工。”

如今想來，我實在慶幸那位班主任對我的循循善誘。

老師批著試卷，也沒有急著反駁我，她問我道：“為啥啊，林姝，你成績又不差，在班里也算中上水平。”

我剝了剝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我族里人看不起我家，說我是個女孩，我想著我有出息了，他們才看得起我。”

老師笑著幫我捋了捋頭發：“林姝，那我問你，你們村去打工的人多嗎？”

“多的。”

“那讀大學的有幾個呢？”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老師，沒聽見有人說家里出了大學生。”

“打工，人人可以打，可是大學不是人人可以上。”

老師將我88分的試卷遞給了我。

“你是我們班的第十名，我相信你日后一定能成為班里的第一名。”

這番話成為了我今后奮斗的目標。那時候看著老師給我指明的路，仿佛夜行人看見了光。

整個初中三年，我都拼了命地學習知識。

起初我只是為了考上大學，讓大家看得起我。

可是后來的我從書中讀到了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學習了民族英雄劉胡蘭。

我清醒地意識到，男孩和女孩其實沒有差別，我更加沒有做錯什么。

如果說給父母養老，我也同樣可以養。

從那時候起，我就堅定了我考上大學出人頭地的目標。

只是，我考上大學再也不是因為想讓他們看得起我，而是自己想離開這里。

4、

初中的時候，為了離我那些伯母之類的遠些，我選擇了寄宿，鮮少回家。

偶爾回家的幾次，我就發現我父母對我妹妹并不好。

雖然我是一個女孩子，但是從小到大，父母總是愛我的。

可妹妹不同，她的出生之前，父親和母親將所有在這個家族出人頭地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可是她是一個女孩子，又被奶奶取名叫招娣。

那天回到家里，母親在一旁織毛衣，我就看見她在一旁哭，也沒有人管。

“媽，妹妹在哭呢。”我開口提醒道。

這時候，母親才爬上炕，將妹妹抱在懷里哄哄。

父親因為家里多了一張嘴，只好比平常更努力地工作。

我家在村子門口開了一家面館，是族里三個兄弟里最賺錢的那個。

父親的工作賺錢，本就遭人嫉妒，如今生了兩個女兒，族里的閑言碎語不停。

今天我做作業的時候，那晦氣的二伯母又跑了過來，正好遇見我父親關了面店下班。

我也不知道她平白無故又過來作甚，眼瞅著她開口：“哎呀，三弟你這么努力工作有什么用，又沒人繼承你的錢，女兒么，總歸要嫁出去的。”

我眼瞧著父親的肩都垮了一截下去。

“我說三弟啊，你這么忙！干脆別讓姝妹上學了，反正她成績也一般，讓她退學給你干活算了！”

她在庭里慢慢踱步著，似乎是在欣賞著我家寬闊的庭院。

很快，她嘴里就嘖嘖嘖地出聲，目光中是藏不住的羨慕，轉而看向旁邊的雞棚：

“我說三弟，三妹，你們家這個雞養的是真好，不如給我拿回去回去養。”

說著，她就開始拿起旁邊的鐵籠子裝雞。

母親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

我一看她這樣心中的火蹭蹭蹭地上冒，我妹妹才剛剛斷奶沒多久，還要靠雞棚里的雞蛋補身體，她倒好，全拿走了。

我壓著心中的怒火，冷著臉反駁道：“不成，我妹妹還小，雞蛋要給她吃。”

可不曾想，我那二伯母看我開口，反倒更囂張了起來：

“大人說話關你小孩子什么事，一個女兒還想要家里待你多好。”

我當時一聽這話就怒了，本還想給她三分薄面，讓她見好就收。誰知道她還當著我的面胡攪蠻纏，我抄起掃把，大步向她走去。【此處為付費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