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嫡的筷子還停留在半空中，這是說什么來著？山野的小野貓，若想摸上一摸，被反咬一口。藺婉心明言禁止自己這樣做，自己故技重施，該。

歷嫡的臉崩得通紅，很想發作一番卻不能發作，只得把氣按在心里。也不說話，只低頭吃著自己的飯。

杏花見竟惹了歷嫡生氣，心里更不是滋味兒，更是死了心，長跪不起。

藺婉心待勸歷嫡也不是，待勸藺婉心也不是，索性誰也不勸，也只低頭悶悶吃自己的飯。

其他人更是樂不得在那兒看熱鬧，在那兒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歷嫡心下想這樣一下子不防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更是窘的說不出話來。

哪知這事竟驚動了官蒼白，也不知是哪個好事的丫頭給告訴的，一聽，怒不打一處來，忙風風火火地來了，一上來便啪啪打了杏花三個巴掌，打得她更是鼻涕眼淚一把流，哭泣不止，怒道:“愛吃就吃，不吃就滾，呆在這兒扯什么喪，好揀不揀的居然揀今天。”

不好，事情鬧大了。這一切超乎歷嫡的控制。怎么這樣？自己只是看其可憐，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哪承想竟鬧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境地？按理，自己如果不去管她，也沒人說什么，她是好意，她非但不領她的情，還讓她下不來臺，那是她罪由如此，該當的，可不知為什么歷嫡還是有些不忍心。

罷了，豁出去了，再救她一次吧。

“媽，你也不必生氣，為的是我剛剛看她只吃飯不吃菜，所以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哪知她覺得自己對不住，所以跪在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大家伙兒為我爹餞行，是個好日子，也別掃了大家的興兒。莫若也別責罰她，就讓她起來把這飯吃了吧。媽也去吃飯吧。”歷嫡溫言道。

官氏本來就在氣頭上，雖歷嫡也說的有理，但她本來就和歷嫡不對付，此時歷嫡所說更是無異于火上澆油，從哪冒出來這么個知情達理溫文爾雅的媳婦？把自己對比的像是一個無禮的潑婦，剛要發作，可轉念一想，這里可有這么多人看著呢，今天是送別親家公的好日子，還有李中堂坐鎮著呢，一個不小心，栽一個跟頭，讓這么多人跟著看笑話兒，那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只白了一眼歷嫡，恨恨地走了。

這邊杏花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歷嫡正色道:“怎么？還不想起來？是不是要老爺或我爹親自請你才敢起來？”

杏花一聽忙嚇得骨碌一聲起來了，臨上桌前又給歷嫡半屈了屈身子，以示感謝，這才上桌吃飯，只扒拉了兩口飯就扔下飯碗跑了。

藺婉心看了一眼歷嫡，意思是沒說錯吧，歷嫡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頓飯也很快吃完了。

吃完飯，各走各的，有的回去了，有的正蹙在檐下賞菊，有的甚至還試圖去念兩句歪詩，李中堂，歷翁，馬大紅以及三少爺正在廳子里坐著，喝茶聊天，官蒼白提著一個紅漆食盒在一小桌未動的桌前給老太太夾菜，夾完之后又親自提了小食盒兒去秋菊閣送給老太太，不得不說，官蒼白對老太太還是蠻上心的，所以這么多年，盡管鬧得不像話，老太太待她還是贊不絕口。歷嫡本來想回去，但歷翁在此，她也不好撩下就走，所以只和藺婉心倚著欄桿，賞著湖水，聊著天兒。

“姐姐說的沒錯兒，她竟是那樣的人。”歷嫡拿扇子扇了一陣風道。

“可不是？讓你少管閑事。”藺婉心道。

“妹妹只是慣常覺得人心換人心，總以為你為人家付出了多少，有一天他總有多少回報給你，沒想到竟這樣。”歷嫡好不委頓。

“好了，也別往心里去，以后那樣的人只別理她就是。”藺婉心溫言安慰。

“也是。好了，不說她了吧。”歷嫡道。

藺婉心也點頭稱是。

雖說不說她，可轉個彎兒來還是她。她就像冤魂一縷，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這是什么緣故？歷嫡左思右想才發覺杏花對于她就如同童年時期那些收留的小野狗，小野貓，起初是因為同情，覺著可憐，后來漸漸的，竟付出了感情，覺得是自己的，并且是自己心靈的一部分。

這么想著，她又忍不住朝那邊一瞥，卻見一個穿著碎花布的身影朝他們走過來了。

歷嫡抖地一震，她還沒走？

杏花走至歷嫡和藺婉心跟前，鞠了一躬，道了句:“兩位姐姐。”

歷嫡和藺婉心理也未理。

已經有了前車之鑒，歷嫡不可能再做傻事，鬼才知道這個見人就竄的小野貓又會生出什么事情來，已經被咬了第一口，斷乎不會有再讓她咬第二口的理兒。

“是妹妹傻，妹妹不該讓姐姐下不來臺，這里妹妹鄭重地給姐姐道個歉兒，還望姐姐不要計前嫌。”杏兒打起千兒道歉。

這一會子怎么這么明白了？歷嫡剛想說句話兒，藺婉心忙用腿輕輕踢了踢她。

之前，藺婉心讓她莫管閑事她沒聽，這一會子藺婉心又用腳踢她，她哪敢不理？所以仍舊崩著臉，眼睛望著別處，不說話兒。

“既如此，妹妹今日只恐不能茍活了。若姐姐實在不能原諒妹妹，妹妹便從這里跳下去。”杏花指著碧綠的湖水道。

歷嫡其實這時早就沒了氣，已經從心里原諒了杏花，一聽杏花要跳湖以死明志，更是想當即原諒了杏花，認她做了妹妹。可是藺婉心卻又遙遙朝她使眼色，意思讓她別聽她的。

歷嫡又猶豫了。

哪知這時杏花竟真的一個眼不見，撲通一聲兒跳進湖水當中，只在水面上掙扎了兩下，便沉下去了。

歷嫡和藺婉心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怕怕縮縮的小女孩還真敢跳，這實在超出他們的想象。

邊上的人看見有人跳湖，忙大聲喊:“有人跳湖了，有人跳湖了。”

這時李全堂正和幾個同僚端了茶水正在別處倚了欄桿喝茶聊天，聽見聲音，忙撇下同僚，循聲而來，撲通一聲跳進冰冷的湖水當中，不消一會兒功夫將杏花救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