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正半躺在廣寒殿的榻上,百無聊賴的看著司禮監(jiān)送過來的題本。
時間進入到六月,正值盛夏,夜晚的天氣也有些燥熱,但好在瓊華島四面環(huán)水,大內的里冰庫又在這附近,朱厚照倒沒有那么難受。
翻了翻題本,朱厚照忽然看到一份翰林院呈上來的一份《授官選吉錄》,他這才想起,三個月前就是弘治十八年的殿試,想必是這時候翰林院已經(jīng)館選完成,把新的庶吉士名單給提交上來過目。
朱厚照有些好奇,心想里面會不會有什么歷史上的名人,自己可以趁著他們資歷尚淺,趁機拉攏一下。
自己這幾日只傳奉了焦芳一人,倒不是害怕外廷的反應太大,只是因為有資格又愿意攀附他的人太少,有的人愿意攀附但卻沒什么才能,有些人有晉升的資格,卻又極其愛惜羽毛,如果提拔了這兩種人,效果倒是會得其反。
等正德三年殿試完成之后,自己才可以根據(jù)殿試策論,選出自己滿意的人才。在那之前,便只能想辦法在現(xiàn)有人選里面大海撈針了。
想到此,他翻開這份奏疏,第一頁上面寫的是一甲三人:顧鼎臣、董玘、謝丕,這三位地位比較高,不經(jīng)館選可以直接授予翰林院官職。
狀元顧鼎臣,寒門出身,讀書的過程頗為勵志,后來官至嘉靖朝內閣閣臣。
榜眼董玘,不認識。
探花謝丕?
呦!這不謝遷兒子嗎?謝閣老家的教育水平不錯啊。
朱厚照倒是不敢說謝丕考的這么好是舞弊,這謝丕跟后面的楊慎有點像,文章水平是不錯的,士子們也都承認他的文采,反倒名次給他低了那才會惹爭議,加之謝丕的科舉之路上,順天府鄉(xiāng)試第一,會試第四,殿試第三給個也算是合情合理。
后面的三十位,便是二甲三甲里面經(jīng)過館選之后,脫穎而出的庶吉士們了。
然后朱厚照一眼就看見個熟悉的名字——嚴嵩!
我朝!嚴閣老!
想了想嘉靖末期的大明官場,朱厚照打了個寒顫,還是決定先暫時掠過嚴嵩的名字繼續(xù)往左看。
后面的人倒是大多沒什么名氣,除了有個叫翟鑾的也當過嘉靖時期的內閣閣臣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籍籍無名之輩。
這一科舉子的質量實在是不太行啊,對比后面嘉靖二十六年丁未年的那一科,或者是前面天順八年甲申年的那一科,實在是顯得星光黯淡。
唯一的知名人物竟然是嚴閣老。
這個嚴嵩到底該怎么處理?朱厚照有些苦惱。
正糾結間,張銳進來稟報:“陛下,錦衣衛(wèi)的牟指揮使求見,說有事情要向陛下稟報?!?
牟斌?難道張鶴齡謀逆案有結果了?
朱厚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事情可能緊急,要不然牟斌也不會這么晚來求見。
“人在哪?”
“在承光殿外邊候著?!?
于是朱厚照趕緊披了件衣服,往承光殿而去。
匆匆過了太液橋,便看見身著蟒袍,腰胯繡春刀的牟斌。
牟斌看見朱厚照,撲通一聲跪在地下,行大禮道:“陛下交代之事出了些意外,臣特來向陛下請罪?!?
朱厚照有些懵,趕忙問道:“出什么事了?”
“回陛下。”牟斌不敢抬頭,說道:“曹祖剛才詔獄里面自殺了。”
朱厚照大腦瞬間懵了,曹祖自殺,那壽寧侯謀逆之事便少了個人證,自己還怎么對張鶴齡下手?
他有些慍道:“是不是你們刑訊逼供,他扛不住死了?”
正常人的反應確實是這樣,明史里記載的十分清楚,詔獄里面號稱十八種大刑,平常用的刑具都是械、鐐、棍、拶、夾棍這些東西,弄出人命來一點都不奇怪。
廠衛(wèi)風光的時候,多少英雄好漢喪命于這些刑具之下。
但牟斌的回答令朱厚照十分意外:“沒有,臣等連刑具都沒上,只是問了幾句,他就自殺了?!?
朱厚照一怔,問道:“他怎么自殺的?”
“他衣服里面藏了些砒霜,趁審訊之人不注意的時候吃了下去?!?
聞言,朱厚照暴怒質問:“你們這群廢物!他哪來的砒霜?進詔獄的時候你們不搜身嗎?審訊的時候不綁人嗎?就這么讓他死了?”
也就是弘治年間詔獄荒廢太久,不怎么用刑了,因而北鎮(zhèn)撫司辦事也不如之前熟練,這要是在放在成化年間,尚銘提督東廠,汪直提督西廠的時候,詔獄怎么可能犯這么低級的失誤。
牟斌連連叩頭請罪:“是臣等的疏忽,臣認罪,陛下息怒?!?
朱厚照怒氣未消,問話:“他兒子呢?那個在張鶴齡家里當奴仆的,叫曹鼎的那個?死了沒有?!?
“他沒有,出事之后北鎮(zhèn)撫司安排了八個人,兩人一班輪換,每天四班倒專門盯著他?!?
“曹鼎有沒有說什么有用的線索?!?
“據(jù)曹祖之子曹鼎及其平日里的同伴等人自述,壽寧侯并沒有謀反的意圖。這曹祖之所以四處狀告壽寧侯,是因為曹祖在浙江老家混不下去,以為兒子在京中謀了份好差事,就千里迢迢過來投奔。結果曹祖到了京師之后,曹鼎對他不甚友善,也不接納他的投奔,便心懷恨意,四處狀告,污蔑壽寧侯一家有謀逆之意?!?
朱厚照眉頭一皺,感嘆道:“怎么自己兒子對自己不好就要污蔑主家?”
牟斌繼續(xù)伏在地上說道:“據(jù)曹鼎自述,其父曹祖從他幼時開始便經(jīng)常胡言亂語,平日里便自稱能使六甲六丁人術,能役鬼兵云云。所以想來,這曹祖怕是半個失心瘋,所以才能辦出胡亂攀咬壽寧侯一家的事情?!?
“你確定他們不是受了壽寧侯的指使,讓曹祖自殺,其他幾個人串好口供,這一樣就死無對證了?”朱厚照摸了摸下巴,問牟斌。
“臣已經(jīng)把他們分開再去審了,如果是串好的口空,總有細節(jié)會對不上。”
“去吧,再派點人,去曹祖的浙江老家調查一番,看看曹鼎所言是否屬實,還有,這個案子需要詳查,時間可以拖得長一些。”朱厚照給出命令。
“臣遵旨。”牟斌叩頭領旨,但心中也不知陛下為什么要拖這個案子。
說完這一切,朱厚照感嘆:
“牟斌啊。你這個大金吾干的還是太生疏了?!?
牟斌心中大驚,恐懼道:“請陛下賜罪,臣甘愿受罰。”
“罰你有什么用啊?”朱厚照嘆了口氣。
“這次就不罰你了,回去之后戴罪立功,記得不要再犯這種低級錯誤了。
你走吧。”朱厚照揮了揮手。
“臣告退。”
牟斌站起身,消失在夜色中。
“選人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現(xiàn)在手上的人實在是難堪大用?!?
望著牟斌消失的地方,朱厚照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