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黃燜狗肉
- 慢慢
- 1817字
- 2023-09-11 13:18:11
11
情況嚴重,我爸的腦癌已經是晚期。
這還沒過一個星期,賣我的那萬把塊錢一夜之間揮霍一空。
三個月后,家里的積蓄見底。
我媽在醫院門口急得團團轉,打遍了電話問親戚借錢,卻像往大海里扔石頭。
當災難來臨,整個家族懷揣著的自私自利本性,瞬間爆發。
而這時,好消息傳來,方明珠懷孕了。
我媽跪在手術室前,向諸神請佑,保我爸手術平安,更保方明珠這胎是個男孩。
我遠遠地站在長長的走廊上,只覺得這一幕陰森恐怖至極。
仿佛他們都在地獄之中,而我隔岸觀火,竟也有了做魔的快感。
王伯來看了一回。
彼時我媽正忙里忙外,而我坐在醫院干凈的白色臺子上吃五塊錢一個的脆桃。
這么貴的水果,從前都只是我看著方明珠吃。
我看到王伯,沒有說話。
他知道我是方薔,所以他也沒有說話。
他留下五百塊錢,和一個消息,然后顫顫巍巍地走了。
消息是,方明珠懷著孕被劉三失手打死了。
我媽捏著錢的手微微顫抖,對我開口道:「你姐的手機和銀行卡找回來沒?」
「什么?」我咬著桃子含糊不清。
「你姐卡里沒準還有五險一金呢。」
我慢悠悠啃著桃子:「媽,姐都死了,你把她的骨頭都吞沒了,哪還剩什么五險一金啊。」
「要不是你賣她,她現在說不定還留著命給你倆賺醫藥費呢。」
葉書萍的面色一痛,像被人刺了一刀。
她本就佝僂的背矮下去,蜷縮起來,掩面哭出聲。
(11)
這還沒過半個月,方錢峰就快咽氣了。
人死之前總有一段回春的時光,這天方錢峰說要吃排骨,于是葉書萍起了個大早,托我照顧方錢峰,就急急忙忙往飯店去了。
走之前,他們還說要讓劉三賠錢,賠他們女兒的命。
我勾著唇角,用一把小水果刀削著蘋果。
心里想著:別忙活了,一窮二白的劉三能賠你幾個錢,他馬上要吃槍子了,你倆也沒多久可活了。
一抬頭,方錢峰盯著我討水喝。
我摘了他的氧氣罩,俯身問:「爸,你還認得我不?」
他蒼白干裂的嘴唇輕輕翕動著:「明珠。」
我搖了搖頭,把紅手套脫下來,一根一根手指頭得脫,脫得慢條斯理。
我的手掌心,那上面有一道狹長的傷口,是做活的時候被機器所傷,手背還遍布干紋,皸裂。
這是方薔的手。
他的眼睛驟然瞪大,臉又漲得像上次一樣紅。
「爸,我是方薔啊。」
我是土菩薩指頭一戳就咬定的災星。
是被掃地出門還搖尾乞憐的喪家狗。
是十八歲進廠打工養家還賣不了高價的賠錢貨。
是被剔了骨扒了皮還要被喝干每一滴血的方薔。
「爸,您和媽綁明珠的時候,我可都看見了,」我眨眨眼:「您真狠心啊!」
「爸,方薔也是你們的女兒啊。」
他已經是將死之人了,聽到方薔這個名字,卻嚇得有力氣跳起來去叫護士。
我死死摁住他的肩膀,自小做苦活,我的力氣之大斷與他那打小嬌生慣養的女兒方明珠不同。
他此刻更確信我是方薔,嗚嗚哭起來,又吵又難聽。
真他媽像一條狗。
可成年肥豬的力氣就是大,我抵不過,他掙扎起來,把我推了個踉蹌。
他身體失衡,也掉下了床。
可他沒有急著去叫護士,而是奪過地上那把水果刀,朝我劈頭蓋臉刺下來。
一下,兩下,刀扎在我的小腿上,鮮血浸濕了我身上方明珠最愛的那條棉麻裙子。
我看著鮮血留了一地,痛,可心里毫無波瀾。
很快,葉書萍就要回來了。
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合伙要毒死我的事。
也是這樣,被三個人摁著身子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進行到最后一步的時候,方錢峰后悔了。
他說:「這是殺人。」
他說:「我還要留著這死丫頭賣個好價錢」
我疼得抽氣,一邊笑一邊開口。
「爸,你有沒有后悔那時候沒把我毒死啊。」
他垂著手大喘粗氣,抬起刀來,準備給我致命一擊。
就在這時,葉書萍突然沖了進來,一把將他推開。
我哭出聲來:「媽,救我,爸爸瘋了!媽媽救我!」
方錢峰撞在了床角,碰巧撞的是大腦。
他抽搐著,患了惡性腦瘤失去語言功能的他,只能拿顫抖的手指著我。
我冷冷地看著地上的他,心里的快感在升騰。
縱使我肉體疼痛難耐,也無法掩蓋我內心復仇的狂喜。
「媽,救我啊!媽!」
我低聲求著,哭聲像笑。
而這時的葉書萍,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地上伸手朝她求救的方錢峰。
她會喊醫生嗎?
她會救他嗎?
她會用下半生守著這個患有腦癌并失去勞動力的男人嗎?
她甘愿欠債給丈夫治病嗎?
我知道,自私自利的她當然不會。
只要他死了,但凡他死了,她都可以重獲自由。
她朝我沖了過來,狠狠將我抱住。
嘴里念著:「明珠,別怕!媽媽在,別怕!」
可我卻感受到她的恐懼。
地上的方錢峰漸漸咽氣。
醫生和護士涌了進來。
葉書萍從我懷里抬起頭,蓬頭垢面,雙眸無光。
我剛被抬到床上,就聽到葉書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
那聲哭號好似把她的靈魂剝離,她跪倒在地吐出團團鮮血來。
花白的頭發,可怖的面容,她好像在一瞬間,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