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方明珠看了眼院子里趕雞的爸媽,又緊張地看了看我:「是媽藏的?那你單給我的,能不讓爹媽知道?」
我笑起來,笑得合不攏嘴:「姐疼你的呀,姐還有大幾萬在卡里呢,以后都是你的,不讓爸媽知道!」
方明珠拽著我問:「真的?」
「嗯嗯,真的,你跟我換一晚房間,這些都是你的。」
我掏出卡來,還有手機,把我提前保存好的截圖,一共十萬塊,全展示給方明珠看。
方明珠打小生活在村子里,只知道花錢追星,沒什么生活經驗,一看那是我卡里的錢,馬上就興奮了。
我舔了舔嘴唇:「姐還沒住過那樣漂亮的房間呢,趁爸媽不知道,你偷偷讓我住一晚,成不?」
她思考了半晌,就答應了下來。
「我不跟媽說。」走時,她還故作可憐地看了我一眼:「省得媽打你。」
(8)
晚上,只有爸媽房間還亮著盞床頭燈。
我起夜時,偷偷跑到配電箱拉了閘,又在花盆底下摸了塊磚攥在手里。
這時,隔著窗子突然聽見我媽在房里罵了一句:「媽的,小賤蹄子估計還沒睡熟呢。」
我稍著磚頭,又偷偷去了廚房間。
打著地鋪縮在角落里發抖的方明珠被我嚇了一跳,見我進來忙去摸燈的開關。
「你怎么來了,不是怕爹媽知道嗎?」
摸了幾回,燈也沒亮。
我沒廢話,直接一磚頭敲了下去。
看著懷里軟塌塌的方明珠,我將她放平,又換上了我的睡衣。
我們是雙胞胎,個頭也差不多,要是不說話的話,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做完這一切后,我躲在門邊,親眼看見爸媽溜進來,用麻袋套著方明珠,偷偷摸摸地扔在院里的牛車上。
大半夜的,黑燈瞎火,我媽打著手電扶著「我」,我爸咬咬牙,一踩油門就往隔壁村趕。
田壟上一道塵煙,兩道矮矮的人影消失在濃濃夜色里。
那是我的家人,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可卻如此陌生。
田壟上吹起夜風,冷汗濕了我滿背。
我沒空多想,怕他們折返,于是一路狂奔,摸黑往王伯家去。
在村子里一路跑,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一點風吹草動都讓我嚇得慌忙躲閃。
我跑得頭腦發昏,大口喘氣直到缺氧,一路跑,一路幻覺不斷。
我不由得想起那黑暗的四天,想起劉三懸在我頭頂的刀疤臉。
無論我怎么求,劉三都不肯放下他的棍子。
我被打得血肉模糊,像狗一樣伏在地上求他。
他脫下褲子,在我身上搖搖晃晃,然后狠狠把巴掌掌摑在我臉上。
「狗女人,殺不死你怎么?」
我知道,劉三的上一個老婆,就是這樣差點被他打死的。
在他手里差點被打死的女人有很多,我不知道我又會不會是存活下來的那一個。
而那四天的囚禁,警察不知道,村里人不知道,隔壁同樣被買來的媳婦,捂緊了耳朵從我面前路過。
幻覺里,又出現了王伯。
他看我一個人割麥子可憐,來幫我干農活。
我媽倚著門諷刺道:「他伯啊,你要是喜歡,這妮子賣給你當老婆好了。」
小時候,王伯說要我給他當孫女,我死后,也是他在后村給我立了墳,而這個村子里,他最心疼的孩子就是我,而我唯一信任的人,亦是他。
王伯屋里亮著燈。
這么晚了,王伯還有客人呢。
進了屋,王伯趕忙把木炭踢到了我腳邊,他炕上還坐了個笑盈盈的男的,看上去就二十來歲,發型剪著市面上流行的微分碎蓋,長得也一臉正氣。
我把那拿來騙方明珠的一萬塊錢塞到王伯破洞的睡衣里,王伯紅了眼眶,推搡著我說不要。
上一世,我死后,家里突然發了筆橫財。
我爸買了之前買不起的茅臺,我媽跟我妹殺進奢侈品店,狠狠大買了一筆。
不到半年,這筆錢被這個貪婪的吸血家庭揮霍一空,他們沒有饜足,打上了我廠里五險一金的主意。
是王伯,大字不識一個的老人,打著鬧著到了市里,一級一級上報為我伸冤。
我也紅了眼眶,心一橫把錢往桌上一拍:「王伯!我爹媽要把我賣給隔壁村劉三當小媳婦,山條路遠的,警察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我借您這躲躲!」
王伯忙拉著我坐下,還連鎖了兩道門,問:「孩子,發生了什么啊。」
我把我妹要出國留學的事說了,又把家里這些天發生的雞零狗碎倒給了王伯。
我知道重生的事太荒謬,所以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下去。
說到我在廣州服裝廠打工這事上,那個微分碎蓋一拍大腿:「你知道電商嗎?」
我點點頭,廠里老板都說,電商是風口,要緊緊把握住。
我想起我死后做鬼魂的那兩年,見證了物聯網的崛起,電商走向全球,不少人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按照時間線來計算,這個微分碎蓋,也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微分碎蓋盤腿一坐,跟我講起了他開網店的打算。
我知道了他叫李煥楊,現在和幾個合伙人經營著一家實體店和網店,在一線發展,生意蒸蒸日上。
他邀請我合資開網店,念在我前期缺錢,先讓我出個人力股,幫店里的衣服修改褲腳和長短。
王伯拉著我說:「娃啊,聽姥爺的話,出了村子,你倆就都別回來了,這個地方,吃人啊……」
一個全新的想法在我腦中萌生,我加了李煥楊的微信。
寒冬臘月,窗外的棗樹掛著寒霜,小溪干涸,大腳的鵝鴨成群在浮冰上嬉戲。
我知道,眼中的初春,還未真正迎來第一縷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