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方明珠的事,一直鬧到凌晨才散。
我媽被我爸攙扶著,哭哭啼啼回了房間。
而方明珠哭累了,在房間里昏睡過去。
夜里一點,我起夜,特地貼在爸媽門口聽了聽,正聽見他們討論賣我的事。
「隔壁那老劉早年下地的時候就看上那賠錢貨了,早先說了三千,我可不答應(yīng)呢。」
「三千是少,怎么也得八萬八吧。」我爸小聲嘀咕。
我媽嗤笑道:「那賠錢貨能賣這么多?得了吧,現(xiàn)下明珠的留學(xué)才是當務(wù)之急......再說了,你這次再放她回城里,她下回還能回來?越大越不聽話了!」
我的心臟驟痛。
他們下了論斷。
「三萬,就要三萬!」
「三萬買那賠錢貨一條賤命,值了!」
要是上一世,我能早早聽到這些話然后逃走的話,該有多好啊。
這樣我就不會喝下那碗我媽親手遞上的白粥,然后被藥暈過去,任人擺布。
我爸附和道:「錢也可以以后生了兒子再要......再說了,這不還有她帶來的一萬呢嗎?」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確實懷孕了,可我連生兒子都沒活到。
我推開了房門:「爸,媽,你們在說什么呢。」
(5)
家人對妹妹的偏心,自打出生時就存在。
我媽懷了雙胞胎,特意找土菩薩算命。
土菩薩閉著眼一指,說我媽頭胎定是個災(zāi)星。
臨盤的這天,我呱呱落地,比我妹妹方明珠早出生了三十秒。
這三十秒,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是災(zāi)星,而我妹成了小福星。
長大后,我爸媽給妹妹取名叫方明珠,而我叫方薔。
諧音墻,意味著我與他們一家人之間要永遠隔一道防火墻。
上一世,在廠里的那半年,每等我攢了點小錢后,家里開始頻繁給我打電話。
我心知肚明,老老實實把存款交了一半給我媽。
我希望可以得到她的關(guān)心和認可。
從那以后,她打來電話的次數(shù)就多了。
甚至有了“想念”,“幸苦”,“多休息”之類溫情的話語。
可她假裝出來的溫情破碎得太快。
午夜夢回,我回想起她冷冰冰地叫我賠錢貨,還掐著我的脖子要我把所有錢都拿出來。
「沒,沒說什么。」我媽坐在床上,被突然出現(xiàn)的我嚇得大抽氣。
我爸極力維持著語調(diào):「在說你長大了,賺錢了,也懂事了,爸媽很是欣慰......」
(6)
又是一夜噩夢。
驚醒來,翻開手機日歷,發(fā)現(xiàn)日期已然到了16號。
我不寒而栗,卻又有了幾分期待。
今晚,就是他們動手的那一晚。
一大早,我媽果然歡天喜地起了個大早去殺雞。
到了傍晚,她又扭著屁股走進來,紅袋子里是一摞紅彤彤的鈔票。
她和我爸拿出貼著「喜」字的小玻璃杯,邊笑邊喝白酒,暖黃色的燈光下,他們笑得滿臉通紅。
我爸平日里抽的五塊一包的紅梅也換了,換成了一條中華。
他噠吧噠吧抽著煙,目光時不時飄過桌子,落在我身上。
他們一家坐在板凳上吃飯,一束光打著他們矮胖的影子照在斑駁的墻面上。
我蹲在墻角,想象著桌上的肉變成那盤狗肉的樣子,邊啃玉米邊作嘔。
飯后,我媽抹了一把流油的嘴,朝我招呼:「薔薔啊,來把粥喝了。」
一碗白粥,冒著熱氣,表面浮著層水油。
我媽趕忙夾了塊桌上的肥肉給我,他們笑盈盈的,期待我喝下去。
許是知道我會掙扎或不從,飯桌的一角明晃晃躺著條手腕粗的麻繩。
我爸粗糙的手輕輕搭在上面。
我闔著眸,把碗遞到嘴邊,用筷子舀著湯水和肉囫圇進口。
欲嘔,卻不能。
方明珠皺了皺眉,挑釁道:「媽,姐這是多久沒吃肉了呀,吃這么香?」
她轉(zhuǎn)過頭來對我勾唇一笑,補充道:「跟條狗似的。」
他們一刻不停地守著我,等待藥效發(fā)作。
趁爸媽去院子里趕雞,我去上廁所,卡著喉嚨偷偷吐了一通。
清理完嘔吐物后,我把方明珠叫到了跟前。
「姐那一萬塊錢找到了,原是媽藏起來了,你要不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