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黑暗中的爛尾樓像是一塊爛掉的蛋糕，引來了無數像是貪婪螞蟻一樣的瀆神者。

他們不知從哪鉆出，密密麻麻，數之不盡。

吞服神血后異化的身軀賦予了這群怪物超越常理的敏捷和力量，幾個呼吸便可從一樓徒手攀至天臺，然后瞪著猩紅的雙眸高舉刀劍，奔向那個卑賤的凡人和他背上那一尊重傷垂死的神明。

他們本該用人數堆死那個凡人的。

然后再用刀和劍切開那尊倒霉神明的喉嚨和胸腔，大口大口地痛飲神血，完成進一步的異化。

可在這個冰冷暴雨和滾燙鮮血一起飛濺的夜晚，他們發現那個卑賤的凡人，居然蛻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存在。

不，他和自己不太一樣。

自己這群人當初是服用D級神的血才異化的，在瀆神者中屬于最低賤的炮灰，可這個凡人服用的神血，明顯比D級高出不止一個層次！

而且那滴血，一定是來自于紅月聯盟中的某位神明，所以才會喚起自己對那位神明與生俱來的敬畏，不得不放下刀劍，屈膝低頭！

“你喝了蚩尤的血？”

狂風驟雨中，周助清楚聽到了精衛聲音中的那一絲顫抖。

她似乎在恐懼什么。

這讓他對自己的變化產生了不安。

“沒有。”

周助很肯定道：

“我又不是變態或是吸血鬼，干嘛好端端的喝人血？”

精衛沒有再回應。

她只是不斷回憶進入九黎之后的每個畫面，試圖從中找出被人算計的痕跡。

“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這群怪物會向我下跪？我這算是成神了么？”

周助內心的不安越發濃郁，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

他甚至沒去理會跪伏在地上的那群骯臟家伙，忘了趁機把一口口刀和劍捅入他們的要害，也忘了盡快逃竄將怪物擺脫。

他在等精衛的答復。

一個可以讓自己寬心的答復。

此時，下方和周圍仍有陣陣窸窣聲響起，一群又一群的瀆神者雙眸猩紅地越上天臺，最后在見到自己的那一瞬丟棄刀劍，用最虔誠的姿態跪下。

他們占滿了整個天臺，粗略一數已經不下三百人，可傳至周助耳中的窸窣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發急促！

五百？一千？兩千？

周助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他只知道如果再這么等下去，那么用不了幾分鐘，這棟本身空無一人的爛尾樓便會被所謂的瀆神者全部填滿！

而自己也將，插翅難逃！

“是吊墜！”

突然，背上傳來精衛的聲音：

“蚩尤在吊墜上做了手腳，所以她的血才會進入你的身體，將你異化。”

異化？

這可不是個好詞。

周助渾身一顫：

“這么說來……”

精衛輕輕頷首，像是負責審判的天使揮動手中的光明之劍，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是的，你成了一名瀆神者，而且……”

“很可能是這個世上最強的瀆神者。”

瀆神者？

原來如此。

這下周助終于懂了，為何周圍這些本是殺氣騰騰的骯臟家伙會突然放下刀劍，跪拜自己。

因為自己在蚩尤的算計下異化成了瀆神者，而且用的正是她這位紅月聯盟創始人之一的神血！

“所以，這群骯臟家伙是把我認做蚩尤或是蚩尤的心腹大將了么？”

“那我現在到底是什么？這算不算已經被打上了紅月聯盟的奴印，永世不得翻身？”

周助突然變得有些迷茫。

自己原是一介凡人，只是無意中被扯入了一場神明之間的斗爭，本以為自己撞上了奇遇，早晚成神，不料最后卻淪為了神明手中的玩物。

不，甚至連玩物都算不上。

他不禁想起方才在茅草屋內，自己面對重傷昏迷、毫無防備的蚩尤，連一絲殺心都沒有生出，卻不想這份善良最后換來的是這么一份厚禮！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恩將仇報了。”

“早知如此，剛才就不該婦人之仁！”

周助雙手緊握刀劍，心中憤懣在這一刻攀至巔峰。

他低下頭。

積了一層水的地面像是一面鏡子，倒映出自己憤怒猙獰的面容，以及頭頂那一對和小魔女蚩尤一般無二的赤角。

“這副狗模樣，真是難看死了。”

他一腳踩下，頓時積水四濺而起。

周圍的瀆神者感受到了這份怒火，齊齊將頭顱往下更低了幾分，像是朝堂上害怕被昏君遷怒的臣子。

周助沒去理會他們，只是望向北方，嘴里呢喃：

“姐姐，抱歉，我去不了京都看你了。”

“我這副樣子肯定過不了安檢，我也不想被人當做怪物，關進實驗室切片研究，所以，你便當我這位一事無成的弟弟，在這個天打雷劈的雨夜……車禍走了吧。”

“另外，如果你真是看守鑰匙的神女，那么還是別談戀愛了，長生不死挺好的，不然生個像我一樣的兒子，那得多遭罪啊！”

說完這一席話，周助紅著眼走到了幾名瀆神者的面前，在對方瑟瑟發抖的目光下撿起他們丟在地上的嶄新的刀和劍。

他一共撿了十口。

三把劍，七把刀。

然后，周助帶上所有的刀和劍，踩著一名名瀆神者彎曲的背脊，一步步走到天臺邊緣。

在風雨肆虐中，他拍了拍精衛的赤足，突然笑了：

“喂，無所不能的炎帝大人，還記得去九黎的路么？”

此言一出，精衛頓時猜出對方要做什么了。

這很瘋狂。

但她沒有選擇勸說：

“本帝的記性一向不差。”

聽到這話，周助沉默了一下，反而開始猶豫。

幾秒后，他又笑道：

“把位置和鑰匙告訴我，還有東海的位置，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后去把那個算計我的娘們宰了！放心，我不是怕你拖后腿，只是怕一會兒的場面太血腥，而我殺人的姿勢又太帥，你一個女孩子見了會情不自禁愛上我。”

不料精衛卻踢了一腳自己的屁股：

“喂，怎么成了瀆神者后，你膽子也變大了？都敢調侃本帝了？”

“廢什么話？走就是了！”

“先聲明，本帝才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呢，只不過我剛好也想去九黎走一遭，用手中的神農尺問一問蚩尤——”

“憑什么，她敢算計本帝的人？”

周助張開雙臂，最后擁抱了一下這個令人討厭而又眷戀的世界。

然后縱身一躍：

“好，那這次……”

“換我帶你去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