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送她走的時候,我心里很復雜:想勸她留下,好像也沒有很實在的理由,只是覺得樓里大家一起更有個相互依靠。而在這時候把車鑰匙給她,其實也就是放棄了我們家安全轉移的機會。
我回到家,和父母說了這件事。父母聽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說,“算了,大家都是掙扎的苦命人。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安穩的歸宿吧。”
安穩嗎?我不知道。車里的電大概也只夠他們再使用一個星期了。新改造的公交車底有波浪發電功能,只要開起來就能發電。但他們會用嗎?改裝的車廂,能抵擋水流的沖擊嗎?
但是,住在這樓里,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條吧。電影里的末日,總少不了物資的爭奪。最后我們能剩下什么呢?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樓下爆發出一陣陣喊聲。這么快嗎?我心想。洪水大潮還沒完全到來呢。
我向樓下望去,父母說起過的、那個全民人防時代的墻頭喇叭響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它發出聲音,沒想到看起來那么陳舊的東西,聲音還如此洪亮。緊接著,不知什么時候安裝在樓道里的廣播也響了,讓沒有準備的居民們去集中安置點。
我們下了樓,車已經停在樓道門口。業主們陸陸續續上了車。工作人員帶著我們行駛了兩個多小時,彎彎曲曲地來到了蓮花山頂。我才發現,這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磨平,可以容納十萬人的居住區已經就緒,山頂也建設了機場。
這是在夢里嗎?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周圍,看著忙活的紅馬甲們。悄無聲息的預告,竟然是一場籌劃完備、組織有序的營救?
我又想起了小鐘,這個可能是青年中最早發現“海蜇”異常的人。是啊,我們怎么就沒有想到,就算汪老師主管的東南區鼎美山氣象臺沒有上報,也肯定有其他地區的氣象臺發現了并上報?就算所有的努力都不能完全挽回悲慘的結局,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坐以待斃?
于是乎就有了這山上的新居了。向兩側望去,鄰近的山頭上,也有著類似的居民區。因為不確定救災的把握,所以事先沒有任何通知,沒有給人們帶來不必要恐慌,沒有給洪水前本來也不寬裕的物資供應雪上加霜,只是在這山頂,努力建設了一座又一座實實在在的居所,從此人們終于不用再忍受出門必蹚水的難受……
遠遠向山下看去,水面開始擴大,漸漸連成一片,我的眼前也模糊成了一片。山下的汪洋里,一片片小舟正奮力劃動著,那是分散的居民們的,數不盡的渺小的“諾亞方舟”。他們努力地向我們靠近著,掙扎著生存的希望。
在他們的背后,更遠處,隱隱約約又是一條厚厚的白線。“那是浪,風暴潮將要席卷平州的巨浪。”身邊有人很篤定地說。
身旁的一個小男孩,拉著他的奶奶:我們的未來,就要在這山上度過了嗎?
奶奶喃喃著,是的,孩子。我們從山里走出來,又走回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