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頭都打破了，要不要再多休幾天啊？”

看著阿媽擔心的表情，展廿三笑著把阿媽摟在懷里，安撫道：

“放心吧，阿媽，宋大夫都已經說沒問題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吶！”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還不知道嗎？”

“沒事的啦！”

“我都歇三天了，手停口停吔！”

阿媽嘆口氣，無奈地妥協道：“行吧，那你上工的時候多注意一點，別沖的太猛，感覺到不舒服要及時休息。”

“放心吧，阿媽。”展廿三把頭一低，指著腦袋上那一圈白紗布，打趣道：“你看我現在這腦袋，跟個回回一樣，我想往前沖，導演也不肯吶！”

見到阿媽也笑了起來，展廿三才放心地將阿媽放開，出門上班。

人剛一出門，他猛然想起件事，急忙又把腦袋伸了進來。

“啊，對了。阿媽，我把那份‘委托書’放在床頭柜里了，如果銀行來驗樓的人問起，就說是我老豆去年寫的。”

“知道了，你放心吧，阿媽不會說漏嘴的。”

交代完事情之后，展廿三縮頭下樓，搭車往劇組方向去了。

自從93年臺資大量撤離港島之后，港島每年的電影拍攝數量便已經直線下跌，而動作片因為需要的投資往往都不小，所以拍攝的數量就更少。

所以雖然展廿三是武行，但實際上做的最多的則是各種場務，包括且不限于場記、收音、場景布置、道具制作、替身……甚至龍套、司機、拎包小弟、保潔之類的也都可以。

若有社團來找麻煩，他們還要臨場客串保鏢。

總而言之就是，只要給錢，咱就是萬能單位，放哪里都成。

這年月港島的這些圈內人，也都卷的很，手上沒幾把刷子，很難吃得開的。

除了成家班、洪家班、袁家班這些有固定工資的，其他武行成員，大部分都是無底薪的，有活干就有飯吃，沒活干就沒飯吃。

說手停口停，真不是講笑，而是真個如此。

下了公車，在街上七繞八繞，就到了劇組的位置。

港島這邊的情況和世界各地都不一樣。

正常情況下，各國拍電影的時候，往往都是在專業攝影棚里面搭建景點，或者干脆搞個影視城出來，然后進行拍攝。

但是港島這邊拍片的周期都非常短，根本就沒那個時間去搭建攝影棚，所以很多時候只有那些小場面，比如室內拍攝的時候在棚里面拍，大場面基本都是直接找個地方，進行實景拍攝。

所以在港片之中，經常見到一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色。

一些諸如醫院啊、警局啊、銀行啊什么的，基本都是真實存在的。

而這邊的商家也習慣了這種拍法，一邊有錢收，一邊還可以給自家免費做廣告招攬游客，何樂而不為呢？

“哎，廿三來了，怎么樣，頭好些沒啊？”

一見到展廿三進來，那些相熟的人就紛紛揮手向他打招呼。

“已經冇問題啦，多謝大家關心。四叔，有什么活需要我做的，盡管安排！”

四叔是劇組里的總務，所有后勤這些事情都歸他管，當然，最重要的是，若認真論起來，他算是展廿三的師叔。

自從師父過世之后，一直都是四叔在關照他們師兄弟，帶他們在各個劇組討口飯吃。

自己人！

他瞄了眼展廿三頭上的紗布，派了個輕活兒給他。

“吶，你客串下飛紙仔嘍，今天那個家伙活不行，導演對臺詞都不太滿意。”

飛紙仔就是指拍攝前沒有完整劇本，讓人一邊拍一邊寫，這個趕工的“編劇”便是飛紙仔。

這類劇本一般都只有一個故事大綱，臨拍攝前幾天甚至半天到幾小時才有完整劇本，所以演員沒有時間細心鉆研劇本與角色，當然是怎么用力就怎么演。

可誰知時間久了，居然就形成了有港島特色的表演風格。

只能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很多人把港島電影的沒落歸罪于飛紙仔，用飛紙仔來證明港片的粗制濫造，但實際上，這樣判斷比較片面。

飛紙仔確實制造了一堆的垃圾作品出來，但是很多經典也是飛紙仔寫出來的。

比如《英雄本色》里面的小馬哥，原本是過來客串的，但是被吳導看好，臨時加戲，所有臺詞都是飛紙仔搞出來的。

飛紙仔其實是對文字功底要求很高的，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好飛紙仔的。

比如著名的爛片之王王胖子，就是知名的飛紙仔，他最多的時候，曾經一年導演七部戲，監制三部戲，全靠他飛紙仔。

飛紙仔肯定是不對，但在港片過去那種快節奏的拍攝進度之下，是自有其存在原因的。

所以當每年開工的電影數量少了，飛紙仔就自動消失了，不用趕時間了，自然也就不需要飛紙仔了。

其實所有觀眾看電影，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的。

他們不在乎那些演員明星究竟是不是軋戲，臺詞究竟是臨場發揮還是有明確劇本，也不在乎在拍攝過程中出過什么事情。

一切是結果導向的。

只要電影好看，他們就掏腰包，誰管他是不是飛紙仔啊！

展廿三以后拍電影，肯定是不搞飛紙仔，但這并不影響他現在客串飛紙仔來賺點生活費。

他拿了小本子，從劇務那里要來了故事大綱和主線，問了下現在該補足的是哪部分，便開始往上拼湊臺詞。

原本他以為自己有著未來幾十年的經驗，區區飛紙仔還不是手到擒來，可實際開工的時候才發現，未來的臺詞，還真就未必比現在的臺詞更加犀利、有內涵。

這部戲叫什么《閣樓驚魂》，一聽名字就知道是部小成本恐怖片，偏偏導演好像還有點文青病，不在鏡頭和妝造上下功夫，非要讓臺詞更加深刻有韻味。

不過好在他存貨多，連續換了幾次，終于摸準了導演的想法，寫出了合格的橋段和內容，讓拍攝順利進行下去了。

前世他腦袋昏沉了兩三周，等恢復正常之后，這片子早就已經殺青了，他也沒參與進來過。

不過他仔細搜索自己腦海之中的記憶，這個什么鬼片子，就連他這個資深影迷都沒聽過。

可想而知，最后這片子根本就沒能上院線，可能直接走碟片渠道了，也可能直接丟倉庫了，誰知道呢！

無所謂了，恰飯的嘛，管不了許多！

達才兼濟天下，就算想要拯救港片，那也得腳踏實地才行，好高騖遠是行不通的。

忙碌了一天之后，劇組進度喜人，順利收工。

導演等人先走了，展廿三等一群人則還需要打掃片場，垃圾丟掉，再把一切原樣還原，折騰完后，已經很晚了。

“吶，一會兒去食宵夜，我請客，慶祝我大難不死，大家都一起！”

“好吔！一會兒好好灌廿三幾杯啊！”

“可別恩將仇報啊，我頭上還帶傷呢，大夫說不能飲酒。”

眾人正笑鬧著，四叔走了過來，擺手道：

“好了好了，廿三身體還沒好，慶祝也改天啦，今天大家各自回家食自己好了！”

在眾人悻悻的表情之中，四叔把展廿三拉到一邊，正色道：

“廿三，阿中看到，之前打傷你的那幾個古惑仔，這幾天一直在劇組附近轉悠，恐怕來意不善，你還是早點回去，不要在外逗留。”

“還有啊，不要自己一個人走，讓阿中他們幾個跟你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