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韻竹
上回說到朱鳶一戰初次失利,眾人心勞且疲,周文育請示對策,霸先思忖道:“山林沮澤難行之道,是為孫武所云圮地也,宜快速通行,不宜久留。若暫駐于此,無地利可守,反為被動。與其如此,不如主動出擊,直搗龍編。”
周文育道:“若遇對方死守,見趙肅光復之流趁勢殺將過來,亦出城力戰,則吾腹背受敵,如何破解?”霸先笑道:“景德(周文育字)勿憂,屆時吾自有妙計相授。”遂低頭與其耳語,然后相視一笑。
當即,霸先下馬草寫軍書,差遣剽勇信使,朝著林邑王和杜僧明所在方向,快馬加鞭分頭進發,并號令全軍,火速前進,直搗龍編,擒拿李賁者,受百金之賞,裂地封侯,指日可待。瞬間,士氣大振,人皆勸勉。
遂銜枚夜行,披荊斬棘,跨越險阻。朱鳶距龍編,不過百里。兵貴神速,五更時分,業已兵臨城下。瞬間舉火,擂響戰鼓,鼓聲喧天,撼動城闕。守城將士急忙上報,太尉李天寶一面差人準備淬煉的金汁,一面星火奔赴,登上城樓,俯瞰喊話:“哪里來的蟊賊,竟敢犯我天威?爾等宵小之輩,還不速速退去!否則,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我乃交州司馬陳霸先,奉梁主之命特來靖邊,趙肅父子深明大義,現已竭力投誠、棄暗投明,不像汝等,踐位稱孤,以逞私欲,分裂山河,隔離骨肉。汝若幡然醒悟,洗心革面,俯首稱臣,庶可保全妻子宗族;如若一意孤行,利令智昏,則城破之日尸填溝壑,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父母稚子共罹災禍,不忠不孝不慈不友,亦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跪見先人?”
李天寶氣得瑟瑟發抖,嘴唇翕動,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話。半晌,其右手一揮,大聲嘟嚷道:“一派胡言!快給我放箭!”
于是,涂有金汁的羽箭迅如疾風,如猛蛇出動,如群魔亂舞,朝著霸先的軍隊迎面撲來撕咬。眾人皆舉起盾牌遮擋,霸先回望,一彪人馬正打著火把急匆匆地朝這邊趕來,心想:趙肅父子來得可真是時候,正中下懷啊!遂令眾軍士熄滅火把,由周文育率領一支人馬向城西進發,然后迂回包抄,前去奪取朱鳶糧草。自己則親率士卒投東北而去,隱沒于丘陵,伺機而動。正所謂敵進我退,接下來等著看戲。
看到霸先軍隊瞬間撤離,李天寶笑道:“這梁軍,定是被我們的金汁嚇破了膽,抱頭鼠竄了。哈哈哈——”其他將士也笑得前俯后仰,正準備開酒慶賀一番。
片刻功夫,趙肅父子在高牙虎纛的簇擁和火把的映照下,洶涌而來,突至城下,卻不見梁朝軍隊。趙光復勒住馬韁繩,高聲叫開城門,卻未見任何反應。李天寶聞道趙肅父子來犯,思忖道:“想必這父子倆來詐我不成?”于是,他便朝城下喊話:“無恥叛徒,賣主求榮,有何面目復來相見?”趙光復乍聽,手持長槍,怒指城上,意欲開罵。趙肅一看,頓覺風向不對,止住光復,道:“太尉莫不是中了他人讒言,欲置我等于死地?”轉而向城上喊道:“請太尉息怒!我等要面見圣上,澄清此事。”李天寶用食指抹了一下自己的鯰魚須,揣度“這家伙還想面見圣上欲行不軌?不如將計就計。”不禁一陣冷笑,道:“面見圣上可以,交回兵權,止汝父子二人便衣相見,不得持尺兵上殿。若依我言,則可入城。”光復轉向父親,進言道:“沒有兵馬,吾等入內便是甕中之鱉,任其宰割。天寶之流,向來陰鷙,如欲加害,何以自保?此等亂世,何必仰人鼻息,受制于人?”趙肅坐于馬上,長吁了一口氣,嘆道:“吾兒能有此等見識,為父甚是欣慰。大丈夫當自立于世!”轉而向城上,道:“我等奉圣上之命討伐梁軍,大功未成,何有交還兵馬之理?”“不交兵權,便是心中有鬼。”天寶怒斥道,“令監軍李明浩回話。”趙肅云:“監軍李明浩已于朱鳶夜戰中殉國。”天寶冷笑道:“監軍亦能殉國,你父子倆有何面目竟茍活于世?”趙肅見勢已至此,亦不理會,轉身領兵徑奔朱鳶而去。
霸先見離間計成,心中大喜,聞道趙肅引兵而去,道至少半,遂率軍阻狙,截殺余部。趙肅亦不明梁軍虛實,黎明之前,夜視盲黑,便無心戀戰,一心直奔巢營,豈料朱鳶失守,早已易幟,大失過望,又見四處濃煙彌漫,茫然而不知所歸。正左右為難之際,光復言:“梁軍新踞朱鳶,尚未站穩腳跟,吾等力戰,誓死奪回。”于是,便去叫陣。周文育登上城樓,直接命人放箭,趙軍亦奮力抵抗,而后,陳霸先又率軍從后背追殺,呼聲震天,銳不可當;趙軍扭頭向后,意欲突圍;文育見狀,遂開城門,率軍迎擊,如長蛇出洞,如虎嘯生風。梁軍前后夾攻,趙軍腹背受敵,趙光復且戰且退,以身護父。雖然如此,趙肅依舊被亂箭射中脖頸,鮮血管噴,不消多時,氣絕而亡。趙光復恨得咬牙切齒,雙眼血紅噴火,欲報仇死戰。其部下見大勢已去,兵馬所剩無多,相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等當前寡不敵眾,容日后重整旗鼓,一雪今日之恨!”趙光復于是懷抱著其父尸首,率殘部數百人投密林幽壑而去。
時近晌午,四下無風,熱氣蒸騰,甲胄內外,汗濕直淌。正是人困馬乏之際,見李光復逃遁而去,霸先亦不追擊,收拾兵馬,便回朱鳶,犒勞士卒,因糧于敵,清點府庫,所獲頗豐。暫且休養生息,以圖穩中求進。
此前說道,林邑國國王接武帝國書及霸先密信,心中大喜,想到三年前德州一戰,甚為狼狽,而今急需一戰以提振士氣,一雪前恥。高戊律陀羅跋摩頭戴金冠,燦若佛祖;脖頸之間,飾以八珍瓔珞;身著黃色法服,斜袒右肩,涂有麝香酥油;出則以象軍開路,儀仗吹螺擊鼓,列隊行進。士卒披發跣行,穿耳貫環,身著藤甲,吉貝纏腰,手持戈矛堅盾,應節踏歌起舞。
霸先與林邑國國王約定七月十五月明之夜,舉火為號,吞并范修主力所在——九真郡治所移風。正值楊瞟穿越下龍灣,率軍入駐海防,杜僧明尋思與霸先會合,于是計議:杜僧明攻打日南,霸先吞并軍安,林邑火并九真,以形成三者合圍移風之勢;周文育依舊留守朱鳶,保衛據點,同時以逸待勞,切斷范修歸路。各自依計行事,軍安、日南防守薄弱,兵員較少,被迅速剿滅。唯有九真一帶重兵把守,范修坐鎮移風,遙相指揮。
安南山脈(今越南長山山脈)綿延千里,如一條長龍由南向北騰挪跌宕,裹挾著東邊海岸的長風,及時地行云布雨;時而又映襯著烈日,幻化出燦爛煙霞。山間草木,生長得郁郁蔥蔥。各種走獸猛禽,在夜間肆意地掠食撒歡,甚至為了爭奪生存領地,一次又一次兇猛地發動進攻,打斗,撕咬,咆哮,致命一擊,變得死寂。
九真守將扎伊諾提醒將士須高度戒備,以至常常夜不成寐。人定之時,巡邏士卒見茂林深處燃起眾多孔明燈,還有數十條長白裹尸布懸墜于燈下,隨風飄搖招展。這些士卒何曾見過如此情景?加上一陣陣棲鶻(夜貓子)瘆人的叫聲,于幽暗昏惑之際,已是兩股戰栗。急忙稟報,扎伊諾心中也是大為驚懼疑惑,號令士兵靜觀其變。不久,四周火把星星點點圍成一個大圈,大的光圈又變化成數十梅花圈。定睛一看,只見數百人等,赤裸上身,披發跣行,手執火把嘯叫連連。扎伊諾即令放箭,須臾隱滅不見,杳無聲息。而后又嘯叫起舞,溜圈吐火,如此反復者三,弄得人心惶惶,疑神疑鬼,扎伊諾憤而率軍出戰,不想瞬間被藤甲兵包圍。這些藤甲兵左手持甲盾,右手持大刀戈矛,步調一致,跳著踢踏舞,逐步縮小包圍圈,直至箍成鐵桶一般,待近身時,先砍馬臀再擊人之要害。扎伊諾慣以長戟橫掃而著稱,此刻面對藤甲兵,無論劈砸或直刺,發現對方竟然毫發無傷,急令放箭,箭至遇卡,或紛紛墜地,心中甚是納悶。殊不知,這些藤甲,以山中多年生長青藤或紫藤為原料,以石灰和藥水浸泡分離莖稈,依照人形編成護甲、頭盔,經桐油九浸,陰陽交替風日九晾,歷經兩年方能制成。此藤甲輕便防水,舒適透氣,蟲不蛀火難焚,遇刀不折,遇箭不入,堅韌無比,殆有神明護體。扎伊諾困在垓心,率領殘部,死戰得脫,再想入城,已無退路,遂投移風范修而來。
范修聞道林邑國王前來挑釁,也不敢怠慢,穿上紫金蟒皮護心鎧甲,捺上火焰鎏金頭盔,披上紅色戰袍,手執長柄鉤斧,跨上紫騮馬,威風凜凜,登上城樓俯瞰,而后率領副將隨從一干人等,騎兵六千、步卒四千徑直出城,其余將士五千有余,于城上各處分守。
是時,月色漸隱,藏于暗云之中,四周一片模糊黑黢。遂打起火把,火焰上下跳騰著,油煙四處彌漫。范修環顧左右,道:“我徑取林邑國王頭顱,汝等分成左右兩翼包抄截殺。”左右副將領命,各率騎兵兩千開路。
只聽得一陣犀牛角聲嗚嗚響起,劃破靜寂夜空,傳遍蒼茫原野。林邑國王高戊律陀羅跋摩端坐在披滿鱗甲的大象背上,口中念念有詞,嬉笑自若,原來他已和陳霸先匯合一處。一旁的軍師迦葉,接過霸先授予的錦囊,與其側身耳語一番,手持諸色令旗,指揮著各種方陣應對。先是弓弩方陣,皆呈半蹲狀,以密集弓矢射殺剽悍前鋒,待兩軍將近時,迅速轉入矩形盾甲方陣后兩側。矩形盾甲方陣手持長矛,直刺馬身,以堅盾為墻,抵御第一波迅猛沖擊。戰馬在長矛的致命刺擊下,一匹匹前蹄跳騰而起,蕭蕭嘶鳴,仰脖倒地,發出了生命垂死掙扎的哀憐與嘆息。騎兵猝不及防地轟然倒地,便是與藤甲方陣短兵交接之時。藤甲兵以消滅有生力量為使命,步步為營,步步進逼。一時間,兩軍混戰,血肉橫飛,吶喊聲、廝殺聲不絕于耳,范軍劣勢明顯,兩側翼軍來救,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杜僧明率軍從東面截殺而來,斷了范軍后路;霸先軍也從西面殺將過來,圍了移風城,城上守軍沒有范修的下令,也只得嚴防死守。
范修首尾難以相顧,雖誓死拼殺,仍困在垓心,突然撇下紫騮馬,奮力騰跳而起,踩在藤甲兵肩膀之上,掄起長柄鉤斧,一陣左右劈殺,專砍軍士脖頸,收割人頭無數。只見將士鮮血管涌井噴,一度令人側目而視。瞬間,眾人趑趄不前,雖熱血澎湃,仍心有余悸。只見,范修一個箭步,跳將起來砍了一員將領,奪了馬匹,直奔林邑國王高戊律陀羅跋摩,又倏地撇下馬匹,如山中猿猴一樣,徑直吸附在象鼻蜷曲處,左手執象耳,右手揮鉤斧,一頓迅疾如旋風般地暴力輸出,朝著林邑國王前胸直劈過來。高戊律陀羅跋摩何曾受過如此禮遇?雖有黃金鎧甲護體,亦心驚肉跳、大汗淋漓不止,情急之下,順勢往象背上一躺,右手操持著青銅牛角叉,猛地坐直身子,便與范修的長柄鉤斧兩相角力,難分伯仲。僵持了片刻,彼此齜牙咧嘴,恨不得抽其筋卸其骨。此刻,大象面對鼻頭突如其來的重負,也一時跳騰奔跑,胡亂地反復甩著鼻子,想撂下鼻尖的累贅之物,因而異常躁動,發出了訇然悲鳴之聲。
林邑國王遭如此襲擊,周圍將士為何不見護駕?原來,范修騰躍飛升動作迅捷,實在出乎眾人所料。大象四處跳騰又遠非將士所能追隨制御,弓弩勁將本想施發箭矢,又恐冒犯國君擔待不起,有投鼠忌器之慮,故一時不知所措。正當林邑國王角力難支之際,范修來了一個空中轉體,奮力操持長柄鉤斧,欲擊殺對方于座,豈料后背對心窩位置遭遇一次狠狠地悶錘擊打,不由地鮮血一噴,范修瞬間像連根拔起的向日葵一樣懸垂而下,墜于象腿一側。要不是士兵捆縛及時,差點被大象踩踏致死。試問,這一記悶錘來自何人?無他,正是拍馬前來的杜僧明。千鈞一發之際,高戊律陀羅跋摩命懸一線,幸得杜僧明的天馬流星錘相救,否則定會殞命于此。
林邑國王自是對杜僧明感激不盡,跳將下來,對其彎腰施禮。杜僧明也忙彎腰拱手回禮,面帶喜色,道:“大王不必如此!末將來晚了,讓您受驚了。”林邑國王遂問了姓名,讓人記下,待戰斗結束,再來厚賞重謝。同時,命人用檻車收押范修。而后,繼續勒令軍隊以風卷殘云之勢剿滅范軍余部。
城上守軍遙見主帥范修被檻車囚住,心生怯意,或戰或降,意見不一。霸先也命人以沖車和云梯加緊攻城。城上弓矢和投石也紛紛而下,依舊難以阻擋勇士攀援而上、前仆后繼之態勢。偏將吳漢對范修副將吁忠說:“主帥被擒,敵眾我寡,若一味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吾等豈能睜眼坐視將士昆弟徒然受死耶?”吁忠面色凝重,睥睨而視:“大敵當前,亂我軍心,汝等貪生怕死之徒,留著何用?”遂拔劍便刺。吳漢見狀,亦拔劍自保,左右弟兄亦操戈相向。吁忠舉劍,振臂一呼,厲聲斷喝:“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賣主求榮之輩,人人得而誅之!”吳漢一聲冷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吾等弟兄上侍父母,下養妻子,常年戍守于此,孰不欲善終以仰事父母,盡其天年?安居樂業,清靜無爭。盡為人子、為人父之責,何錯之有?”“吾笑汝等,何其幼稚!覆巢之下無完卵,汝等欲偷生,豈可得哉?”吁忠憤而指責道。“既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汝盡其忠,吾盡其孝。彼此放過,各自安好,自求多福!”吳漢說罷,雙手作揖,遂引一支人馬而去,消失于茫茫月色之中。
不消半個時辰,吁忠力漸難支,留守者傷亡慘重。霸先軍攻上城樓,瞬間大開移風城門,梁軍簇擁著霸先,爭相涌入城內拼殺余寇。吁忠仍奮力死拼,待霸先率眾登上城樓時,其眼見大勢已去,迎風立于“范”字黃虎旗下,一聲仰天長嘯,聲音慷慨悲涼,遂拔劍自刎而死。觀者無不肅然起敬!
霸先入得城內,當即號令將士,牢記三點:不殺降卒,不擾良民,不奪民財。違令者軍法處置!號令一出,軍士廣為傳布,百姓奔走相告,以手加額,一時傳頌,四野風清月明,霸先軍被尊為“義軍”!原來,此處百姓自蕭諮肆虐以來,一直飽受奴役之苦;待南越平南將軍范修鎮守之后,眾庶亦是長期被抓壯丁,修筑防御工事,日夜無休。軍府侵奪農時又催繳賦稅,民不堪命。相形之下,霸先軍令如山,讓庶民見到一線曙光。
待杜僧明與林邑國王前后相隨入得城來,已是翌日巳時。霸先見范修形貌修偉,氣度非凡,欲結其心,收為麾下聽用,故先探問林邑國王高戊律陀羅跋摩欲如何處置。林邑國王瞅了范修一眼,見其豹眼圓睜,目光帶刀,刺得他脊背發涼,想到剛才一戰差點命喪其手,至今仍心有余悸,心想:這廝也忒狠毒,不如砍了他算了,免得夜長夢多,貽害無窮。但細想到霸先親自過問,難道他另有打算——?”于是,林邑國王嘻嘻笑道:“不知陳將軍有何高見?”霸先答道:“吾觀此將勇猛異常,技藝不凡,方今正是用人之際,若能降服歸順,或許今后可助一臂之力。”高戊律陀羅跋摩聽此,便想做個順水人情,命人押著范修走上前來。范修雖被五花大綁,兩臂交叉,捆縛于腰后;仍昂首闊步,傲然挺胸,至國王前,亦不正視,更不跪拜,態度倨慢。左右踹其小腿,命其跪下,范修依舊巋然不動,兩眼通紅,目光如炬,牙關啐血呵斥,響聲如雷。林邑國王見此情狀,微皺眉頭,睥睨而視,問道:“愿降否?可饒你不死!”范修側目而視,冷笑一聲,道:“我呸!——好一個荒淫好色的陋面賊!奸人妻女,奪人所愛,趁火打劫,欲壑難填,汝何德何能,竟欲令我降?”眾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覷,林邑國王也突然一愣,瞬間臉色轉為通紅,頗為尷尬。
原來,三年前德州一戰,林邑國君雖然敗退,倉促撤退之際,擄了一位絕色女子。此女身材高挑,體態婀娜,柳眉杏眼香腮雪,唇未施朱自然紅。臉龐圓潤芙蓉面,明眸云鬟自可人。雖荊釵布裙,但舉手投足嫻雅素凈,卻有一段自然風韻。身為林邑國君,雖閱人無數,但此段豐韻,亦欲臨幸一回。豈料此女性情剛烈,誓死不從,惶亂之際,無路可逃,跳崖而死,也算保住名節清白。可知此女是誰?而范修亦怎知其中明細?不消多說,此女正是范修準備迎娶過門的續弦姝秀。
高戊律陀羅跋摩聞言,心中“咯噔”一下作響,便舉起酒樽于座,以袖掩面,一飲而盡,兩頰微展,仰面笑道:“飲食男女,乃天性也。試問天下之人,豈有不好色者乎?汝父母不好色,汝其存之乎?若謂汝之不好色,汝留男根亦何用乎?孰若揮刀自宮、自行了斷以喂犬乎?”言未訖,四座啞然失笑,令人噴飯。
霎時,范修竟理屈詞窮,無言以對,怒目憤睜,遂奮力掙扎著奔向前去,將一口帶血的唾沫啐在林邑國國王臉上,脖頸血管依然紅漲,歷歷在目。身后兩虎賁見狀,瞬間呆然石化,狠狠地擒住范修脖頸,使之動彈不得。高戊律陀羅跋摩順手一抹,便拍案而起,怒火沖天,命人拉下去砍了頭顱喂狗。霸先心中暗暗叫苦,遂起身,言請國王息怒。國王盛怒之下,豈由分說?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轅門外,一聲吆喝令下,血濺旗槍,城西一角的“范”字黃虎旗也被砍斷,頹然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