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義韻千秋》 李賁立國號萬春 霸先渡海赴南疆
- 義韻千秋
- 心韻竹
- 6308字
- 2023-11-01 23:42:35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南越,自秦屠睢率軍平亂(214BC)以來,隸屬中國管轄,秦置象郡總理其政;秦末漢初之際,龍川令趙佗滅甌雒,乘亂僭越稱帝,經陸賈奉命出使懷仁其心,俯首稱臣。其后傳陰有異志,漢武帝令路博德、楊仆為帥剿滅,置交趾、日南、九真三郡;此后交趾征側叛亂,馬援一舉蕩平。漢末天下三分,兩晉至南朝,政權割據,易代頻繁,九州紛爭不斷,戰火頻仍,南越勢力不甘為藩屬,屢屢擁兵自重。公元544年正月,李賁稱帝,自號“南帝”,改元天德,朝制儀禮一并如漢,定都龍編,國號萬春。其地處紅河與蘇瀝江之間,雨水豐沛,氣候溫潤,萬花競妍,四季如春,因以為號。
李賁稱帝后,大封有功之人,厚給俸祿,以慰眾心:并韶為丞相,總理國事;其兄李天寶任太尉,掌管軍馬;趙肅為御史大夫,監察百官;李佛子任大司農,主管賦稅收支;趙光復分任中郎將,主宿衛護從;范修任征南將軍,李紹隆任虎賁將軍。其余將帥以功論賞,各有差等。而后,李賁開始修筑城池,加固防御工事,大起宮殿樓臺,搜羅天下奇珍裝飾殿閣,廣選人間絕色充實后宮,夜夜笙歌燕舞,日日酣暢痛飲,以為人生之成功不過馳騁心志、盡享富貴榮華而已。
是時,四方鼎沸,戰事紛起,民生凋敝,困頓不堪,梁武帝蕭衍因而薄徭省賦、贍恤鰥寡孤獨,熱衷于祭祀宗廟陵園,尤其沉湎于佛事,常駕幸同泰寺,設四部無遮大會,親自登壇講經,如鳩摩羅什譯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妙法蓮華經》等。每逢初一、十五,武帝沐浴齋戒,不近女色,舍于寺內,旬日有余。寺內設高壇,四周鮮花簇擁,黃色經幡掛起,隨風飄揚。廟內鐘磬敲響,武帝熱香完畢,眾人一起頂禮膜拜。而后,武帝徐徐登壇,朝南站立,面色莊重,奉請青除災等八大金剛,奉請金剛眷等四菩薩,誦念《發愿文》:“稽首三界尊,皈依十方佛。吾今發宏愿,持此金剛經。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叩拜之后,轉過身來,端坐在九龍蟠式黃花梨木椅前,便來一段《開經偈》:“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吾今見聞得受持,愿解如來真實義。”聲若洪鐘,響遏行云。文武官員、僧侶團眾及四方善男信女,侍者觀者一時多達數千人。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講授經文及釋義后,誦念金剛贊及回向偈,活動才正式結束。眾多大臣站立良久,烈日之下,不斷烘烤,不停拭汗,心里暗暗叫苦,卻也強裝欣悅之色。僧侶團眾汗濕衣襟,善男信女所著的咖啡色海青也能生生擰出水來。而武帝面色紅潤,內心喜樂,意猶未盡……
于是,上有所好,下必行之。各地寺廟蜂起林立,洞窟佛像巍然聳立,市井小民入山川寶剎為僧為尼者,不可勝數,只為遠離賦稅徭役和兵災水火傷害……
離苦得樂,往生西方,此乃眾多佛教信徒之臨終宏愿。然而,身處廣州的蕭映卻遠沒有如此幸運。因此前箭傷毒性并未盡除,加上后來罹患瘧疾,暑熱風寒并加,夜蓋數層棉被依舊哆嗦不已,謝世之象日益明顯,雖遍請名醫也終未能逆轉。彌留之際,霸先侍奉于病榻前,映嘴唇翕動,囁嚅了幾下,欲有所言,然最終未能說清什么,于梁大同十年冬月撒手人寰、與世長辭。
霸先長跪垂淚,哀毀過禮,心中悵恨,以為映壯年而歿,實屬天妒英才,如此寬宏仁恕之人,卻不能壽全而終,人生運數,豈可勝道參悟?念及自身功業聲名皆為映所成就,頗有伯樂辭世、知音稀少、伯牙摔琴之痛!此后奉武帝之命以王侯之禮為其置辦喪事,親扶靈柩回金陵鐘山厚葬,霸先作誄辭《祭蕭侯映文》以吊,拳拳之心,溢于言表,情至深處,幾度哽咽失聲。其誄文字體章法謹嚴,雄健之中帶有疏放之感。
武帝痛失愛侄蕭映,一度茶飯不思,不曾想到,最受器重的蕭家千里駒竟然早夭,耄耋之年,白發蒼蒼,送別壯年晚輩,情何以堪?痛定思痛,難以自勝!
喪葬結束,霸先南歸,臨行辭別,拜見武帝于龍光殿。武帝念及此前蕭映捷報表功,遂命人賜座,一并酒食慰勞。問及霸先家世,自云乃漢太丘長陳寔之后、齊太常卿道巨之孫,武帝竟對其刮目相看。問及其平生所學及行軍用兵之道,霸先皆應答如流,情辭慷慨。武帝勸其進酒,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察以五端——道、天、地、將、法。五者之中,孰為重?孰為輕?”霸先放下酒盅,答曰:“臣以為,五者之中將為重,法為輕。”武帝曰:“愿聞其詳。”霸先曰:“五者之中,唯以將為先。國之興衰存亡與將之指揮調度休戚相關。近有宋檀道濟為國盡忠,遠有漢李廣保邊境安寧。若遇趙括紙上談兵、魏延剛愎自用之流,則死傷無數、空膏草野,大業難竟、國用空虛。故明君慎擇將而任之,授權以委之,五挫其銳而砥礪心志,戒驕戒躁以保四方無虞。智、信、仁、勇、嚴,乃將帥之品質,缺一不可。至于順應天道自然,取法陰陽,因地制宜,因時而變,攻防之法三十六策,剛柔奇正之術、盈虛變化之法,皆為后天之術,可學而致之。唯有將之靈魂,需千錘百煉。故五者之中,將為重,法為輕。明君不可不察。察之,則順天保民。不察,則禍福難明。”武帝聞之,龍顏漸舒,命人賜寶刀及金帶遣歸。
霸先在金陵辭別東宮直閣將軍陳談先、太子詹事陳休先,帶領隨從行至大庾嶺橫浦關(今稱梅關)。其時日色漸暖,山氣漸佳,嶺上梅花層層疊疊,冷艷爭妍,幽香撲面。霸先卻無心賞花,內心一片茫然。正躊躇之際,接驛使飛速來報,乃武帝手書,詔令陳霸先為交州司馬,領武平太守之職,即日招募精良,修備器械,與交州刺史楊瞟共同南討,平定亂賊李賁,克復南疆。霸先遂整頓兵馬與楊瞟會于番禺,便四方募集軍士,得兵八千有余,加上原有兵力,共計一萬二千,令杜僧明與周文育日夜勤加操練。
而后,楊瞟上書武帝,請求糧草及兵力支援。武帝遂令南定州(今廣西貴港)刺史蕭勃舉兵響應。蕭勃乃前郢州刺史蕭景之子,武帝蕭衍之侄。蕭勃沉湎逸樂,心憚遠役,口惠而實不至,故意按兵不動。楊瞟致書于勃,勃詭言已發兵,然逾數月,不見一兵一甲。楊瞟憚于蕭勃乃梁朝宗室,又不敢向武帝明言此事,舉棋不定,心生喟嘆,集諸將問計。霸先曰:“交趾叛亂,罪由宗室,而今我等奉命討伐,豈可忍受勃等虛與委蛇,以致遷延時日。如不立決,恐問罪之師迅如箭鏃,孫盧二將前車覆轍可鑒矣。”楊瞟頷首,撫其肩曰:“遠赴交趾,攻堅克難,建功立業,生死與共!”杜僧明獻計曰:“取道合浦,山高路險,疫霾籠罩,傷亡甚多,已不可行。唯有水路可通。”楊瞟問曰:“如何通法?”遂命人取圖。杜僧明曰:“調集船只,運送兵力及物資,出廣州港,穿瓊州海峽,頓兵于浮水洲島(俗稱為夜鶯島,被越南霸占后改名為白龍尾島),島上有淡水可飲,進可攻退可守。然后沿紅河入海口,溯流而上,可抵交州龍編。”周文育亦附和道:“此計甚妙!”楊瞟問道:“舟行海上,曠日持久,若遇疾風驟雨,為之奈何?”霸先曰:“軍士多為南方人,精通水性。可請漁民經驗豐富者為向導,軍中配大夫若干名,以解不測之虞。”杜僧明曰:“如此一來,可免陸上行軍無辜疫死,有效保全將士性命。”
計議已決,遂命人征調船只,并伐取山中合抱之木,大造舟艦,輔以純熟桐油涂飾數遍,陽光下,船體金黃锃亮,清香溢遠;檣櫓似刀戟,堅實之中透著幽幽冷光。
大同十一年(公元545年)六月,霸先任先鋒,率眾八千,舟艦二百艘,鼓行而進,余者留守嶺南接運糧草,往來州渚間,以為后應。
藍天碧海之間,一望無垠,視通萬里。舸艦所行之處,桅帆高舉,旌旗獵獵。鎧甲映日之時,天光冷光,渾融一片。揮鞭遙指之際,氣定神閑,士氣如虹。一陣陣海浪洶涌澎湃,如同千軍萬馬,席卷而來,猛烈地拍打、兇狠地撞擊著船舷,發出沉悶聲響,而后迅速地潰散、退去,留下一串串漂浮白沫,訴說著無盡的失落……
好風憑借力,云帆直掛滿,舟艦行旬日,頓兵浮水島(白龍尾島)。環島處,怪石磊磊,形狀各異;間隙處,沙白水清,游魚嬉戲。島內丘陵遍布,河流縱橫,植被豐茂,野果肥碩。遂停駐于此,補給淡水。埋鍋造飯,犒勞軍士。以螺貝蝦蟹為肴,以海魚海藻為饌,有隨軍美酒相佐,有海風明月相伴。篝火燃起,烈焰熊熊;歌聲唱起,聲振林樾……
翌日起航,金光遍灑。行至下龍灣,奇峰突起,巉巖聳立,大小島嶼,數以千計,星羅棋布,姿態紛呈:或呈兩象拱鼻之狀,或現天鵝戲水之形,或見青蛙閉目蹲坐之態,或似兩雞鼓脖爭斗之情;或如劍鋒插天、幽光瘆人,或似蘑菇云朵,蒼翠競秀。嫻靜處,青峰撫鏡細端詳;迅疾時,鷹翔鷗集摶魚飛。海面波平翡翠綠,云霞映照漫天紅。俄頃風浪騰空起,煙靄氤氳競流連。群峰矗立如仙境,桂林縹緲追太虛。溶洞千穴吞云氣,鐘乳倒掛滴驚響。四面猿聲清亮啼,山上棲鶻夜貓笑。云破月來射冷光,誓剿殘賊好還鄉。
舟行至紅河入海口,便見手臂粗壯的鐵索橫江,只聽得先行船只發出沉悶鈍響,一陣碰觸回折后,船側嘩然作響,大量海水開始管涌井噴,軍士趔趄喧嘩,原來水面以下鐵柱林立,頂部形似尖筍,方才正是船體穿通漏水所致。軍士秉明情狀,霸先遂命眾人轉移,并號令剩余船只沿海岸線風浪僻靜處停靠,準備登岸。其時夜色迷蒙,海防戒備松弛,只有一支隊伍每個時辰巡邏一次,余時便劃拳喝酒去了。誰曾料到,大軍洶涌而至!間或有內急如廁者,出門見情狀異常,急欲呼同伴,瞬間被文育用尖刀抵住咽喉,待問明將帥營壘、兵馬數量、糧草虛實等情況后,被軍士用粗布塞其口,以繩索背捆雙手,推搡著前行帶路。原來駐扎于此的正是李紹隆的人馬。
其時,李紹隆正赤裸著上身,懷抱著美色,酣然臥于床榻,怎知瞬間就被粗繩五花大綁了起來,便圓睜豹眼,忿然作色,罵罵咧咧地叫嚷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竟敢綁老子!可知老子是誰?”周文育一聽,二話沒說,左手拽住李紹隆額前的頭發,右手劈頭給了他兩記響亮的耳光,左右甲士在后踹其小腿骨,李紹隆瞬間撲通跪下,斜昂著頭,腦門一陣嗡嗡作響,還欲反抗,被左右從后掐著脖頸,強摁住頭,厲聲喝道:“老實點!”于是,他只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額頭青筋鼓脹,面色通紅,接受陳霸先的審訊。士兵也在其帳中搜出了萬春國的帛書地圖。
此時,營外傳來一陣兵戈激烈碰撞的廝殺聲,原來是李紹隆的部將吳天靜遭遇了杜僧明的包圍,特來請示對策,誰知一闖帳竟被拿下,看著跪倒在地的李紹隆,彼此面面相覷。于是,在陳霸先的示意下,周文育押解著李紹隆出賬,順勢勒令其部下解除武裝。但兵士仍猶豫逡巡,陳霸先開始訓話:“放下武器、誠心降者,可解甲歸田,奉養妻兒老小;愿并肩作戰、肝膽相照者,發放糧餉,一視同仁;仍心懷鬼胎、負隅頑抗者,身首異處、暴尸郊野;何去何從,即刻決斷!”霎時,士卒紛紛倒戈,除歸園田居及先前對決而死者,共收編兩千余口。李紹隆及吳天靜仍被檻車收押。至此,渡海征越,初戰告捷!書傳楊瞟,上表武帝報喜。
武帝遂命人加大糧草軍餉的撥付力度,另派人護送國書至林邑國,令林邑王高戊律陀羅跋摩出兵相助,互為掎角之勢,夾擊萬春李賁。林邑王也想從中分得一杯羹,悍然出兵九真郡。李賁急令范修率兵兩萬迎戰林邑軍。
聞道海防一帶陷落,李紹隆被俘虜,李賁大驚失色,急召眾大臣計議,曰:“梁軍忽從海上來,尚未知數量幾何。我朝兵力防守重在一南一北,除去地方各族散丁,當前可用兵力實為有限,敵軍不日將直抵龍編。不知諸位有何高見?”丞相并韶進言曰:“大敵當前,存亡與共。修我戈矛,同仇敵愾!召回邊境部分兵力,尚需時日,臣以為遠水難解近渴,當前皇上應御駕親征,以鼓舞士氣,來犯之敵,無地利人和之便,且勞師應對無暇,可一舉殲滅。”御史大夫趙肅執圭跨步出列,鞠躬道:“皇上貴為一國之重,不可有絲毫閃失。臣請向太尉借兵兩萬,以當前鋒。其余眾將,留守龍編,誓死保衛皇城。”太尉李天寶手捋髭須,刮目相看,微微一笑,道:“眾將可由您隨意差遣!”趙肅所點人馬,多為其舊部。中郎將趙光復亦主動請戰。李天寶疑其父子有二心,靈機一動,差遣心腹李明浩為監軍,以兵力有限尚需護駕為由,兵馬也只撥付一萬。趙肅心中也因此怏怏不樂。
霸先留杜僧明守衛海防沿線船只及物資,以防敵軍切斷歸路,身自與文育等押解李紹隆,倍道兼行,長驅直入。趙肅亦選擇其舊地朱鳶縣密林處設置埋伏。朱鳶縣距龍編不足百里,因朱鳶江而得名,其地隰壤沮洳,荊蓁密布,人馬難行。毒蛇長蟲甚多,稍有不慎,即受其害。當地土著,赤裸上身,涂有褐色香油,以避蟲害,劃著獨木舟,穿行于水草之間,往來于州渚之上。
入夜時分,天色晦暗,密林之中,一片陰翳,百年藤蔓,懸垂而下,密密匝匝。雜草齊膝,時絆人腳。四聲杜鵑聲聲啼喚,陣陣凄涼沖向穹宇,拋撒開去,籠罩四方,不覺令人毛骨悚然。霸先心頭一緊,眉頭頓鎖,傳令下去:“舉火夜行,加強戒備。”只聽得遠處傳來一陣猛敲的啰響,卻不見人影,如此循環往復,令眾將士一驚一乍,神經緊繃。急趨奔赴,又杳無影蹤。正要懈怠之時,叢草如波浪般迅速向兩側分披,四面穿行愈來愈近,瞬間一條巨蟒高昂起頭顱,俯視著舉火的士兵,張開血盆大口,顯露出豁亮的毒牙,猛地一口將人整個活吞了下去,嘴角涎水迸濺出來,灑在近旁士卒的臉上,瞬間如電擊一般,呆若木雞,釘在原地。如此花斑巨蟒,竟有數十條!條條粗壯如人腰圍,目測長達十多米。半生戎馬,輾戰南北,何曾見過如此陣勢!環視四周,眾人呆懵,未及反應過來,早已成了巨蟒腹中之物。有的兩股戰栗,手握兵器顫抖卻不知所措;有的鬼哭狼嚎,急欲狂逃而不知所向。只聽得霸先一聲斷喝:“用長矛刺殺,捅其下顎,擊其七寸。”于是,眾人才恍然回過神來,紛紛操起武器,各顯神通。巨蟒瞬間被激怒,用身體緊緊地裹挾著率先進攻者,勒得勇士胸腔欲碎、呼吸困難,身體癱軟,其余兵士瘋狂砍斫巨蟒七寸之處,卻被其尾巴啪啪兩下甩打,跌撞到數米之外。正當軍士與蟒蛇拼死鏖戰之際,便聽得黑暗之處,勁弩密箭從四面迅疾穿梭,如成千上萬的蚊蚋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見眾人紛紛倒下,霸先號令火速撤離,朝西北龍編方向前進。夜亂中,李紹隆乘機逃竄,不知所終。
軍隊前行不過二十里,陷入輕浮泥淖沼澤地,有的連人帶馬一起深深陷沒,有的奮勇搭救,不想連自己也一同深陷,仿佛淤泥中有股強大無比的吸力,有如滾滾騰挪席卷的黑旋風吞吐日月一般。眼睜睜地看著同伴走向死地,卻又無可奈何,眾人心情頗為沮喪。
正要回頭之時,竟遭遇趙光復率軍驅趕截殺,圍之數重,趙軍興致勃勃,嘯叫連連。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狹路相逢勇者勝,與其被身后噬人深澤吞沒,不如背水一戰,殺出一條血路來。于是,霸先扭頭側對周文育道:“吾開路潰圍,汝斷后,何如?”周文育道:“遵命。”言訖,霸先手持雙刃虎戟,拍馬向前,徑朝主將殺將過來。趙光復裨將金葉率先迎戰。金葉,京族人,身長九尺有余,而立之年,膂力過人,面目黧黑,臉頰胡須似倒插鋼針,胯下一匹棗紅馬,毛色锃亮,跑沙跑雪,颯颯生風。話不多說,挺起鋼槍,徑直迎戰。霸先單手拖戟,順勢橫劈,金葉往后一仰,貼于馬背,操起鋼槍斜刺霸先腰肌。霸先騰空一翻,仍坐于馬上,趁機勒轉馬頭,雙手持戟似快鐮頻揮,卸了金葉側身片片鱗甲。金葉操持鋼槍,使了一招天女散花,在半空劃了幾個圓弧后,槍頭密集如飛針,對眼、刺喉、擊心臟,處處欲擊要害。雙方交戰了十余回合,金葉漸漸體力難支,露出怯色來。趙光復趁機拈弓搭箭,倏地一聲,恰中霸先左臂。鮮血涔涔,沾濕衣襟。霸先怒火中燒,執戟虛晃一槍,而后緊急掣回,只聽得“啪”的一聲悶響,重重地拍在金葉后背鎧甲上,直接將其拍于馬下,撇下不顧,徑直去追趙光復。周文育也率眾突圍,殺將過來。趙光復見勢不妙,心虛膽怯,獨騎逃竄,狼奔豕突,其部下亦且戰且退。
霸先狂追數里,竟入密林霧氣之中,四處茫茫,渺不可尋。遂回頭與周文育會合,率領軍士,剿其殘部,清點人馬,損兵八百有余,對方亦死傷無算。朱鳶一戰,頗挫銳氣,遭遇暗算,身自負傷,霸先心中悵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