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波濤菲諾。

凱撒正穿著一身禮服，像個要參加宴會的貴公子......等等，他本來就是個貴公子。

落葉翻飛，銀色的羅爾斯·羅伊斯轎車自盤山的公路而上，駛入splendid酒店，在緊靠山崖的白色獨棟建筑旁停下。這棟建筑的外壁是堅硬的白色大理石，窗戶高而窄小，就像中世紀那些防御能力大于舒適度的城堡一樣。專用的停車場幾乎滿載，本就不多的停車位上停著的車輛個頂個的不凡，但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那輛橘黃色的山地自行車。

車門被拉開，司機用手遮住車門的上緣，以防貴客不小心撞到了頭，盡管壓根不存在這種可能。

卡塞爾的校董會里應該不存在這種憨憨。

金色的高跟鞋輕輕踩地，修長的小腿有著幾乎完美的線條。鉆出轎車的是個年輕的女孩，面容精致就像希臘名家的雕塑。二十歲的外貌，三十歲的眼神，化著貴婦的妝，蒙著黑色的面紗，穿著掐腰的套裙，罩著裘皮的坎肩。

“第六位校董，也是最后一位。伊麗莎白·洛朗，二十二歲，她的家族是歐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從事礦業和金融業。父親死于空難后，她不得不中斷在皇家美術學院的學習繼承家業。”距離那白色建筑不遠，酒店套房的百葉窗后，帕西耐心地為凱撒解釋著。

“那怪不得我覺得她裝模作樣的。”凱撒給百葉窗掀開一條縫，觀察著她。

不過并沒有觀察太久，凱撒暗暗記下了這個女孩的樣貌，便松開百葉窗，重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在回憶路明非和他說過的種種。

“凱撒，知識就是力量......”

那天晚上路明非在空曠的諾頓館大廳里對他如此說道。

力量嗎......

凱撒的腦海中閃過那天在埃爾伯地下深處的經歷，那些未知的文字，至今仍然纏繞在他的思維之中，并沒有離去過。他分明看不懂哪怕一個字符，卻清楚地為這些文字所描述的事物恐懼。

那恐懼徘徊在他思維的每一個陰影之中，徘徊在他夢境的每一個角落之中，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安穩的覺了。

“......你很有天賦，凱撒......”

如果可以，他可不想要這樣的天賦。

路明非所說的“知識就是力量”，凱撒現在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凱撒緩了緩，看向帕西，“應該還有一位校董。”

“從未見過他出席，也不知道名字。”帕西說。

“是嗎，這可真是個豪邁的人。”凱撒說著，登陸上卡塞爾的守夜人論壇，找到了路明非的賬號“倫道夫”，發出了好友申請。

“喲，師兄，凱撒加我好友唉。”

“他突然加你好友干什么？”正在開車的楚子航瞥了一眼。

“不知道，我看看。”說著路明非同意了好友申請。

[從埃爾伯回來就總做噩夢，你有什么頭緒嗎？]

路明非眼神一凜，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

[那些文字？]

[嗯，你能解決嗎？]

[癥狀持續多久了？]

[半個月左右。]

路明非松了一口氣，說明事情還不是很緊急，雖說每個人被噩夢吞噬的速度各不相同，但普通人都能在無休止的噩夢侵擾下保持大半個月的理智，路明非覺得凱撒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等開學，到時候我幫你解決問題，我在回學校的路上了，這幾天就到。]

[好，我等你。]

按下發送鍵后，凱撒便將手機放在手邊，等待著校董會的傳喚。

本就受噩夢折磨的凱撒一想到校董會在這里召開的理由，便不由得覺得惡心又煩躁。

“哼......”

他看著天花板，不禁冷哼一聲。

“人到齊了，那么我宣布今年的校董會年度會議正式開始。”昂熱坐在長桌盡頭，搖了搖黃銅小鈴。

因為原本是古代僧侶們苦修的地方，所以這里出奇的暗，雖然是白天，長桌上卻擺著一列燭臺，燭光照亮了全體校董的臉。

如果路明非在這里，他一定會蹦出幾句話來。

“嘖，開個窗戶就這么難？那干嘛不把房頂掀了？”例如這樣的。

校董會一共六人，排除昂熱，四男兩女。校董會的這些老登我們就不一一介紹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今年參會的人和去年一樣，從不出席的那位照舊沒有出席，加圖索家也仍然是派出了弗羅斯特·加圖索，我的老朋友，代替他的哥哥出席。”昂熱指了指身旁拄著拐杖的老人。

弗羅斯特·加圖索拈起自己面前的銅鈴搖了搖：“《青銅報告》整理好了么？我迫切地想知道結論。”搖鈴說話是校董會的傳統，以防彼此打斷。

“就是你們每個人面前那疊紙。”昂熱說。

所有的校董不約而同地翻開報告的最后一頁，看著那行英文結論。

“青銅與火之王，被殺。”

所有的校董面對這對他們來說劃時代的事情，都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弗羅斯特再次搖鈴：“歷史上從未有龍王被確認死亡，昂熱，你需要出示證據。”

昂熱什么都沒說，只是取出一根赤紅色的棱柱狀晶體，貼著桌面滑了過去。

第一個拿起的是拿著念珠的老人，他瞇起眼睛對著光打量。這是一小節人造的晶體，晶體純度很高，在燭光的照耀下四射出絢麗的紅色光線。

老人的瞳孔微縮，他手抖了一下，將晶體傳給下一個人。

“賢者之石，”他搖了搖鈴，輕聲說，“確實是新制的賢者之石。”

不止如此，還是路明非煉出來的那根。龍王諾頓親授的煉制方法，最后還被路明非改良，以至于能夠用任何生物的精神進行煉制，現在路明非手里有三大塊，儲存著諾頓他們的靈魂。

“這根賢者之石的材料是康斯坦丁的骸骨，由我們的‘S’級路明非煉制，他復現了煉制賢者之石的方法。”昂熱說。

“我的名為康斯坦丁，曾至火焰的山巔，于彼處融化青銅的海洋，鑄造神的名。”那名作為校董來說過分年輕的少女輕輕吟頌這段古老的經文。

現在他死了，青銅的名字只能寫在他的墓碑上。”昂熱的聲音冷酷森嚴，“死了的神，只是一堆枯骨！”

長久的沉默之后，麗莎起身鼓掌，跟著她，所有校董都起身鼓掌，昂熱緩緩起身，接受對自己的贊賞。他雙手撐在桌上看著燭光，聲音低沉：“這是劃時代的突破，但在我們達到這光榮之前，數以萬計的同伴已經死在征途上。我提議為逝去的同伴默哀，這是以他們的犧牲換回的。”

校董們都低下了頭，會議室里鴉雀無聲，隱約聽見山崖下波濤翻涌的聲音。

默哀結束，校董們重新落座，弗羅斯特搖鈴：“昂熱，青銅與火之王的事情先放在一邊，你說你還有另一份報告？”

昂熱點點頭：“是的。在今年我們執行了一項任務，很抱歉那項任務我越權借用了校董會的名義，為他打上了‘SS’級的標簽，但我必須保證那項任務的保密級別夠高。”

“我聽說了，‘埃爾伯大地震’案。”伊麗莎白點點頭。

“是的，在詳細介紹這次行動之前，請看看你們桌上的終端，很遺憾我們并不能選擇紙質書頁作為這些文字的載體。”

校董們這才注意到面前的桌上還放著一臺平板電腦，與諾瑪數據庫直連，打開來便是提前調取好的文件與檔案。

“如你們所見，這些是密黨屠龍生涯中的一段小插曲，最后負責調查這些事物的，是初代獅心會。”昂熱說道。

“精神污染，認知扭曲，存在錯位......受限于這些可怖而駭人的‘詛咒’，我現在才敢公開這些事物。”

“昂熱，那這和埃爾伯發生的事件有什么關系？”弗羅斯特問。

“埃爾伯的地下深處便有一座祂們的遺跡，引起埃爾伯大地震的生物也是和這些事物‘同一側’的存在。”

“我們怎么知道這不是你臨時編造的謊言？”

“事實就擺在這里，校董們。”昂熱攤開手，誠懇地說道，“遺跡就在埃爾伯的地下，那做不了假。埃爾伯事件中被屠殺干凈的生物尸體正躺在卡塞爾的生物實驗室里接受解剖，這做不了假。以及最后，這些來自以前的文件，仍舊做不得假。”

“我根本不需要辯解什么，校董們。”

“難說，畢竟自你擔任起卡塞爾學院的校長之后，學院的管理費用節節攀升......誰知道這是否是你編造的謊言，用來向校董會申請更多的經費？”弗羅斯特抓起一份打印材料，滑向眾人。

“喔，那我可真是低俗。”

“還有每年學院會舉辦選美性質的‘學院之星’大賽，昂熱校長親自擔當評委和年輕美貌的新生翩翩起舞，每天晚上學院都有名目繁多的party，學生們在地下室里充滿了肥皂泡，穿著泳衣跳進去跳拉丁舞，學院內部網絡風氣自由……居然有人能把院系主任的初戀女友都八卦出來。”弗羅斯特挑眉，“這是為了我們偉大的事業？”

“這么看來我管理下的學校還真是群魔亂舞。”昂熱慢悠悠地說，“你們想要炒掉我？”

“我明明剛剛針對這些龍族之外的事物研究出可行的針對方法，可你們卻絲毫都不相信我。”

麗莎搖鈴：“我覺得昂熱校長說得應當不是假話，現在我們應該終止這個話題，轉而來聊聊這些龍族之外的東西。”

弗洛斯塔搖鈴：“我們沒有說要炒掉什么人。我的意思是，昂熱，你做好你的工作就可以了，但不要認為學院全都該在你的掌控下，龍王骨骸是時候移交給校董會保管了！”

“龍王骸骨......嘖嘖嘖，”昂熱自顧自地點燃了一根雪茄，“帶有龍類靈魂的骨頭能做些什么呢？我們不知道，誰都不知道。不過這不重要。”

“我更好奇的是，移交給校董會的話，由你們當中誰來保管呢？”昂熱瞇起眼睛，狡黠地笑笑，“那可是一整座龍王的骸骨。”

“你是想離間我們嗎？昂熱？”轉動著念珠的老人皺眉，搖鈴：“你有些無禮了！”

麗莎搖鈴：“我們可以停止討論這件事么？龍骨誰來保存并不在今天的議事日程上！”

少女回頭和身后的管家對了對眼神，搖鈴：“我認為有必要提醒昂熱校長，秘黨的財富必須交由長老會保管！也就是只有校董會才有處置龍骨的權力！”

一直沉默的中年人左看右看，搖鈴：“大家不要傷了和氣……”

會議桌上的氣氛越來越劇烈，每個人都試圖說話，每個人都在搖鈴，隨著清脆鈴聲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沉默與躁動的不安。麗莎支持著昂熱，兩位老人神色冷峻，少女與管家對視之后都會拋出指向昂熱的強烈言辭，以及一個和事佬。

忽然間，一個無比暴躁的鈴聲把所有人的聲音都吞沒，暴躁中透著十足的不耐煩和兇狠。

昂熱把所有人的銅鈴都搶到了手里，舉過頭頂一陣猛搖，然后吐出一口煙，把幾個銅鈴扔在一邊。

“好了，好了，咱們都安靜下來。”昂熱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氣：“這個議題不會有結論的，不是嗎？我親愛的校董們，你們不可能找到另一個人替代我。”

“更何況，就算有人不相信......”昂熱隱晦的瞥了一眼弗羅斯特，“也仍舊不能改變我說的，那些龍族之外的......‘神話生物’們。他們就像數學公式與天體運行規律一樣自然而然地存在著，這是一個不容否認的客觀事實，而有人卻要對祂們視而不見。”

“反正關于這部分也只是一份報告，有關這些東西的研究我仍在緩慢推進，也是有了初步的結果我才敢向別人公開，所以這部分就到這里吧。”

“我們來討論下一個議題，‘尼伯龍根計劃’的人選。”昂熱擊掌，“請允許我為諸位介紹，我們的‘a’級學生，當之無愧的精英......”

“愷撒·加圖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