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委實是有點亮過頭了，清冷如劍，刺破烏云，仿佛能直墜到人心里去，無論地上的人兒心里藏著什么妖魔鬼怪，終歸都逃不過月光的法眼。

卡琳變成黑貓的樣子，盤在菲諾的兜帽里打盹兒，菲諾則藏在樹林底下遙望農場邊上的圍欄，這讓她有種做賊的感覺，心里總是不太安寧。

她是很少在這種時候還在外面溜達的，日常安排總是滿滿當當，生活就像牽在幾個點上的繩子來來回回，早睡早起是對她最好的詮釋。

因此她不得不提前補了個覺，以便確保晚上行動的時候還能保持精神。

農場圍欄悄無聲息地被人推開，高挑的影子牽著獵犬一路小跑著來到樹底下會面，那只獵犬委實是壯實驚人，跳起來的時候幾乎和菲諾一樣高，如果不是尤娜拉著繩子，菲諾肯定會被這熱情的家伙一下子給摁到地上去。

“認識一下，這是游騎兵，我們家的狗王。”尤娜打著手勢示意游騎兵坐下。

“你帶條狗出來干什么？”雖然游騎兵看起來很聽尤娜的話，這滿臉兇悍勁兒的狗還是讓菲諾心有余悸，像是威猛的獅虎。

“我們家的每個農場都有獵犬看守，如果你不想在自己忙活的時候，忽然被什么狗追著咬，那就最好還是認識一下它們比較好。”尤娜俯身摸了摸游騎兵的腦袋，指著菲諾吹了聲口哨，“你把手給它，讓游騎兵聞一下氣味，只要它認識了，我們家的狗就都會認識。”

菲諾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過去，游騎兵湊近聞聞還舔了一口，搖搖尾巴，這狗似乎還挺喜歡她的。

“這樣你就等同于獲得了我們家農場的許可證。行了，走吧。”尤娜抓緊繩子，讓游騎兵在前面帶路，那只獵犬委實是很懂人心，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根本就不叫，一直盤伏的低低的，隨時都像是能進入戰斗狀態。

兩個人相互靠近著急行，一直走到農場的圍欄附近，里面就是平日里咕咕雞放養的地方，尤娜率先翻身跨上圍欄，輕盈地如同猿猴，回身過來拉菲諾。菲諾委實不擅長這種爬高上低的行當，好幾次都沒能上去，最后還是尤娜示意讓她踩了一腳游騎兵才成功上岸。

至于游騎兵自己，它自己可以鉆柵欄上隱藏的狗洞，為了方便獵犬們的巡邏行為，每個圍欄都特意為它們在隱蔽處挖掘了狗洞以供通行。

咕咕雞平常都是在圍欄里面散養，這就導致這一塊地方到處都是禽類身上特有的味道，尤娜倒是不怎么在乎，她平常也沒少跟那些雞仔玩兒，落一身雞毛都是常事。但菲諾始終都走的很小心，她總覺得在這里會什么時候不小心就踩到咕咕雞的便便。

雖然在這座城市里生活已久，本質上她還是來自頂城區的大小姐，有些東西總歸對她來說是難以全盤接受的。

最早來到這里謀生的時候她有試圖去干農活，那是薩塔妮亞永遠都缺人干的工作，結果當然可想而知，時不時會蹦出來的蛇蟲鼠蟻對長這么大都沒見過幾次的姑娘來說，簡直是致命打擊，每次都要被嚇到滿臉蒼白，最后也只能選擇放棄。

對此尤娜笑的很開心，她的評價是，你連龍都不怕，但你卻怕老鼠，這應該叫一物降一物吧？

她們一直鬼鬼祟祟地貼著圍欄行走，找到存放農具的屋子，悄悄推開進去，游騎兵負責遠遠地警戒，撞上來巡夜的人就能叫兩聲，給她們提個醒。

尤娜攤開手掌，她的掌心里寫著一個明亮火字，是魔力的符文，升騰起的火焰照亮了這個小屋子，角落里堆積著各種農具和雜物。這屋子是直接就用一些木板砌入地面搭建的，因此地面仍舊和外面一樣，甚至還有些小小的雜草。

“開工！”卡琳從兜帽里跳出來巡視了一圈，儼然她才是這里發號施令的老大。

“事先說好，我可沒有能往下探測五十米深的實力。”菲諾提醒。

“我說過會教你，那就不可能食言，在實戰中慢慢訓練自己，才是最好的方法。”卡琳想了想，“今天就學習一下地動術吧。”

人類所使用的魔術可分為五個大類，元素，增幅，符文，詛咒，法則。其中元素和增幅是最常見的魔術，前者直接使用元素力量，后者則更多的出現于擅長刀兵作戰的職業上。

符文則是具有文字力量釋放的魔術，菲諾用過的契約就算是其中一種，這也是為什么她會意外卡琳能夠篡改她的契約，半獸人理當無法使用魔術。

詛咒顧名思義，等同于是下毒了，通常都生效緩慢又效果詭異，很難被發現也就意味著難以解除，往往能直接摧毀對手的戰斗力。

法則是最強的魔術大類沒有之一，它們的力量往往超越人們對現實世界的認知，可能是毀天滅地，也可能是聞所未聞。

地動術就是元素類魔術，但它對元素的掌控顯然超越了一般人的范疇，據說在強者手里甚至可以做到開山鋪路。不過以菲諾現在的力量，能不能讓地動起來都很難說，更高檔次的就別想了。

“一上來就是這么高的難度，你家的使魔到底是什么人啊？還會用魔術？”尤娜簡直驚了個呆，從卡琳的口氣聽起來那簡直和玩沒差。

“不，我和其他半獸人一樣，只能用屬于半獸人的魔法，但對你們人類的魔術不說全知全能，知道個十之七八也沒什么問題的。”每當提到這事兒卡琳就格外自豪，雖然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腦子里有那么多東西，“把手伸出來，好好學。”

菲諾的手掌和卡琳的肉墊輕輕碰在一起，海量的信息沖進菲諾腦海里，其中包含著對地動術的原理，魔力的控制，精準度的掌握等等各類要點，疊加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團亂碼，直叫人頭昏腦漲。

魔術的傳承就是這樣，越是難以掌握的魔術信息就越多，有些魔術甚至需要分好幾次來學習，否則接受知識的過程中就有可能超越人腦的極限，直接導致暴死，每次都像是腦瓜子要炸開一樣令人難受。所以有人戲稱每個魔女都是M，因為她們學習高難度的魔術無異于是折磨自己，最終才會越來越強大。

花了一小會菲諾才能把那么多要點全盤接受，可記下來并不等于立刻就能學會，每一個魔術的掌握都需要反復練習，隨著自身魔力的提升，原本還弱小的魔術最終也可能成長到驚人的威力，這就是魔女的修行之道。其他職業可能只是追求某個魔術的泛用性，而她們追求的是極致。

“試一試，不用強求，只要知道它是怎么發動的就行了。”卡琳拍了拍地面。

心里默默回想著地動術對魔力是如何有序的調動，菲諾手掌與地面嚴絲合縫的貼合，渾身魔力全部向著掌心釋放，看不見的魔力悉數進入地面，相互聚攏成一根極細的線。

這根線一直沿著土壤向下，不斷地延伸，一米……三米……十米……，菲諾能精準地掌握到目前已經抵達的深度，她的魔力就像她的意識，能夠清楚看到周邊的一切土層。

盡管她的魔力已經進入地面深處，但地上仍舊沒有任何異動，完全感覺不到所謂地動術的名頭，因為她現在的魔力還不夠強大到能夠掀起地面。

不過這些在將來都不會是問題，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熟練掌握地動術的技巧，一瞬間能夠進入地下一米和一瞬間能進入地下十米，能夠決定在實戰中地動術的具體威力。

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空了一下，一直往下前進的魔力似乎闖到了某個巨大的空間里，原本的阻塞感也完全消失了，周圍的空氣微涼，又帶著泥土般的氣息，魔力絲線往四面八方都繞了一圈，卻仍未找到邊界。似乎在地下深處，存在一個難以被察覺的空洞。

“找到了。”菲諾輕聲說，一次就掌握了遺跡的位置，她本該高興才對，但自己的魔力能確切地告訴自己，那個深度根本就不是所謂的三五十米，是地下九十米，所以那群人根本就找不到，他們挖的不夠深。

這個問題現在同樣擺在菲諾面前，她和尤娜兩個人，就算一整夜都揮舞鐵鏟也沒可能在這里刨個九十米的坑出來，更別說挖出來的土方往哪里藏。

“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尤娜看出來了菲諾的擔憂。

“因為它在地下九十米……只靠我們手里的東西和能力，根本就去不了那里。”

“那么深？”尤娜沉吟了幾秒鐘，“要不……我找個借口讓家里的工人過來幫忙挖？”

“不行，你怎么能保證你家那些工人全都對這種東西沒興趣？而且別忘了，偽裝成獵頭的那群家伙就住在你家店里，被他們注意到保不準會出什么事。”卡琳立刻制止了這幼稚的想法，“讓我來吧，我用菲諾的身體來施法。”

“這樣能行么？”菲諾問。

她不是在擔心卡琳做不到，而是在擔心自己的魔力夠不夠，她把自己的魔力變成極細的線才能下潛到那個深度，如果換做卡琳來使用地動術，所有的魔力都是她來出，就算全部耗盡也未必做得到。

“試試才能知道，順便測試一下你現在的魔力有多少，你做好準備就對了，如果魔力都被榨干的話，你會暫時根本動不了的，也許得靠尤娜來背你。”

卡琳旋身一周，變成半獸人的模樣，和上一次的方法一樣，得先由菲諾施法，卡琳再握住她的手背，調用她的魔力借著她的身體完成更強的地動術。

菲諾首先發力，以她的水準地動術仍然只有一條線。

手掌緩緩疊在菲諾的手背上，卡琳將菲諾所有的魔力全部調集起來匯入地下，她的地動術極其精準，菲諾能夠感覺到地下正在悄無聲息地展開一階一階螺旋形的樓梯，一路向深處延伸，但每一階樓梯的形成對菲諾來說消耗都是極為驚人的，才剛剛開始她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已經被掏空了，根本控制不住疲倦的眼皮，想要合上好好睡一覺。

“不許睡覺，給我撐住！”卡琳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向菲諾屁股，響亮的聲音伴隨著刻骨銘心的痛，這家伙居然用上了半獸人的力量，菲諾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好像被那一下給拍的要散架。

但這仍舊沒有太大的效果，菲諾只是緩過來一瞬間就又軟了下去，雖然還沒有通過轉正考核，她的真實水準也就和Lv1的魔女差不多，是不可能支持卡琳用那種高規格的魔術的。

看得出來菲諾已經昏昏欲睡，馬上就要一頭栽向地面，卡琳不得不把眼神投向旁邊瞪大了眼睛光顧著看的尤娜。

“借你的魔力用一下！”卡琳一把將她扯了過來。

“欸？嗚哇啊啊啊啊啊！”尤娜還沒明白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渾身就如觸電般顫抖起來，她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正在迅速從身體里消失。

卡琳一手握著菲諾，另一只手掐著尤娜的后頸，發動著魔力吮吸，尤娜的魔力經由她的身體，輸送到菲諾的身體里，再借由菲諾來完成魔術的釋放。

這是半獸人特有的魔法之一，因為自身不能生產魔力，半獸人獲得魔力的手段要么就是靠吃具有魔力的草木礦石，要么就是吃同類或者人類的肉，通過魔力吮吸的手段，來把他們身體里肉質的魔力化作自己的東西。

這種方法很危險，稍不注意就可能超過限度，把目標吸成干癟的尸體。但這種情況下身邊有魔力的也就只有尤娜了，既然這姑娘看上去生龍活虎的還是個符文殺手，還是菲諾的好友，想來在這方面應該不會拒絕，不過卡琳也沒打算征求她的同意就是了。

“你你你你……好歹跟跟我說一聲！”尤娜說話都直打哆嗦，不過她看出來卡琳不是要趁人之危，而是真的在幫菲諾，就咬著牙一直堅持了下來，但還是忍不住發顫。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親身感受半獸人的魔法，總覺得好像被丟進冰窖里當成咸魚在冷藏。

“說了你可能會拒絕，不說就能當做是同意。”卡琳淡淡地說，她對尤娜時刻都保持著戒備，當然也就沒太多無謂的好感，在貓貓眼里，尤娜就是個緊急儲備的魔力食品，只要吸不死，就可以往死里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