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瑞雪兆豐年(貳)
- 相思手冊
- 青衫隱葉
- 3319字
- 2023-08-30 15:11:32
林府一派熱鬧
堂前林侍郎與管家清點聘禮,桌前冊子已寫滿了十幾冊,還有一大半沒記載。
兩人與帳房先生忙得團團轉,汗涔涔的,但事關重大,不能予旁人幫忙。
后院中的黎姨娘等人也是食不下咽不下去,二姑娘等人看著一抬一抬的禮都怔住了,茶葉、果物、餅、酒,金銀飾品一樣都不少,樣樣名貴精湛。
那日,丞相府的管事遣人來送聘禮時,晃晃蕩蕩繞了大半個京城,在林府門前念道:“禮銀四十萬兩,迎送彩銀十萬兩,叩門彩銀四萬兩,凈增彩銀六萬兩,掌翰禮壹萬,迎書彩銀八萬兩……”
不說林府沒見過這么大的富貴,整個京城也沒見過這么重的聘禮。
一瞬間,丞相聘禮一擲千金的消息如梨花開枝頭,綻放在京城各個角落。
林府嫡院,靜玉也滿是壓不住的又驚又喜,“姑娘,這也太多了……”還不說那些奇珍異寶,這加起來比一個林府多出不知多少個來。
林姑娘今日披了緞繡荷花飛蝶氅衣,內著淡粉色流水裙,身段窈窕,幽蘭般的頸,她靜靜躺著榻邊汲取火灶的暖。
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方才恬靜幽憐的臉在聽了那些聘禮后也是一怔,隨后便是淚光微閃,眉目更惹霜雪相顧,枝上梅瓣輕顫。
聲音比火爐上烤的栗子還甜膩芳香卻又傷心如晚秋枯花:“你說這個人花這么多銀子娶我做甚?”
“難不成還望我做個可人花?我這般……”
靜玉一聽姑娘又要難過自淚,眉目間的喜收了回去,忙安慰:“姑娘又不比哪位世家小姐差,怎的就配不上這黃金萬兩?”
林姑娘只是掩帕,一只手無力地攀上靜玉,靜玉給她撫背順氣,過了很久,又聽姑娘微喘:“也罷,靜玉,這親我也認了,我好好待他便是了。”
待得姑娘好些,靜玉放開了她,好生勸慰著剝起栗子給姑娘吃。
十一月上旬,小雪。
沈丞相迎娶林小姐當日,京城素裹的白添了濃艷的紅,灼得人心熱騰騰。
林瑞雪房內
梳妝臺前,正紅色華衣裹身,露出線條優美的頸,裙幅褶褶如荷花般層覆于地。鬢插蝴蝶釵,寸金點珠頭鳳冠,臉施粉黛,唇抹紅脂顏,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整個人好似搖曳誘人的仙。
靜玉也穿得比平日精致不少的粉彩流華裙,站在一旁笑看著姑娘。
屋外傳來陣陣鑼鼓喧天聲,賓客的洽談也未停。
姑娘步態柔美,即使戴著蓋頭也毫不掩飾她的美,靜玉沾沾自喜地想。
林姑娘只覺得眼前紅布晃晃悠悠,視線不清,賓客紛亂聲只讓她內斂,不敢大喘氣,不知怎么穿過的大堂,隨后站定在一個位置。
她抬眼,不能透過天紅色,卻仿似能看到身前那人的驚綸絕色,雪下的寂靜無聲,客人語低,似乎都在來到他身前慢了下來。
晨清一枝雪,濕徹天欲身。
耳畔忽而就響起丞相的聲音,“來。”
姑娘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其上還戴著他聘禮中的三金之一,金鐲繞在她手骨上,肌膚白嫩有光澤。
姑娘的手搭上他溫潤如玉的手,被緩緩握住。
禮樂起,鞭炮聲中她被牽著走出林府。
一步一步,漸離了那些人事。
丞相府邸
遲遲鐘鼓初長夜,月滿疏桐人歸。
新房內一派喜氣,屋中正桌前擺了仙果、瑞木、嘉谷、祥禾等物。雙囍紅燭燃得旺,龍飛鳳舞彩云間,鴛鴦戲水穿秀線。
在一室靜香下望見同她一樣穿著婚服的丞相,袖邊用金色絲線繡著勾云紋,腰間墨玉相扣,流蘇輕撞。墨色的長發散開微揚,蘊藏著心緒的眼眸,修長的身高挺拔傲然,宛如紅蓮,卻又冷傲孤清。
林姑娘不想此人雪肌烏髮,為她揭去蓋頭,一舉一動宛若蹁躚,她細睫匍匐,不敢多看。
沈年意只微微笑意,坐在鴛鴦錦繡被另一端上,細細打量起他這位新婚妻子。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
林姑娘自是膚白貌美,眉如遠黛,她微低著頭,紅唇如含貝,目光似水帶著一些憂郁,那些哀傷畫地為牢,予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覺。
燭光為她渡上一層恍人的霞光,朝如黃昏明珠卻又茫似壚邊月。
紅燭噼里啪啦燒了一陣,林姑娘心里忐忑便覺這時間過得漫長難受,于是抬起眼直瞧身旁坐的人。
對上那雙黑眸美目,她心更難受,約莫是這人太驚心,還有她不習慣近人,但氣也得把禮過了。
“你去把那鳳凰剪拿來。”
沈年意微挑眉,沒想到她的聲音是這樣的,黏膩緩慢,還帶了幾分頤指氣使。偏生瞧人的眼神自生幽怨帶水,還有宗室貴女的幾分矜貴。
熏香溢,屋中爐,韶光悠哉,紅衣灼眉上雪。
床榻之上,婚服相疊如九彩鸞鳳,林姑娘接過鳳凰剪,一把小小的剪刀。
在他的注視下,她伸出柔弱的手挽起他身前一綹烏發,與她那一綹合二為一,然后舉起剪刀一落。林姑娘又將兩縷發打結放入一個繡好的鴛鴦戲水香袋里,壓入枕下。
結發之禮,新人雙方給剪一縷頭發紅繩打結放入錦囊,稱合鬢。象征夫妻雙方永結同心。
林姑娘想著后一步,合巹之禮,夫妻二人各執一半,挽手喝酒,寓意從今以后同甘共苦。
便攜著他的手走到酒桌前,沈年意微傾身,二人交臂而飲。
姑娘剛放下手中雕著百年好合的酒盞,便被沈年意拉著肩膀走向了梳妝臺,不等她反應,坐下后,她只見鏡中壓釵美人愣,身后傳來沈年意的聲音,“夫人自是天仙之姿,戴這些一天了,累嗎?”
他漆黑的眸子在銅鏡中有種水晶般的朦朧色澤,細骨玉指撫上她鬢上的金釵,似要摘下。
林姑娘又垂下了眼,聲音卻軟了許多,“你摘了便是。”
汴禧第一權臣自紅袖中伸出修長細膩的手,燭光搖曳,他不緊不慢地將她鬢上每件頭飾摘下,只剩柔潤光潤的烏發。
紅妝帶綰同心結,碧樹花開并蒂蓮。金屋笙歌偕彩鳳,洞房花燭喜乘龍。
熱水自帕中浸濕,溫暖的氤氳之息將她的臉覆蓋,她臉上的妝容被一點點拭去,露出原屬于她的憐人玉容。
沈年意動作輕柔,抹去唇角最后一點胭脂后將帕子放回臨喜玉魚戲盆中,垂眸看著她。
柳如眉,云似發,鮫綃霧縠籠香雪。
林姑娘被看得心里發緊,想說看我做甚,你自己也比女子美,卻又想到以后這人是自己的夫,斂了聲。
到最后芙蓉帳落時,林姑娘身著褻衣躺在鴛鴦被時腦子一下沒繞過來。
帳內逼仄,林姑娘的氣來得更逼人,“你我已過了三書六禮,拜了堂的!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妻,便沒有那什么地位之說,便是你丞相我也得說,如何能欺負了我!”
雙囍燭不歇,燭光映到帳內只余幾分光亮。纖細嬌弱的身影坐了起來,語氣溫吞又怒。
“方才那些禮我也是圓了的,如今你卻不與我成房禮,你娶我又作甚!莫不是瞧著我也好欺負的……”姑娘氣得聲喘,心中又想到嫁前被婦人教的那些東西,盡做了廢,只覺自己更自作多情,心中酸淚難堪。
沈年意萬千青絲散在華枕上妖嬈成花,玉容天成,聽了她一通亂罵指責只是一笑,對她性格又是見識一分。
見人喘得不罵了,他撐手起身,將她圈入懷中,玉手撫上她的臉頰,一片濕意,心下喟嘆,這天下怕是都找不出一個像她這樣的。
林姑娘小唇微張,喘聲漸歇,靠著他的臂彎,聞到他身上繚繞著的梨花香,不想被人見了丑態,抬袖掩面起身,剛要走就被拉了回去。
倒在柔軟云被中,姑娘并不疼,只是這一刻溫熱的觸感落在她唇上,仿似锏住了她的心神,一點一滴盡入了舌畔上。
這炙熱是入了心,烙了魂的,生生世世不休。
身影合疊時,烏黑的長發纏在一處,天成佳偶是知音,共苦同甘不變心。花燭洞房親結吻,春宵一刻勝千金。
囍燭燃,偶有煙起,不過化香火息。
正院中
亮晶般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織成了天幕雪簾,梨花一樣的白,玉一樣的潤。
天寒爐暖,林姑娘仰頭看著頭上的樹,卻是寥無幾片葉子,從一片紅梅到此前景象,林姑娘不禁蹙了眉,心里又浮了幾絲愁。
靜玉還能不懂姑娘嗎,小扇子邊鼓著炭火,邊出聲道:“夫人不喜這枯樹喚人栽個梅樹來也是可以的。”
林姑娘今日著了狐毛大氅,膚光勝雪,眼簾勾人,卻含愁意,“這屋子又不是我的,憑的什么讓我拿主意,”她傾身倚著榻,“嫁妝那里都放偏房了?”
“嗯。”靜玉知道姑娘在意,早早就留了心。
躺了片刻,困意襲來,眼簾半垂。
靜玉知曉姑娘午歇習慣上來了,不出聲,顧著爐灶。
再抬眼看去,姑娘已枕在狐氅中安睡。
“咔嚓”一聲,墻邊枯枝掉落。
靜玉小驚,看姑娘沒反應,倒是睡得香沉。
放了心,再轉眼,便看到了銀裝素裹中的一抹綠意。
沈年意今日上朝簡直給了百官一個當頭棒槌,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丞相依舊在官場,只是新婚第二日,他們都以為今日不用看見丞相了,結果一大早地就頭皮發麻。
幸好今天的丞相依舊沒摻和通州一事,讓眾人緩了口氣。
士族官世這么悚他也是有原因的,畢竟有前車之鑒,昔日丞相上朝時不時就彈核某個官員,上至史部侍郎,下至七品官,罪詔數十條以上。
下場莫不過是,殿外問斬。
相比之下欽差一事倒不算什么,但如果是丞相提的人選就有意思了,這人不是被丞相厭了就是丞相勢力下的,反正一頭是丞相的刀,一頭是許昌的刀。因此,誰都不想自己的名字從丞相口中聽到,這福氣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