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碗臭豆腐，緩慢走著，路上向他們這樣的人不少。

袁野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路知淵，“你餓了沒？”

路知淵自然而然地回答:“你可以看看還想吃什么，如果沒有，我們回去吃宵夜?！?

袁野覺得這個建議不錯，點頭表示贊同，“也許我們應該買些菜回去?！?

晚上七點，路知淵和袁野在天橋下等秦墨延，他們原打算回去煮宵夜，但秦墨延打電話來說要和他們一起吃飯。

于是，兩個人就這樣在公交站臺等著。

這里雖比不上市區的繁華，可人頭攢動，好不熱鬧，無論是哪里，都有自己的繁華和靜謐，如同此刻突然安靜而沉默的兩個人。

某一刻，路知淵扭頭，看著身邊比他矮一些的袁野，見她習慣性的沉默，仍舊是白皙淡靜的面容，似乎，這才是她的常態。

路知淵驀然有種即便自己在她身邊，也絲毫融不進她的世界的感覺。

也不知怎么想的，像是忍不住要打斷她，闖進去一般，他出聲道:“袁野?！?

袁野愣了一下，才嗯了一聲，抬眸看向他。

這一次，路知淵并沒有和她拌嘴，而是不自覺的低下聲音，柔得像是春天的風，“在思考什么？”

袁野理了理被風吹散的劉海，并未隱瞞:“張妍說，那個孩子生下來時還活著，可他們并沒有留下來?！?

看樣子，張妍已經告訴她了？

路知淵看她半晌，又望向駛進車站的公交車，神色寡淡:“想這些做什么？”

“我只是覺得張妍不會這般絕情?！彼⑽⒚虼?，想起她不自覺流露出的母親般慈愛的神情，心情復雜。

其實，她也想到了路知淵，認為他也不是絕情的人。

路知淵沉默看著袁野，他早就看出來了，袁野堅硬又冷漠的外表下，擁有一顆柔軟又純凈的心。

昏黃的路燈下，他的眼里泛著光，仿佛波光粼粼的銀河。

他說:“其實他們一開始并不想犯罪，也不是什么心思邪惡的人，只是有些事一旦開始，想要收手就晚了，一開始他們就想著說這個孩子不該來到世上，會給張璇帶來麻煩，可最后，孩子生下來了，除了硬著頭皮，好像沒有其他選擇?！?

“我剛開始去刑警隊時，張之言就告訴我，有時候我們處理案件面對的并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人，可能是別無他法，又或者不得已，可無論是哪種情況，犯罪了就是犯罪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這一點，袁野自然清楚，可張妍……

“之前我們也接觸過類似的案子，兇手和受害人眉頭任何利益沖突，也沒有感情糾紛，更不認識，無非是見義勇為，為了拯救另一個被害人失手殺了人，可他沒有逃避，他很清醒的告訴我們，他沒做錯，可的確犯了罪，所以原意接受懲罰?！?

袁野唏噓不已:“因為清楚孩子不能留下來，所以即便還活著，也不能留下？”

路知淵神色莫測:“我始終覺得，那天一定有人動了惻隱之心，可是卻沒能阻止，那個孩子還是被他們處理了?！?

袁野一愣，在他心底，始終認為他們并非有意這樣做。

她低下頭，看著燈光下兩個人的身影，一點一點拉長，然后相互重合，仿佛夫妻本就是一體的，這樣的想法很古怪，可她卻不排斥。

或許，有些事在不經意間就變了。

“路知淵?！?

“嗯？”

袁野沒有去看他，只是盯著兩個人的影子:“如果有一天我犯了法，你會不會覺得我本身就是個壞人？”

“這種可能性不會存在，”路知淵想也沒想，回答得斬釘截鐵，“我會看透你的心思，阻止一切。、

袁野沒想到這個答案，愣了愣。

“任何時候，無論經歷什么，其他人都可能會怨懟這個時間或者這個社會，可我覺得你不會，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會堅持初心?！?

路知淵偏頭過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眸中投下深深的陰影，他看著她，沒有責備，也沒教訓，只是深深的關切，“袁野，如果你覺得有壓力，我會是很好的傾聽者。、

他承諾:“任何時候，我都會在，你可以放心告訴我。、

袁野的心狠狠一震，像是被什么溫熱的東西猛烈地沖撞著，滋味萬千，她從小就是一個人，沒有人告訴她這些，也無人安慰，后來，遇到周穎慧，才知道有朋友多好?？杉词谷绱耍F在她仍然是一個人，所以遇到事情就會選擇最熟悉的方式，一個人默默承受。

她沒有什么暴力基因，除了敵人，也沒傷害過其他人。

這一次，哪怕是針對劉毅，她也沒想過殺他。

路知淵說的很對，暴力并不是解決事情的唯一方法，她要做的就是認清現實，學會其他解決方法。

她原本不該這樣偏執，這壓根就不是她的作風。

袁野望著路知淵的眉眼，心底驀然升起一絲異樣，她彎唇笑了笑，“嗯，謝謝?！?

路知淵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理解了。

那些沒有參與過的時光，讓他有種復雜的情緒浮上心頭。

若是早點遇見，會不會就不是這樣的場景？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經歷讓她變成現在這樣？分明張之言給他看的照片不是這樣，那時候她目光純凈，笑起來陽光可愛，怎么會……

到底是什么影響著她的情緒，讓她變得這般對什么都不在意，冷漠而無情。

不是經歷了慘痛無比的事，絕不會讓她對每個人都生出防備，可即使危險，她還是會下意地去保護張妍。

想起不久前在城中村里，她躲著他，打算一個人離開，可最后因為擔心他，又轉身回來，她到底是不忍心無辜人遇到危險的。

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就像是被沉進水里，悶悶的，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呼吸。

他不知道怎么會有這樣的感覺，也不清楚這樣的感覺意味著什么。

只覺得這樣的感覺從未有過，而且他又不排斥。

千頭萬緒最終匯集再心口，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兩個人各有心思，沒有言語。

等了一會兒，袁野想起什么，突然心底一軟，唇角掛著淺笑:“路知淵?！?

“嗯？”路知淵慵懶的回答。

“你小時候，家里人對你好嗎？”她聲音淡淡的，明明是極為青松的詢問，說出來，卻讓人覺得心疼。

路知淵低著眉，帥氣的臉上凝滯了片刻，漫不經心的回答:“你在胡思亂想什么？這種問題很重要嗎？”

袁野笑了起來，沒有執著。

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家里是頂小的，上面有哥哥也有姐姐，而他又聰明伶俐，自然而然會得到更多的寵愛和在意。

只是，很多的時候他需要的是理解和信任。

很難的，他并沒有變得偏執，反而寵辱不驚，平靜的對待一切。

還好，他一直堅持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