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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劉邦集團的形成

《史記》卷八《高祖本紀》說,劉邦是沛縣豐邑中陽里人。《集解》引李斐曰:“劉氏隨魏徙大梁,移在豐,居中陽里。”《索隱》曰:“高祖,劉累之后,別食邑于范,士會之裔,留秦不反,更為劉氏。劉氏隨魏徙大梁,后居豐。”(第341頁)《漢書》卷一《高帝紀贊》:“劉向云:戰國時劉氏自秦獲于魏。秦滅魏,遷大梁,都于豐。”注引文穎曰:“六國時,秦伐魏,劉氏隨軍,為魏所獲,故得復居魏也。”(第81頁)案《史記》卷四四《魏世家》:魏惠王三十一年(前340年),魏自安邑遷都大梁(第1847頁)。卷八《高祖本紀》載魏人周巿語曰:“豐,故梁徙也。”《集解》引文穎曰:“梁惠王孫假為秦所滅,轉東徙于豐,故曰‘豐,梁徙’。”(第352頁)據《魏世家》及《六國年表》,秦攻克大梁,虜其王而滅魏,在魏王假三年(前225年)。關于劉氏淵源,漢有“堯后”之說,真偽難辨。然劉邦祖先曾居秦,后居魏,前340年隨魏遷至大梁,前225年,又隨魏遺民徙于豐,這段歷史當大致可信。故豐原為宋地,后入楚,但魏人勢力很大。《漢書·高帝紀》“帝崩于長樂宮”條注引臣瓚曰:“帝年四十二即位,即位十二年,壽五十三。”(第79頁)而《史記·高祖本紀》“秦二世元年”條《集解》引徐廣曰“高祖時年四十八。”(第349頁)二世元年即公元前209年,由此推算,劉邦當生于前256年。《高祖本紀》“高祖崩長樂宮”條《集解》又引皇甫謐曰:“高祖以秦昭王五十一年生,至漢十二年,年六十二。”(第392頁)杭世駿《史記考證》:“按高祖生年乙巳,至是年丙午,當是六十二。”(99)梁玉繩《史記志疑》謂:“蓋瓚說非也。”(100)曾維華經過進一步考證,也贊成后說(101)。今案:秦昭王五十一年即前256年,至漢十二年即前195年,共六十二個年頭。據此,劉邦當生于魏之大梁一帶,隨魏遺民遷豐時,已經三十二歲了。《史記》卷八九《張耳列傳》:耳為大梁人,曾任魏外黃令,而劉邦“為布衣時,嘗數從張耳游,客數月”(第2572頁)。《漢書》卷三二《張耳傳》同。可證劉邦確曾居魏大梁一帶。所以,確切地說,劉邦本是魏人,遷豐以后在豐邑魏人中仍有一定社會基礎。漢十二年,劉邦衣錦還鄉,以沛為湯沐邑,“復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請復豐,劉邦說:“豐,吾所生長,極不忘耳。”(102)所言“吾所生長”之“豐”,當指豐邑之“民”,即與劉氏一道從魏遷豐的父老子弟,而非豐地。

《史記·高祖本紀》:“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第342頁)此后,劉邦的活動多在沛縣,是“沛中豪杰吏”之一。后為沛縣送徒至酈山,途經豐西澤中,因“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遂“解縱所送徒”,率“徒中壯士愿從者十余人”亡匿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并發展到“數十百人”(第347頁)。陳勝起事后,沛吏蕭何、曹參命樊噲招劉邦至沛縣城下,書帛射城上,于是沛縣“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立劉邦為沛公,“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故劉邦集團的最初成員主要是沛縣一帶的楚人。但劉邦起沛后,并沒有把沛作為他的大本營,而是率軍“攻胡陵、方與”,然后“還守豐”(第350頁)。《史記》卷一八《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合陽侯”條曰:“高祖兄,兵初起,侍太公,守豐。”(第946頁)是劉邦起兵之初,其父及妻子皆在豐。看來,劉邦在沛縣楚人中雖有一定基礎,所謂“沛中子弟……多欲附者”,但他似乎認為自己在豐邑的根基更深厚一些。

當劉邦留雍齒守豐,自率軍轉戰薛、戚、亢父、方與一帶時,周巿派人至豐對雍齒說:“豐,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遂“反為魏守豐”。劉邦得知后,“引兵攻豐,不能取”(103)。《史記》卷五五《留侯世家》載劉邦語曰:“雍齒與我故,數嘗窘辱我。”《集解》引《漢書音義》曰:“未起時有故怨。”(第2043頁)《漢書》卷四〇《張良傳》作“雍齒與我有故怨”。注引服虔曰:“未起之時與我有故怨也。”師古曰:“每以勇力困辱高祖。”(第2032頁)《史記》卷一八《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汁方侯”條:“齒故沛豪,有力,與上有隙。”(第906頁)《漢書》同。是雍齒為沛人,但其率以守豐的當是以遷豐魏人為主體的豐人,隨劉邦出征的則是沛縣子弟。劉邦做如此安排,說明他更相信豐人對自己的支持。所以,對“雍齒與豐子弟”的背叛,劉邦耿耿于懷。攻豐不下,遂往從秦嘉,“欲請兵以攻豐”。先與嘉軍敗秦軍于碭,“收碭兵,得五六千人”,又拔下邑,遂“還軍豐”。仍攻不下,又至薛見項梁。“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沛公還,引兵攻豐”(104)。《史記》卷一六《秦楚之際月表》載此事曰:“攻下碭,收得兵六千,與故凡九千。攻拔下邑,遂擊豐,豐不拔。聞項梁兵眾,往請擊豐……梁益沛公卒五千,擊豐,拔之。雍齒奔魏。”(第766頁)豐乃沛縣一邑,人口不會太多,但劉邦以沛二三千兵攻之不克,加碭兵六千仍攻不克,再加項梁兵五千,共一萬四千人方克之,說明豐邑有相當實力,估計也有數千兵。

劉邦奪回豐邑后,肯定收回了這支隊伍,但豐邑子弟不再是他最親信的力量了。《史記·高祖本紀》:劉邦自漢中返回關中后,遣軍出武關,“以迎太公、呂后于沛”(第368頁)。說明太公、呂后此時已不在豐,而在沛。同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辟陽侯”條:“(審食其)以舍人初起,侍呂后、孝惠沛三歲十月,呂后入楚,食其從一歲。”(第926頁)案劉邦“初起”在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九月,呂后入楚在漢二年(前205年)四月,其間共三年零七個月,審食其侍呂后于沛不可能有“三歲十月”。《漢書》卷一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作“二歲十月”(第573頁),由此推算,審食其侍呂后于沛當始于二世二年(前208年)六月,而劉邦克豐在此年四月,六月離豐至薛,與項梁共立楚懷王。應當就在此時,劉邦將家人遷到了沛縣。這意味著劉邦的大本營不再是豐,而是沛了。據《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雍齒奔魏,又成為趙將,最后又回到劉邦手下,且多有戰功。劉邦“欲殺之”而“不忍”。后張良勸劉邦先封“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者為侯,以安群臣之心,劉邦選中的便是雍齒(105)。漢十二年劉邦復沛而不愿復豐,也是由于“其以雍齒故反我為魏”。

由遷豐之魏人而楚軍之將領,這是劉邦身份的第一次變化。至此,劉邦集團初步形成,其中沛人是中堅,碭人最多,豐人則是一支次要的力量。漢初封一百多個功臣為列侯,其中“從起沛”者最多,有蕭何、曹參、夏侯嬰、周勃、樊噲等16人,“從起碭”者次之,有灌嬰等14人,“從起豐”者又次之,共8人,且無重要人物(106)。這些數字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劉邦集團最初的成員結構,而劉邦本人雖生長于魏人之中,起兵后所充當的無疑是楚人領袖的角色。

此后,劉邦率眾隨項梁北攻亢父,救齊于東阿,又與項羽攻魏地之城陽、濮陽、定陶、雍丘、外黃、陳留等地。項梁死,劉邦撤回碭,被楚懷王命為碭郡長,“將碭郡兵”。及秦軍圍趙鉅鹿,懷王派項羽往救,而派劉邦“西略地”。于是,劉邦從碭出發,轉戰魏、韓之地。途中“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可四千余人,并之”(107)。剛武侯,史失其名,亦不知所屬,應劭以為“楚懷王將”,師古謂其“無據”。然栗縣在碭縣西,秦屬碭郡,漢屬沛郡,為楚地,剛武侯駐此,當是楚軍。又上文言“遇彭越昌邑,因與俱攻秦軍”,下文言“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之軍并攻昌邑”。彭越及皇欣、武蒲皆非楚將,故劉邦只能與之“俱攻”、“并攻”,而不能“奪其軍”,唯剛武侯之軍可奪而并之,則其與楚必有某種從屬關系。劉邦此次受命而西有兩項任務:一是“收陳王、項梁散卒”,二是入關滅秦。剛武侯之軍或許正是陳勝或項梁之余部,劉邦奉命“收”之,故剛武侯不能不從。這是劉邦集團中繼沛、碭、豐人之后加入的第四支力量。

其后,劉邦至高陽,酈食其見之曰:“足下起糾合之眾,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108)“不滿萬人”或言過其實,但劉邦此時的實力尚不足以入關滅秦是事實。劉邦用酈生之謀,襲破陳留,得其積粟和士卒。《史記》卷九七《酈生列傳》:“酈生言其弟酈商,使將數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第2693頁)同書《高祖本紀》則曰:“酈商為將,將陳留兵。”(第358頁)陳留是魏地,其兵當皆魏人。繼豐邑魏遺民之后,這是加入劉邦集團的又一支魏人勢力。此時,張良與韓王成“將千余人”,正“往來為游兵潁川”,劉邦入韓地后,張良引兵從之,“下韓十余城”(109)。劉邦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張良南攻南陽,隨張良而來的有從韓地征發來的士卒。《史記》卷九三《韓信列傳》:“張良以韓司徒降下韓故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沛公入武關。”(第2631頁)前已述及,南陽舍人陳恢勸劉邦約降南陽守,“引其甲卒與之西”,劉邦采納了這一建議。《史記》卷五五《留侯世家》載,劉邦在峣關“欲以兵二萬”擊守關秦軍,說明劉邦此時兵力在二萬以上,很可能是三萬,項羽后封劉邦為漢王,“使卒三萬人從”,這一數字可能就是劉邦入關前所擁有的兵力,其中來自沛、碭、栗等地的真正的楚人不會超過一萬三千人,其余應當是豐人和魏、韓、南陽人。

我們說漢淵源于楚,是因為劉邦集團原是楚軍的一支。但以上所述表明,劉邦集團既非純粹的楚軍,亦非楚軍之主力。劉邦憑借這樣一支力量竟能立漢,關鍵在于他得以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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