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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法與楚俗

由反秦將領對秦政的批評可知,時人“苦秦”主要苦于賦稅力役太重和律令刑罰太苛。《史記》卷八九《張耳陳余列傳》載張耳陳余語曰:“秦為無道……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財。”又載武臣說趙豪杰曰:“秦為亂政虐刑以殘賊天下,數十年矣。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外內騷動,百姓罷敝,頭會箕斂,以供軍費,財匱力盡,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第2573頁)卷七《項羽本紀》載楚將樊噲語曰:“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第313頁)卷八《高祖本紀》載劉邦謂秦父老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第362頁)當時的秦朝大臣也承認,關東人反秦主要是因為賦稅徭役太重。同書卷六《秦始皇本紀》載: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和將軍馮劫曾向二世進諫曰:“關東群盜并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眾,然猶不止,盜多,皆以戍漕轉作事苦,賦稅大也。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戍轉。”二世剛愎自用,諫者多誅。去疾等冒死請減賦稅力役,尚未敢言及律令刑罰。二世心知其意,遂重申:“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為非,以制御海內矣。”堅持以嚴刑峻法治民(第271頁)。

秦之賦稅力役并不獨重于楚,秦之律令刑罰亦不獨苛于楚(52),何以楚人苦之特甚?

前者顯然與楚的地理位置有關。賈誼說:

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其遠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遠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輸將者不苦其勞,繇使者不傷其費。故遠方人安其居,士民皆有歡樂其上,此天下之所能長久也。及秦而不然,秦不能分尺寸之地,欲盡自有之耳。輸將起海上而來,一錢之賤(賦)耳,十錢之費,弗輕能致也。上之所得者甚少,而民毒苦之甚深,故陳勝一動而天下不振。(53)

主父偃也說:

(秦始皇)使蒙恬將兵而攻胡,卻地千里,以河為境。地固澤鹵,不生五谷,然后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余年,死者不可勝數……又使天下飛芻挽粟,起于黃、腄、瑯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河,率三十鐘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糧餉,女子紡績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道死者相望,蓋天下始叛也。(54)

秦統一前,各國人民只在本國輸租服役,距離不會太遠,成本也不會太高。而秦統一后,關東人民特別是楚地人民要到關中及長城一線輸租服役。由于距離遙遠,他們的實際負擔便大大增加了。杜正勝認為:“戰國時期輸送補給品,路上消耗的約有二十倍,統一以后加甚”,據上引主父偃說計算,“從今山東省沿海地區運送糧食到河套供給戍卒,路上損失將近二百倍”(55)。不過,漢武帝對外用兵的規模比秦朝更大,時間也更長,關東包括楚地人民的兵役徭役負擔和付出的犧牲也比秦朝更重(56),卻并未激起像秦朝末年那樣的農民暴動。由此看來,賦稅力役太重還不是楚人“苦秦”特甚的首要原因。

關于后者,《睡虎地秦墓竹簡》之《語書》透露出重要信息。其文曰:

南郡守騰謂縣、道嗇夫:古者,民各有鄉俗,其所利及好惡不同,或不便于民,害于邦。是以圣王作為法度,以矯端民心,去其邪避(僻),除其惡俗。法律未足,民多詐巧,故后有間令下者。凡法律令者,以教道(導)民,去其淫避(僻),除其惡俗,而使之之于為善殹(也)。(57)

這段極其珍貴的史料,通俗而又明確地表達了秦朝對關東郡縣的基本方針,是對始皇東巡刻石所說第三階段任務即“普施明法,經緯天下”的具體闡述。它說明用秦朝法律去移易風俗、統一文化,并非只是秦廷少數高層人物的一種主張,而是實實在在地變成了基層官吏治民行政的指導思想。據此,我們對秦律在關東地區推廣的力度應有較充分的估計。工藤元男認為:“就《語書》的內容來看,其基調反映了秦統一六國實行集權統治的強烈意志,為此,要徹底清除各地在原有價值體系上存在的風俗習慣,全面施行秦的法律。”(58)筆者贊同這一判斷。

不難想象,在秦朝郡縣官吏貫徹這一方針的過程中,秦律與關東各地習俗會因其間不同程度的差異而產生不同程度的沖突。《語書》描述了南郡的情形:

今法律令已具矣,而吏民莫用,鄉俗淫失(泆)之民不止,是即法(廢)主之明法殹(也),而長邪避(僻)淫失(泆)之民,甚害于邦,不便于民。故騰為是而修法律令、田令及為間私方而下之,令吏明布,令吏民皆明智(知)之,毋巨(歫)于罪。今法律令已布,聞吏民犯法為間私者不止,私好、鄉俗之心不變,自從令、丞以下智(知)而弗舉論,是即明避主之明法殹(也),而養匿邪避(僻)之民。如此,則為人臣亦不忠矣。(59)

南郡原系楚郢都江陵所在,是楚國政治中心。秦昭襄王二十九年(前278年),秦將白起攻克江陵,置南郡。楚遷都于陳(今河南淮陽),稱郢陳。秦王政六年(前241年)楚聯合魏、趙、韓、衛合縱攻秦,反為秦所敗,遂遷都壽春。郢陳當在此時或稍后也入秦之手。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年)秦將王翦擊楚,取陳以南至平輿,虜楚王負芻。第二年,翦又破楚軍于淮南;第三年,定楚江南之地,置會稽郡,楚遂滅亡。是南郡乃最先入秦之楚地。至騰發布《語書》之秦王政二十年(前227年),南郡入秦已有半個世紀之久。而據騰所言,南郡楚人仍然自行其“俗”,“莫用”秦之“法律令”。騰到南郡后,重申律令,但當地楚人仍然“私好、鄉俗之心不變”,縣道官吏無可奈何。騰于是發布《語書》,命縣道官吏強制推行秦律令。其辭曰:

若弗智(知),是即不勝任,不智殹(也);智(知)而弗敢論,是即不廉殹(也)。此皆大罪殹(也),而令、丞弗明智(知),甚不便。今且令人案行之,舉劾不從令者,致以律,論及令、丞。有(又)且課縣官,獨多犯令而令、丞弗得者,以令、丞聞。(60)

此舉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見,如果騰之命令真地得以貫徹,必會加劇秦律與楚俗之間的矛盾,從而使南郡楚人對秦政產生更大的反感。南郡尚且如此,其他入秦更晚的楚地人民對秦朝律令的抵觸情緒或許更為嚴重。

周振鶴認為,《語書》“所謂惡俗就是不利于國家穩定、社會安定的習俗與風氣,包括熱衷商賈、不務本業,包括奢靡之風、淫僻通奸,甚至包括剛武、尚氣力等(這一習俗容易引起各種刑事犯罪)”(61)。說可參考。而《語書》在強調“法律令”時,特別提到“為間私方”和“田令”,可能是因為楚俗在這兩個方面和秦法的矛盾更大些。

《語書》所謂“為間私方”,整理者釋為“懲辦有‘奸私’行為者的法令”(62)。案《說文》:“奸,私也。”又曰:“厶,奸邪也。”(63)《語書》又有“法律未足,民多詐巧,故后有間令下者”一句。整理者認為“間”應讀為“干”,意為“亂”,似不妥。筆者以為此處的“間”應亦讀為“奸”,“間令”應即“為間私方”。《語書》所謂“間(奸)私”當指鉆法律空子的“詐巧”行為。

周代實行井田制度,步百為畝。楚國大約也是如此(64)。秦國自商鞅變法后,“廢井田,開阡陌”,改二百四十步為一畝。對此處“開”字的理解,學人有“絕裂”和“創置”兩說(65)。其實兩說并不矛盾。楊寬認為,開阡陌“就是廢除井田制,把原來‘百步為畝’的‘阡陌’和每一頃田的‘封疆’統統破除,開拓為二百四十步為一畝,重新設置‘阡陌’和‘封疆’”(66)。1979年四川省青川縣出土的《秦更修田律木牘》,記載了秦武王二年命左丞相甘茂更修田律之事。律文規定:“田廣一步袤八則為畛。畝二畛,一百(陌)道。百畝為頃,一千(阡)道,道廣三步。封,高四尺,大稱其高。埒,高尺,下厚二尺。”并規定每年八、九、十月應修治封埒、阡陌、道橋、陂堤等(67)。根據于豪亮的解釋,由此形成的田每畝“寬八步、長三十步”(68)。李昭和認為,“廣一步,袤八”是畛道的標準(69)。胡平生則認為,“則”是長度單位,而非連詞,“三十步為則”,“袤八則”就是長二百四十步(70)。袁林又引張家山漢簡中“袤二百卌步”之語,進一步證成胡平生說(71)。無論哪一種解釋,都認為由此形成的一套封疆阡陌制度“與井田制是不合的”(72)

據銀雀山漢墓竹簡《孫子兵法·吳問》篇(73)載,春秋晚期晉國六卿已開始實行大畝制,其中范氏、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為畝,智氏以一百八十步為畝,韓氏、魏氏以二百步為畝,趙氏以二百四十步為畝(74)。秦采用了趙的制度,并在境內加以推廣。《史記》卷五《秦本紀》:孝公十二年,“為田開阡陌,東地渡洛”(第203頁)。黃以周解釋說:“是洛以西之地,盡以二百四十步為畝,而東方仍從步百為畝之舊。”(75)秦征服六國后,統一了各項制度,勢必也將大畝制向東方各地推廣。騰在南郡重申《田令》,是個側證,同時也透露出楚人違反秦田律的現象可能比較嚴重。

漢初《田律》規定:“田廣一步,袤二百卌步,為畛,畝二畛,一陌道。”張家山漢墓出土的《算數書》則有“田一畝租之十步一斗,凡租二石四斗”之語(76)。是漢制也以二百四十步為畝。但《禮記·王制》說:“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步。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四十六畝三十步。”(77)孫希旦解釋說:“古者,謂周以前也。今,記者據當時漢法言之也。東田,東方之田也。漢初儒者皆齊、魯人,自據其地言之,故曰東……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四十六畝三十步,蓋漢初時如此,至景帝改以二百四十步為畝,則大于古之畝矣。”(78)《鹽鐵論·未通》載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為畝,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先帝哀憐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畝,率三十而稅一。”(79)汪之昌認為,鹽鐵之議發生于昭帝時,“所稱制田之先帝指武帝無疑”(80)。黃以周也認為,“至漢武帝,又盡改東田之制”(81)。根據這些說法,東方地區在西漢初年仍行小畝制,直到景、武之后才普遍實行二百四十步為畝的大畝制。這意味著大畝制向東方的推廣在秦朝滅亡后出現過反復。東方地區在推翻秦的統治、廢除秦的法律的同時,也恢復了原來的小畝制。此事表明,大畝制向東方的推廣,確實存在阻力。

又,秦律嚴禁私斗。商鞅變法時明令“為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史稱自此以后秦人“勇于公戰,怯于私斗”(82)。《睡虎地秦墓竹簡·法律答問》有私斗之律十二條,又有父子、祖孫、臣主、夫妻斗毆殺傷之律十條。對私斗傷人,如“決人耳”,“拔其須眉”,“拔人發”,“嚙斷人鼻若耳若指若唇”,“拔劍伐,折人發結”,“鈹、戟、矛有室(有鞘)者拔以斗”,“斗以箴(針)、、錐,若箴(針)、、錐傷人”,“以梃賊傷人”等,都有具體的處罰辦法(83)。但關東特別是楚地仍盛行私斗之俗。如項梁曾因殺人與項羽“避仇于吳中”(84);項伯因“殺人”而逃至下邳,藏匿于張良處(85);呂后之父原居單父,為“避仇”而遷至沛(86)。秦昭王曾說:“楚劍利……劍利則士多慓悍。”(87)司馬遷說:“荊楚僄勇輕悍,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88)班固也說:“吳、粵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劍,輕死易發。”(89)有學者認為,楚越士人“剽悍、好勇、輕死的風尚”與楚越之地“位于秦嶺淮河以南,屬亞熱帶氣候”有關,“是氣候條件作用于人類自身、作用人類歷史的結果”(90)。不管此說能否成立,楚人好斗是人們公認的事實。在這方面,楚人對秦律之不適,也是可以想見的。

司馬遷說楚有三俗:淮北之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其俗剽輕,易發怒,地薄,寡于積聚”;彭城以東之東海、吳、廣陵為東楚,其俗與西楚之徐、僮、取慮相類,即“清刻,矜已諾”;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其俗大類西楚”(91)。司馬遷所謂三楚,大致相當于楚國全盛時期的版圖。其中西楚除楚國本土外,還包括陳、蔡、宋等古老的華夏諸國的地盤。東楚以吳、越為主,還包括魯國的地盤。

眾所周知,春秋以來,特別是戰國時期,中原各國特別是魏、韓,隨著經濟、政治及社會生活的迅速進步,產生了日益強烈的變法要求,于是由原始禮俗發展而來的傳統政治文化,漸漸被一種新的法治文化所替代。齊國管仲、鄭國子產、晉國范宣子等的改革是其先聲,魏國李悝、韓國申不害等主持的變法是其高潮。商鞅攜李悝《法經》入秦變法,又使得秦國后來居上,在關中建起一個實行法治最徹底的國家。淮水流域的陳、蔡、宋、魯等國,未見有如此大規模的改制變法,其政治與政治文化大約保留了較多的傳統因素,因而與魏、韓等國拉開了距離。長江中下游的楚、吳、越原是蠻夷之邦,為華夏諸國所不齒。但春秋以來,通過和華夏各國長期接觸,其政治有了明顯的進步,大約已達到與陳、宋、魯等國相近的水平。隨著楚國的對外兼并和擴張,陳、蔡、杞、吳、越、宋、魯等地先后并入楚國。

據《史記》卷一四《十二諸侯年表》和卷一五《六國年表》,公元前479年楚滅陳;前447年楚滅蔡;前445年楚滅杞(92);前333年楚“圍齊于徐州”(93);前286年齊滅宋;前284年秦韓趙魏燕五國伐齊,楚乘機取齊淮北,宋地當于此時入楚;前278年秦拔郢,置南郡,楚遷都陳;前249年楚滅魯;前241年楚遷都壽春;前223年秦滅楚。除了楚本土外,陳、蔡、杞及泗上等地入楚時間最長,達二百余年。吳、越之地入楚亦有百年左右。宋地入楚四十余年,魯入楚可能不到十年。可見,從春秋末年以來,楚國的版圖不斷擴張,幾乎統一了南中國,而更重要的是,在這一龐大版圖內竟形成了被境內居民普遍認同的楚文化。李學勤先生指出:“楚文化的擴展,是東周時代的一件大事。春秋時期,楚人北上問鼎中原,楚文化也向北延伸。到了戰國之世,楚文化先是向南大大發展,隨后由于楚國政治中心的東移,又向東擴張,進入長江下游以至今山東省境。說楚文化影響所及達到半個中國,并非夸張之詞。”(94)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當秦軍攻克江陵、占據了楚國本土之后,楚國政治中心一遷郢陳,二遷壽春,三遷江南,而大旗不倒。秦滅楚后,不僅楚本土人民“私好、鄉俗之心不變”,原吳、越、陳、蔡、宋、魯等地人民也都仍以楚人自居,對秦政表現出極大反感。這種對楚的認同和與秦的對立,表明戰國末年的楚不僅是一個地緣國家,更是一個文化區域,一個在政治和政治文化傳統上與北方各地特別是關中秦地存在較大差異的地域單元。

眾所周知,在戰國以來的法治化進程中,秦走在最前面,魏、韓次之,趙、齊、燕又次之,楚則殿后。而秦在統一戰爭中,每滅一國都在當地設立郡縣,派官吏奉秦律令治之。統一天下后,又正式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其中包括滅楚后所置南郡、泗水、會稽等郡,并“明法度,定律令”(95),“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字”(96)。這意味著秦朝在實現了對關東六國的軍事征服和政治統一后,又在全國范圍內著手進行了規模空前的、史無前例的文化整合與統一工作,用強制手段將秦之法治文化推向全國。同樣的“法律令”,被推廣到政治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必然產生不同的反應。關中秦人本來就在由秦法構成的秩序及相應的政治文化環境中生活,不會有明顯的異樣感覺(97)。魏、韓人不過是又經歷了一次更徹底的變法。趙、齊、燕人有“秦法重”之怨言,反應比魏、韓來得強烈。楚人則“苦”不堪忍,必亡秦復楚而后快。

由于材料有限,我們對秦漢之際東西文化的差異和沖突還不能獲得更具體的認識。但根據秦末戰亂中各地反秦之激烈程度的差異和《語書》透露的信息,我們說秦之“法律令”與關東文化存在距離,特別是與楚“俗”之間存在較大距離,當無大錯。因此我們認為,由文化差異與沖突引起的楚人對秦政的反感,及齊、趙等地人民對楚人反秦戰爭的同情,是導致秦朝滅亡的重要原因。這一事實后來逐漸被“天下苦秦”之說淹沒了。但親身參與了反秦戰爭的漢初君臣們對此應當是有清醒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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