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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隱園。
鄭勇、潘邦和另外兩名捕快,兩人一組,身子依著廊柱,靜靜地守候著。園中廢棄已久的池塘已經蓄滿了雨水,荷葉田田。潘邦有些緊張,畢竟這是他來臨安后第一次真正的抓捕,并且他們要捕捉的獵物絕不是善類。
總宜園那邊已經有腳步聲了,并且越來越近,越來越快。這腳步聲在深夜里像急促的鼓點樣敲擊在潘邦心里,他胸腔都忍不住隨之劇烈地收放。
獵物入籠了!
突然一群人涌入梅花門,中間一個白色的身影頗為奪目。
敵眾我寡?!對方不是一個人,足足有六七個人!從哪里鉆出來這些多幫手?
鄭勇稍一猶豫,從暗影中沖出。他只身擋住了梅花門,堵死了這些人的退路!
“臨安府公人在此!爾等速速束手就擒!”他雙手執刀,明晃晃的腰刀橫在身前,震懾人心!
這些人稍微一愣,見鄭勇只有一人,邊壯起膽子,蜂擁而上。見鄭勇落單,一股熱血直沖入石瑜腦門,他大喝一聲,揮動鐵锏也卷入戰團。兵器碰撞的聲音、叫罵聲、廝打聲、跳走聲混雜在一起,撕裂了山上荒園的靜謐。
甫一交手,鄭勇就知道對方來著不善。眼前這兩人下手又準又狠又快,配合嫻熟,手中的兵刃都是軍中制式刀具,看來敵人是練家子出身。
一邊廝斗著,鄭勇一邊覷著周邊的形勢:那邊石瑜被兩個人纏住,勉強應對著。兩個快手和對方兩人捉對廝殺,卻左右支絀,顯然難以招架。今夜沒有月光,倒是幫了鄭勇他們的忙。對方雖然人多,但因為顧及夜里誤傷自己人,故而廝殺時有些猶豫。而陸敢等人多是以一敵眾,不用顧及很多,只管拼死砍殺即可。這場短兵相接的生死之戰暫時還斗不出分曉。
那白衣人應該是個頭,他已經褪去了外面的白衣,露出一身緊身夜行衣。只有他置身局外,他緩緩從腰間取下丈二鐵鞭,冷眼旁觀。
那邊的石瑜一個不及,被左首之敵的刀劃傷了左臂,腳步一亂,手里的鐵锏一慢,右首之敵的長刀已到,寒光四射,冷氣逼人。說時遲,那時快,一把錯銀手刀橫空而至,硬生生擋住了這記殺手。不等對方反應,鄭勇反手一撩,已割傷對手的上臂,唬得對手倒退不迭。鄭勇趁著他慌亂,錯銀手刀劈空而下,只取對手頭顱。對手被嚇呆了,另外三人也救援不及。
一聲“嘩啦”的聲音,那白衣人的鐵鏈到了。鐵鏈卸去了錯銀刀的大半力道,饒是如此,鄭勇一刀已砍在對手左肩上,讓他疼得亂叫。
白衣人收回鐵鏈,卷住鄭勇的右臂。原先纏斗鄭勇的兩人已然圍上來,雙刀左右夾攻。鄭勇左手已然掏出一把短劍,迎著左邊對手的刀,不退反上。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出乎對手的意外,對手的刀緊貼著鄭勇腰部走空,鄭勇的短劍直刺入對方小腹,對手慘叫一聲,踉蹌而倒。但是鄭勇躲不了右邊那把刀,他吃人砍在右肩上。雖然他披著皮甲,但是那刀勢甚是狠猛,依然被傷到了骨頭,頓時右肩鮮血淋漓。
鄭勇負痛,不禁大吼一聲。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激發了他的斗志,雖然右臂受傷,且被鐵鏈拉扯著,錯銀刀已經使不上全力,他反而越戰越勇,像頭落入陷阱的傷虎。他以一敵二,毫無怯意,左劍右刀,翻似雪花,叱咤逼人。
見鄭勇如此好漢,石瑜也勇氣大增。他受傷的左肩火辣辣的,卻如澆了熱酒一般。他顧不上了,拼命三郎一般搏殺。眼前的兩人原本傷了一人,見到他魚死網破的架勢,倒怯了三分,節節倒退。那兩名快手也收拾起怯弱,漸漸和對手戰成平局。
白衣人冷眼觀著戰局,己方已折了一人,對方四人卻越戰越勇,再糾纏下去越發于己不利。他呼哨一聲,收回鐵鏈,棄了鄭勇,率先而撤。其他賊人則且戰且走。
鄭勇不意對方會突然撤退,正錯愕間,白衣人已經直奔到十丈外院墻缺口處,大鳥般跳上缺口。
說時遲,那時快,空中突然一道閃電劈下。一聲慘叫聲中,墻頭那白衣人倒栽蔥樣跌倒下來。這刀又快又狠,竟將他連頭帶肩劈開。
那些賊人和鄭勇等都大吃一驚。墻頭上突然閃出幾個熊熊點燃的火把,如一道火墻,一名高大的漢子巍然而立,手上的三尺環首斬馬彎刀兀自滴著鮮血。
“是何九!”鄭勇大喜。
石瑜、何九和徒弟董極快、賽關索等數十人涌過墻頭,現場強弱頓時易勢。
那些賊人雖然被困,卻兀自斗個不停,甚是頑強。鄭勇、何九又費了半個時辰,才將他們全部制服。何九、鄭勇、董極快各手刃了一人,亂刀棍里殺死了兩人,生獲了兩人。官府這邊,兩名快手一死一傷,鄭勇、潘邦均血人一般。
許久沒有經過這么慘烈的惡戰了,鄭勇連喊僥幸。沒想到入網的魚這么大,差點網被魚撐破!原來賊人們在總宜園里還藏著接應的人!如果不是何九他們得信及時趕來增援,今夜必然被這伙賊人們逃脫。
朱能帶著其他快手也趕了過來。他們此前一直候在十三間樓右手道上,待石瑜、余懷沖進十三間樓,他們隨后包抄了過來。不提防,從兩邊林里忽然射出短箭來,原來賊人在那里也有幫手和掩護!朱能機敏,躲了過去,后邊的快手被射倒了一個。朱能等俯身而上,不容對方再搭箭,砍倒對方一人。對方見一擊不成,迅速四散而走。朱能見追不上,急忙撿起對手的牛角小弓和豬桿箭,射向其中一高大的漢子。那漢子中箭吃痛,用金語罵了一聲,被同伙們架著落荒而逃。
潘邦忍著肩痛,用火把照亮了被劈成兩半、慘不忍睹的白衣人。鄭勇細細辨認其相貌,不是假尹海,這漢子體型修長,頗似婦人。
“假尹海應是個高大壯實的漢子。”石瑜也搖搖頭。
“方才朱使臣倒是射傷了一個這樣的漢子,在下看得分明。”有快手說道。
“用的還是毒箭。”朱能忍不住笑道。“他逃不了的,已經中了毒!”
“余懷呢?”石瑜走到廊下,自己帶的那兩個快手氣喘吁吁地靠著廊柱休息。
4
余懷奔下臺階,前面那個影子跑得恁快。“這石徑盡頭就是西湖了,前面兩邊小路上都有人守著,看這廝往哪里逃?”
前面影子已經下到里湖路上,向左一拐,沿著湖邊玩命奔跑,“不好!前面橋邊有座上船亭。”
時值深夜,無人看守的上船亭上旁只有兩條小艇孤零零地依偎在一起。那人已經解開了一條小艇,輕蕩棹槳,向斷橋方向劃去。追到亭邊的余謀回首一瞥,身后兩個快手尚有十丈之遠。顧不得了!他解開另外一條小艇,輕棹一點,迅速追了上去。
余懷很熟悉這種劃艇的感覺,夜色中湖上水氣又清新可人,他的小艇魚一樣輕快。前面那人被追得心慌意亂,掌握不好劃槳節奏,兩艇越來越近。
“兀那廝,你逃不掉了。”余懷大聲召喚著。
眼看著兩艇首尾相接,前面那人突然丟下槳,“噗通”一聲跳入湖中。此舉大出乎余懷意料,“他是跳水自盡?還是要潛水逃跑?”
弱弱的星光下,水面一片靜寂,只有船只在水中蕩漾著。夜色暗黑,光影零亂,余懷看不清水下的動靜。他只好松開槳,俯身靠著艇舷,瞪大眼睛仔細地搜索著水面。平常清澈溫婉的水面,黑魆魆地深不可測,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似乎下面潛伏著魔鬼……
“不好!”余懷正欲起身,水里突然一件物品飛出,套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拉入水下。
落水后的余懷奮力掙扎著,他的脖子上纏著一件冰冷的鏈子,這鐵鏈像蛇一樣死死地纏住他的脖子。他雙手拼命抓住那雙蛇,想掙脫開來,但是這蛇卻越扼越緊,漸漸地他無法呼吸了,雙腳拼命在水里蹬著,努力想浮出水面。余懷不甘心,雙手胡亂摸索著,好像抓住了那收緊鐵鏈的手臂,便盡力撕扯著。
拼著最后一絲氣力,他掙扎著把頭探出水面。余懷最后的記憶是那張露出水面的臉。“原來是……”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腦海也慢慢歸于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