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也不要太著急啦。”陸彥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讓你們陛下找人在路上把他們都弄死就行了。”
說完,又懷疑地看陳日安一眼:“不會怎么弄死他們,還要我教你們陛下吧?”
陳日安:“……”那倒是不必。
“但山匪怎么辦?”
陸彥表情一收,神色有點猶豫,有點糾結,看看陳日安,又垂下眼,再看看,又垂下眼,然后又看看,又垂下眼。
陳日安滿頭黑線:“……怎么了?”
陸彥糾結了半天,認命般低聲嘟囔:“那,山匪那邊,其實,我可以幫點小忙。”
陳日安震驚:!!!!
“什么?!”陳日安又一次驚呆了,“你,你跟山匪還有關系?”
陸彥一副便秘表情,不想多說,只道:“反正還算有點交情,我給他們寫個信,然后你讓你們陛下許給他們點好處,我拜托他們打點一下那邊的其他山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讓朝廷的隊伍過去了。”
陳日安持續震驚,震驚完沒忍住笑了,看著她跟看寶貝似的:“你竟然還有這本事呢。”
但寶貝本人,不是很想提起這個本事,“但是你告訴你們陛下,隊伍一定要低調,把錢都想辦法藏一藏,不要高調得讓人一看就是個等著被搶的冤大頭。”
陳日安沉默了。
陸彥察覺到他這詭異地沉默,眼睛一瞇,眼神危險:“別告訴我你們陛下連這點權力都沒有?”
陳日安想了想,道:“也不是,就是這樣有點,不太符合陛下的人設。”
陸彥:“……你們首輔——”
剩下的話夭折在了嘴里。
不用問,那幫子黑心肝巴不得被搶,說不定還會借這個機會跟山匪沆瀣一氣。
嘶。
陸彥越想越覺得——
“你們這個國家還活著,真是祖宗保佑啊。”陸寶藏如是感嘆。
陳日安無話可說:“……”
“總之,”陸彥繼續道,“輕車簡行,低調隱蔽。能把銀子塞褲襠里就不要塞襪子里。”
陳日安嘴角微微抽搐,努力忽視了她大膽的發言。
“我知道了。”陳日安道,“我會讓陛下盡力去做的。”
陸彥提醒他:“一定要是不起眼的且有膽識的人,才適合去做這種特務。”
陳日安沒聽過特務這詞兒,但這不妨礙他理解。
“好,我明白了。”
“有紙筆嗎?”陸彥道,“我給……那邊的山匪頭子寫個信。”
“我一會兒就去買。”陳日安十分重視,這會兒特別殷勤,笑著伸出手,要把人扶下床。
“午飯已經做好了,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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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陳日安去了城里一趟,買回來了一些書籍和筆墨紙硯。
把另一間沒人住的廂房臨時歸置成了一件小書房,然后鋪好紙,潤好筆,磨好墨,把陸彥請過來寫信了。
陸彥拿過毛筆,表情有些扭曲,又看了眼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陳日安,閉了閉眼,心想豁出去了。
于是英勇下筆——
寫了一封狗爬信。
陳日安看著她寫信,表情從期待,變成震驚,變成疑惑,最終變成一言難盡。
陸彥無視他的表情,把信裝好,在信封上寫了個“芋圓親啟”,“烤雞親筆”。
陳日安看見這個落款,差點沒繃住自己的表情。
他斟酌道:“要不,我幫你謄寫一份?”
“不用。”陸彥說,“這是一種標志。”
陳日安疑惑:“啊?”
陸彥沒再多說,把封好的信封遞給陳日安。
就在陳日安準備接過的時候,陸彥突然收了回去,說:“記得讓送信的人偽裝成道士,拉個條幅,就寫‘芋圓奶茶,一塊一杯’。”
陳日安:“……哦,行。”
陸彥看他那一臉懵懂的眼神,“嘖”了一聲,拿過筆把這八個字寫了下來,遞給陳日安:“喏,就這個八字,拉個條幅,對方就知道是我托人找他。”
陳日安艱難辨認了一下,才認出那八個狗爬字,淡定地把它折起來塞進胸膛衣服里。
陸彥又把信遞給他,陳日安要接,她又突然收了回去。
“你們陛下有親信吧?”
陳日安額角抽搐:“陛下也不至于這么沒用。”
陸彥眼神懷疑,不過沒說什么,又把信遞給他。
陳日安猶豫幾瞬,這才伸手要接過。
結果她又把信收了回去。
陳日安深吸一口氣。
啊!他要鬧了!他要鬧了!
陸彥毫無察覺,自顧自地問:“皇帝不會讓你去送吧?”
陳日安壓下情緒,耐心回答她:“當然不會。”
“那就好。”陸彥這次終于把信交到了他手里,笑呵呵道:“你這剛病了一場,可不能做這種長途跋涉的活兒。”
陳日安看著到手的信,剛松了口氣,又聽見她這話,一時心情復雜。
他把信揣到懷里裝好,思索片刻,問她:“你想要什么獎賞?我可以替你去向陛下討。”
“嗯?”陸彥笑道,“我不要什么獎賞啦,我現在有房有車,嗯……雖然沒有存款,但這些就夠啦。我給你出主意是為了報答你送我房車還幫我看病,其他的不用啦~”
她笑呵呵的,跟先前那個說著要把押送官在路上都弄死的模樣截然不同。
這讓陳日安有些好奇。
她看起來好像單純的有些傻,笨呼呼的。
但確實又有一些……額,歹毒。
為什么說她歹毒呢?
是因為中午吃飯的時候,陳日安沒忍住,還是多嘴問了一句,要怎么把押送官悄無聲息地弄死最好。
畢竟這種事兒他也是第一次干。
在收獲了陸彥懷疑又略帶鄙視的眼神后,他聽到了惡魔回答。
“其實最快捷方便的方法是下毒。”陸彥道,“把他們祖宗掘出來也想不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嘍啰會給他們下毒。”
陸彥說起這種事情,身上就有一種“都得給我死”的氣勢。
陳日安試探問:“然后呢?”
“然后尸體就隨便燒了,或者扔個荒郊野地里喂狼。哦對,最好扔之前處理一下,就算以后有人找到了殘肢殘骸,也沒法兒認出那是誰的骨頭。”
陳日安不動聲色地搓了搓手臂,又問:“那什么時候動手最好呢?”
陸彥用一種“你好笨”的眼神看著他,道:“這就要看你們隊伍里的成分比例了。如果死了那些押送官后,剩下的人能夠保證把錢運到北邊,送到百姓手里,那就讓他們早死早清凈。如果不能——”
她沉吟一瞬,低聲道:“那就先讓他們把錢運到北邊再說。”
陳日垂眸沉思,兩人都沒再說話,半晌后陸彥忽然開口:“何時動手,如何動手,動手之后該如何應對北方災情。這些都是需要你們陛下自己根據具體民情去做決斷的。”
她嘆了聲氣,頗有些對朝局的無力之感:“我只是站在遠處,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能做的,也就是寫個信了。”
她看著陳日安,神色頗為認真:“如果你們陛下自己站不起來,旁人如何都是無用的。”
陳日安沉默以對。
最終陸彥像是看不下去,長嘆一聲,抬手搓著臉,臉埋在手掌里,聲音悶悶的:“我可以再寫一封信,用我的私情,請求朝生寨的寨主幫忙,如果押送出現了問題,我可請他們代替朝廷隊伍,保證把錢運到北方百姓手里。”
“朝生寨是北邊的一個山匪寨子,”陸彥補充道,“他們算是山匪里比較有良心的,用我的交情,寨主一定會信守承諾的。”
陳日安已經不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了。
他不知道陸彥跟朝生寨有什么交情,但是看她的模樣,想必萬不得已,她是不愿提及此事的。
今天之前,陳日安只覺得這小道姑救了他,又是個可憐人。
在他撒餌的這段時間里,跟她在一起解解悶兒也不錯。
但他現在覺得,民間當真藏龍臥虎。
他看著邁著歡快的小步伐走出書房的身影,依舊那么瘦弱。
當然,這才補了一天,確實看不出什么。
陳日安笑了聲,抬腳跟上了她。
午飯最后,他拒絕了陸彥再寫一封信的想法。
既然她有為難之處,他便不想再強人所難。
如果昨天沒有遇到她,難道北方的困境他就不解決了嗎?
陸彥說得對,他是皇帝,若要天下安康,首先他得自己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