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實驗室

時間，不停流逝，我尚在思考，卻沒發覺屋內越發陰暗。房間內，封閉的窗戶只有微小縫隙，此時光線已然消失，大約已經入夜。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躺在床上，此刻，才清楚感受到渾身的疼痛，這些疼痛不停刺激著我的大腦，想睡，卻怎么也睡不著。

迷迷糊糊當中，我突然聽到了開門聲，緊接著，一串輕輕的腳步聲，慢慢向我靠近。

當我睜開眼睛時，一張血盆大口幾乎戳在了我的臉上。我剛要驚呼，卻被一只爪子按住，同時，他擺了擺另一只爪子，失意我不要出聲。我驚魂未定，但看到他沒有攻擊的意圖，只能慢慢的點頭，此時，他才將爪子從我嘴邊拿開。

阿爾法，如果說他曾經是個人，此刻，已徹底淪為怪物，頭骨嚴重萎縮，五官塌陷，耳朵幾乎消失，皮膚緊皺，沒有任何毛發，身材，倒是比容器中的標本要壯碩一些，但是跟常人相比，還是過于瘦小。

他看到我沒有掙扎，似乎頗為滿意，隨后指指門口，便略帶蹣跚的走了出去。我稍微有些害怕，但猶豫再三，還是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穿過走廊，他帶我回到甬道，向前兀自奔走。甬道里漆黑一片，我點亮打火機照路，看著他消失在前方的身影，只能憑著聲音，勉強跟隨。

跟著他繞來繞去，也不知繞了多久，在下了幾級臺階之后，我們來到一個房間，房間里橫七豎八擺放著一些機器和設備，不時有些血跡和骨頭，看起來，像是一個實驗室。而隨著往里走，血跡越來越多，也漸漸開始出現完整的尸骨。腐爛的氣息一直充斥著整個空間，我只能強撐著捂著口鼻，繼續向前。

終于，我們來到了一個圓柱形的玻璃大廳面前，玻璃之外是一個環形走廊。走廊直徑大概三十來米。玻璃內部形成了一個隔離區域，且便于觀察，巨大的空間呈圓柱形向上延伸，而我們此時，正處于圓柱中間高度的位置。

俯瞰下去，玻璃大廳內有一堆大型的設備在運轉，四周一直在發散著耀眼的光芒，不時能聽到砰砰的碰撞聲。

看著眼前景象，心中不免疑惑，我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他看看我，指指下面，卻沒有回答，似乎，他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突然發現有些物體在移動，大概十幾只，身材瘦小，全身光禿，在四周緩慢的爬行。

我看向阿爾法，面露驚訝，而他此時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堅定的點了點頭，然后又指了指下面，指了指我。

我嘗試著理解，便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下去？”

他擺了擺手，又指了指下面，指了指我。

我思考了片刻，問道：“你是說，我是從那里來到這個世界的？”

此時，他點了點頭，似乎對我的話頗為滿意。然后又轉過身，帶我向實驗室的另一端走去。

穿過環形走廊，另一端還有一個房間，進去后，映入眼簾的，是大量的尸骨，仍保持著死前的各種姿勢。隨著緩緩上行，我們走到一個鐵門前，此地更多白骨堆起，形成了一個小坡，而面前的鐵門已經變形，向外凹陷，門上斑斑血跡。

這一幕雖未親臨，卻似曾相識，仿佛腦中已見過無數次，于是不禁說道：“毒氣。”

我黯然的看著這一切，已經想到曾發生過的事情。我的內心不住抽動，就仿佛我也曾出現在這里，感受過他們的痛苦和絕望。阿爾法此時也佇立在身側，安靜的注視著，沒有任何表情，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緒，但他一動不動的樣子，似乎在緬懷這些人，這些原本熟悉，卻已然死去的人。

我正想揣摩他的心思，卻發現他突然看向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我一驚，然而，在看了我一眼之后，他扭過頭，又向外走去。

順著房間內部的階梯向下，微弱的燈光忽明忽暗，下了幾層后，我感覺離地面越來越近，似乎，他在帶著我尋找出口。

然而，就當我沉浸在即將逃生的喜悅之時，突然幾聲嘶吼于四周響起，幾個影子迅速向我們撲來。我不明所以，尚未及反應，就已經被一個黑影撲倒，一張帶著腥臭氣息的血盆大口，立時咬在我的肩膀之上，鮮血直流。我頓時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大腦瞬時一片空白。

就在此時，阿爾法突然一聲怒吼，咬住一個黑影的手臂，同時將我身上的黑影高高舉起，拋了出去。被他咬住的黑影苦苦掙扎，用力的在他身上拍打，與此同時，又有幾個黑影沖向我們，卻被他又撲又打，接連放倒。

一群變異的怪物，看得見的，有幾只在燈光下游走，看不見的，有更多，正隱藏在陰影里。此刻，他們呲著尖牙，伸長利爪，不停的嘶吼著，隨時準備進攻。

我從懷里拿出小刀，顧不得肩膀上的傷口，慢慢向后挪動著身體，隱藏在阿爾法身后。

此時，阿爾法口中的怪物似乎沒了氣息，身體慢慢垂了下來。只見他稍稍松嘴，怪物重重摔在地上，再沒有任何反應。而其他怪物看到后，也不再多做糾纏，開始慢慢后退，最終，消失在下方階梯的陰影中。

我盯著那些臺階，不時有騷動在陰影中響起，在那光線不及之處，不知還隱藏著多少危險。阿爾法卻似乎毫不在意，兀自啃食著咬死的獵物，渾然不覺。

我眼看著，怪物的血肉被一片片撕開，阿爾法的整個身體都被染得鮮紅，流淌的鮮血順階而下，粘稠，附著塵土，滾成一道道暗紅的血泥。而這濃烈的血腥氣息，終于，再一次引發了下方的騷動，混亂之聲此起彼伏，但一陣喧囂過后，終究，還是沒有膽量再上來。

鮮血順著阿爾法的嘴邊流下，肉在他的口中咀嚼，下咽。我突然開始控制不住的嘔吐，但是干嘔半天，卻什么都吐不出來。胃里翻江倒海，我卻突然感覺到，其實，我也餓了。

我起身向后退去，開始緩緩向原路返回，而阿爾法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放下手中的尸體，跟著我回到了實驗室。

在返回的路上，我不禁對阿爾法又多了幾分信賴，若非有他同行，恐怕，我早已尸骨無存，而若非如此，也難以得見真正的怪物竟是如此兇殘。我眼中的怪物，怪物眼中的怪物，我想著，恐怕在怪物眼中，阿爾法亦為怪物。

我房間的燈原本是亮著的，雖然微弱，尚能視物。但進門的一刻卻發現，房間內漆黑一片，燈光竟不知何時滅了。就在我尋找開關之際，突然聽到身后一聲巨響，緊接著，又聽到一聲絕望的嘶吼，一堆液體瞬時潑濺到我的身上。

燈亮了，開燈的瞬間，我看到阿爾法倒在血泊之中，眼睛尚且睜著，卻已無一絲生氣。此時，1號站在門口，手里握著一把鋒利的斧頭，斧刃之上，還在不停滴著鮮血。

阿爾法死了，腦袋被斧頭劈開，鮮血和腦漿流了一地。

我想喊，卻喊不出任何聲音。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怒氣，憋在我的身體里，使我無法呼吸，憋的我面紅耳赤。

此時，我卻聽到1號說道：“還好，你沒事。”

他只是淡淡的這么說著，仿佛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反應。

我再也無法控制，扯著嗓子終于喊了出來，不停怒吼道：“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1號頭也不抬，依舊看著阿爾法的尸體，淡淡的說道：“不，我只是救了你?！?

我依然怒不可遏，沖著1號吼道：“他沒有傷害我！你為什么要殺他？”

1號終于抬起了頭，冰冷的眼神沒有一絲情緒，仍舊毫無波瀾的說道：“可能現在還沒有，暫時還沒有而已?！?

我看到1號冷漠的眼神，看著他手中利斧，不禁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是說他救過你嗎？你不是說，他不會傷害我們嗎？”

1號突然愣在了那里，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后困惑的說道：“我說過嗎？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