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微微蹙眉,她感到周圍環境發生了一些變化。
之前的身周有呼呼寒風,將她干澀的唇刮地生疼,然后是撲面而來的寒冷,瘋狂汲取著她身上的溫度,猛烈得要將她拆吃入腹般,好像她倒在雪地里的時候;
現在她的耳邊雖有窗子被風撞開的咔喳聲,周圍卻沒什么風勁,只是依舊寒冷,一種和之前不同的寒意,是深入骨髓的陰冷,要在不知不覺間將她拉入深淵,熟悉又陌生。
葉凌在被子里環抱住自己,顫巍巍地睜開了眼睛,只一眼便愣住了。
入目是斑駁的墻,整間屋子里比較顯眼的不過是一張矮桌,一個年老完好的凳子,一個嶄新瘸腿的凳子,還有自己身上這張補丁上都縫了補丁的棉被,針腳很是粗糙。
這不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嗎?
她不是死在了逍遙山下的那場雪里嗎?
葉凌怔愣了片刻,剛想把被子掀開下床看看,就發現自己身上濕冷,腹部被包扎了一個奇丑無比的大蝴蝶結,隱隱透著血腥味。
“……”
“是阿絮啊。”
葉凌低低地笑了一聲,眼前的場景讓她心頭一暖。還記得她十五歲時,被府里的奴婢捉弄,推入水中,腹部被池邊的利石劃開了一個口子,她渾身難受地發了三天高燒,醒來就發現自己腹部被阿絮捆了一個奇丑無比的大蝴蝶結。
她不想看阿絮失望,就綁著個蝴蝶結成天在院子里修養,被路過的丫鬟們瞧見了,還傳謠說葉府大小姐似是得了失心瘋。
這些……是我臨死前的回憶嗎?
看來她是在雪里凍得生出幻覺了。
葉凌思索著,余光瞥見手邊有一個小巧的卷軸。受好奇心的驅使,她緩緩地攤開了卷軸。
這卷軸不知是什么材質,薄若蟬衣,卻韌勁十足,竟是讓當了逍遙宗那么多年仆役的葉凌也沒想明白是哪里來的好東西。
白中泛黃的紙在葉凌眼前浮現出一行娟秀的字跡:
我是天道,見你可憐,我給了你重生的機會。不過,你需要答應我一點小小的條件。
葉凌的腹部傳來一陣陣清晰的疼痛,好像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黯淡的瞳孔一瞬間亮了起來,這個說法就和現在的經歷對得上了,重來一世,她可以做許多的事。
可是,葉凌又警惕地環顧四周,見四周無人,她便問道:
“為什么唯獨讓我重生,這個世界上的可憐人可并不比我少。”
不知道是不是葉凌的錯覺,那張卷軸似乎在陰影里扭曲了一下,又恢復了正常,似乎剛剛只是皺了,而它的上面又浮現出一行字,不過比起之前略顯浮躁:
你長得好看,所以我選中了你。
葉凌略一挑眉,不言不語,似乎默許了這個原因。
看來它并不想把真實原因告訴自己。
不過沒關系。
她有自知之明,單論相貌,她的確不錯。
葉凌按下心底的疑惑,問了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你的條件是什么?”
卷軸仿佛松了一口氣,紙張看上去平軟了些,接著就耀武揚威地飛到葉凌的額前,讓葉凌仰起頭才能看清卷軸上疑似歡快悅動的字體:
條件就是,你要讓正道魁首沈曜堅定道心,讓魔尊楚辭產生同理心,讓妖王狐落得到自由,讓人界皇帝白棄明白愛,讓天機閣閣主溫鈺長壽。
???
這、這是一點小小的條件?
葉凌扶額:
“天道,你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一個沒什么背景的凡夫俗子,怎么能接觸到這些大佬。
上一世也只不過是因為……一個人,才會和他們有幾面之緣罷了。”
卷軸不聲不響地湊到葉凌面前,字跡看上去有些隨意:
我可以給你一些關于他們的消息,不過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不要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葉凌剛想開口詢問這段文字的意思,下一瞬,就感到腦袋一陣劇痛,一些零散的,陌生的畫面強勢的涌入她的腦海。
十分鐘后,疼痛才漸漸平息,葉凌靠著墻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打在地上,她的眼里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二十一世紀,出現了一款風靡全球的修仙向乙女游戲《修仙美男皆愛我》。
玩家們由陽光活潑的女主第一視角,在修仙界游歷四方,不斷成長,還可以邂逅五位風格各異的男主,發展甜甜的戀愛。
當然了,這款游戲最吸引眾人的并不是多么精彩絕倫的故事情節,甚至因為經費不足,《修仙美男皆愛我》在情節上還顯得有些粗制濫造。
而這款乙女游戲最吸引人的,是角色們精美絕倫的人物立繪,特別是五位男主。
有正道魁首大師兄,偏執厭世的魔尊,好勝傲嬌的妖王,溫柔神秘的江湖琴師,還有溫順乖巧的亡國皇子。
總會有你喜歡的那一款吧?
這就是葉凌處于的世界,可惜的是,女主是葉芙,而她只是《修仙美男皆愛我》里的一個惡毒女配而已。
卷軸上又不緊不慢地浮現出一行字:
不要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只有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之內你沒有完成任務,你就徹底死了。
葉凌只是低垂著眼,沒有去理會卷軸。
銅鏡里倒映出她的面容,弱柳扶風,顧盼生姿,一雙水藍的眼眸透出絲絲綠意,身上卻是粗布麻衣,讓人不禁想起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
可惜有時候,長得好看未必是一件好事。
葉凌愣愣地看著自己有些薄繭的手,思緒飄遠。
小時候,她被扔在葉府角落的一處別院,無人照料,無人愛憐。
她在母親病重時四處求醫,卻無人回應,就因為母親是個洗腳婢,她也只是個庶女,無權無勢,受著正房的威壓,無人敢幫。
母親死了,被涼席一卷扔在了山里,因為他們說這種身份的人不配入祖墳。八歲的她拉住抬起母親的家丁,不停地向大夫人磕頭,請求給母親一個安身之所,沒用的。
她成了孤身一人。
后來稍微長大一點了,她在外面撿到了一個臟兮兮的小乞丐,女孩名為“阿絮”。
她們在府里相依為命,阿絮會給她綁最丑的蝴蝶結,會給她破破爛爛的被子上縫縫補補,會和府里的小廝打架只為了給她一個饅頭。
她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可是阿絮也死了,在一天晚上凍死的,因為阿絮把自己的被褥也蓋在了她身上。
后來呢。
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模糊糊,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不是瘋了,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怪異。
她晚上好好地躺在床上,醒來就在庭院里掐上了葉芙的脖子;她想去給自己煮點白粥喝,轉眼就將毒藥倒進了葉芙的吃食里。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她慢慢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且她還發現,人們根本就聽不到她的解釋。
她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年又一年,她很多時候都會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不過有時候她也忘記了,她以前為了活著是多么的努力。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別人把她設定成了“身世凄慘,容貌傾城,心腸歹毒”的女配角罷了。
她在書中的存在,只是為了把葉芙襯托成一個不諳世事,溫柔善良的女菩薩,她在書中的作用達到了,就該迎來屬于她這個【惡毒女配】的,應有的結局了。
可是,憑什么呢?
憑什么別人動動手指,就決定了她注定悲慘的一生。
葉凌的目光冷冷的落在了已經收起來的卷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