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逗著自家的小狗,身后一個中年女人正在給她編著頭發,嘴里還搗鼓著:“哎呀,別動”,但說著卻用腳朝著旁邊的小狗做了一個驅趕的動作說道:“去去去,一邊去”
小狗子蹦跳著躲開,站在不遠處似在炫耀沒被踢到一樣扭動著屁股,凳子上的小女孩一只手邊撓著另外一只胳膊上的紅色點印邊催促起媽媽:“快嘛,快嘛”
正在這時門外的小伙伴扒著門框朝院子里喊道:“芳芳”
小狗率先的警覺了一下,隨后便蹦跶著“汪汪汪”的叫著,小女孩也變的著急起來:“媽媽,快點”
“最后一下啊”沒等女人嘴里那個“好了”說出口,小女孩便起身,一溜煙的跑了出去,一旁的狗子更是歡快的跟著。身后只留下女人的聲音:“別去水邊啊”,沒有聽到回應,只聽到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叫喊聲,女人似笑的嘆了口氣拿起地上的凳子走進了屋里。
太陽漸漸的抬高到正頭,廚房里女人也正在做著午飯,剛丟下面條,便聽見自己的狗狗一陣的吠叫,她歪著頭向外看去,只見小狗飛快的跑進院子,跑進了廚房,“汪汪”的叫了兩聲后便咬住她的褲腳向外拉著,正當她抬腿想要驅開狗狗時,剛才來找女兒的那個小孩兒也急匆匆的哭著跑了進來,這時的她覺得似乎有點不對,趕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向外走去,“怎么了?”女人著急的問道。
小女孩一只手抹著眼睛,一只手指著門外,抽泣著說道:“芳..芳芳..”
這時小狗也在門口處近似狂吠的叫著,女人趕忙向院門外跑去,小狗在前面領著拐到一旁的胡同里。女人一下子愣住了,只見女兒鼻子流著血的躺在那里,傍邊還有其他的孩子守著,她蹲下身,慌了神一樣的抱起女兒用衣角邊擦拭這女兒的鼻血邊問旁邊的孩子:“怎么這么燙?怎么回事?這怎么了?”
“不知道..”“正玩兒呢她就流血了..”“她都沒吭氣,就躺地上了...”孩子們也是七嘴八舌的說著,讓本就慌了神的女人更加的沒了主意。
騷亂的聲音把胡同口的一家鄰居吸引了過來,“咋了?圍這么一堆人”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手里拿著筷子的走了過來
女人趕緊站起身似帶哭腔的說道:“孩子正玩呢,突然流鼻血暈倒了”
中年男子一看也慌了一下,但又立馬冷靜下來,看了一眼孩子后說道:“快抱去診所去”,
女人這才恍悟,趕緊的向村診所跑去
“你家崔慶呢?”身后的鄰居大聲的喊道,“南邊地里了”女人頭也沒回的應了一句。
鄰居將眼前的孩子們驅散,把手里的筷子放到自己門口的石階上,朝著院子里喊了一聲:“你們先吃啊”,說完不等院子出來的女人問話,便快速的向村外走去。
壟田里,一個男人正在背著一個藍皮藥壺給小麥打著藥,隱隱約約似聽到有人在喊自己,便停下手中的動作向后望去,只見遠處一個身影急急的向自己跑來,嘴里還不停的喊著自己的名字:“崔慶、崔慶”,原來這個正在打藥的人正是李鳳的男人。
崔慶也聽出了是隔壁的鄰居大哥趙國祥,待到近前看著氣喘吁吁的鄰居,崔慶疑惑的問道:“趙哥,咋了這是?跑這么急?”
鄰居大大的喘了一口氣說道:“快,診所,你家芳芳暈過去了,李鳳抱著已經去了”,說完又大大的喘了一口。
“啊?”崔慶似沒明白的愣了一下
“啊什么啊!快去啊!”
“哦哦”崔慶這才明白過來,拔腿就準備走
“壺,哎呀,藥壺放下”鄰居大哥一把拉住他說道:“背著這個你跑得快啊,真是實心眼,卸下,我給你拿回去,你快去”
崔慶“哎哎”的應著卸下藥壺,快步的向村里跑去。
診所里,崔慶慌忙的跑了進來,看著一旁椅子上抱著女兒的李鳳著急的問道:“怎么了?”
在懷里的女兒開口叫道:“爸爸”
“哎”崔慶應了一聲
這時大夫走了過來說道:“可能是低血糖了”
崔慶看著女兒還沒擦干凈的鼻子說道:“那這流鼻血是咋回事啊?”
“可能是上火了,回去多喝點水,孩子還有點發燒,回家按時吃藥,別亂吃東西”說著把一個裝著藥的袋子遞了過去,還捏了一下女孩的臉蛋
崔慶長舒一口氣付了錢,從女人手里結果女孩背著朝家里走去。
門口的樹蔭下,剛才的鄰居大哥正端著碗蹲在那里,看見走過來的一家人,便起身打起招呼:“慶兒,孩兒咋樣啊?”
“沒事,就是有點低血糖了”
“那就好,那就好,哎對了,那藥壺我給放你家院子里了”
“好嘞,謝謝趙哥,還麻煩你給拿回來了”
“說這話就遠了,孩子沒事就好,趕緊回吧”
“跟叔叔再見”崔慶顛了一下趴在背上的女孩,女孩有氣無力的擺動著手
“行了,趕緊回家去吧,別折騰孩子了”
崔慶笑著說道:“哎,走了趙哥”,鄰居擺擺手,說著一手拿著碗背在身后朝家里走去。
“慶兒回來了?”趙國祥剛走進院子一個女便問道
“嗯,回來了”鄰居放下手里的碗,又端起手邊的湯面碗深深的喝了一口
“孩子咋樣了?”
趙國祥抿了抿嘴說道:“說是低血糖”
女人長出一口氣說道:“低血糖沒事沒事”
“但...”男人緩了一下
“咋了?”女人問道:“但啥啊?”
男人說道:“但,看著不像啊,我也有低血糖,一般吃塊糖,緩一會兒就好了,但看著芳芳怎么是有氣無力的”
女人往地上潑了一碗水數落起男人:“呸呸呸,說的什么話,你個大老爺們緩一會就好了,芳芳那么小個孩子,有氣無力不也正常么”說著把所有的碗都歸置到男人身邊又說道:“刷碗去”。男人也不再說什么,端起碗朝廚房走去。
進了院門的崔慶背著芳芳朝屋里走去,李鳳則走向了廚房。看著回來的小主人,狗子也著實的歡蹦亂跳起來。
崔慶緩緩的放下女兒,看著她不禁的嘆了口氣說道:“這小花臉,別亂動啊”,說著便在洗臉盆中濕了一條毛巾。
這時李鳳走了進來,手里端這一碗稠糊糊的面條,正在給女孩擦鼻血的崔慶怔怔的看著那一碗東西說道:“這是啥?”
李鳳笑著把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說道:“面條”
崔慶皺了一下眉,起身把毛巾遞給她說道:“來,你給妮兒擦,我出去買點吧”,出門時順手把那碗坨了的面條端了出去
“你端哪啊?”李鳳邊給女兒擦著鼻子邊說道,崔慶沒有說話,徑直地走向狗窩
女兒起身看著窗外說道:“爸爸給小狗了”
李鳳撇著嘴對女兒說道:“你爸吃、狗吃都一樣,沒浪費就行”
女兒重新坐好說道:“不一樣的”
趙梅墊了一下毛巾說道:“哪不一樣?”
“爸爸吃得多”。母女倆噗嗤一下都樂了
翌日,院子里,李鳳正在將滿地的尿素袋子一個一個的挑揀整理著,好的放在一邊,有破損破洞放在一邊,不遠處女兒芳芳正拿著一根小木棍跟小狗歡跳的玩著。
這時鄰居趙國祥走了進來:“呦,芳芳這一頭汗”
李鳳趕緊起身道:“趙哥”
“哎,妹子,收拾袋子呢”
李鳳只是笑著應聲道:“收拾收拾”
趙國祥:“那個你家的梯子在不,我用下子,這不馬上收麥子了,我掃掃屋頂,回來曬麥子”
“在在在,趙哥,這邊”李鳳說著起身把地上的編織袋子用腳踢開,把下面的梯子扶起來說道:“這呢”
“我說怎么沒看到,在這兒呢”鄰居說著用力的扛到肩上
一旁的李鳳也搭著手的給他抽著說道:“修了樓梯以后就平著放在這里了,怕小孩兒爬”
“是,這小家伙,一會不看就上去了”趙國祥把梯子在肩上小心的顛了顛找到一個平衡點說道:“等抽出功夫,我也把樓梯給修了,有樓梯真的是方便”
李鳳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笑著說了一個“是”
“行了走了”趙國祥經過小女孩身邊時輕輕的在她的頭上彈了一下說道:“這玩瘋的,多好”
小家伙也是不客氣的用手里的小棍子用力的敲在了他的屁股上。疼的趙國祥“哎呀”一聲,“芳芳!”李鳳嚴厲的喊了一聲:立馬的跑過來奪下女兒手里的木棍
趙國祥倒是很開心的笑著說道:“干啥,別嚇著孩子,別說還真有勁兒,真好,真好”
說著扛著梯子走出了院門。
這時女孩的小伙伴出現在了院門口,扒著頭朝里看著,芳芳看看小伙伴,看看李鳳,李鳳明白意思的說道:“不能去水邊啊”,“嗯”話音沒落的功夫,一群孩子已經嘰嘰喳喳的跑走了。
傍晚,飯桌上,芳芳用力的啃著一個比臉還大的包子,一旁的媽媽提醒的說道:“鼻涕都抹包子上了,小口”
芳芳還認真的把包子拿在手里仔細的看著說道:“沒有啊,沒有鼻涕啊”
這時崔慶走進屋里,看著正在仔細盯著包子的女兒,說道:“芳芳看啥呢?”
“媽媽說這個上有鼻涕”
“是么,那可得看仔細了”崔慶說著也拿起一個包子深深的咬了一口對李鳳說道:“今晚排到咱澆地,一會兒你把那手電、鐵鍬放三輪車上”
“哦,好”李鳳起身把悶在鍋里的飯菜端了上來說道:“帶啤酒還是帶水?”
“啤酒吧”
“好”李鳳應了一聲便走出了屋開始收拾起來。
崔慶看著還在專注盯著包子的女兒說道:“找到了沒?”
小家伙搖搖頭皺著眉說道:“沒有”
“來我看看”崔慶拿過包子說道:“這不是嘛”說著隨便的揪下一塊兒,從新把包子遞給女兒說道:“吃吧”
小家伙又歡喜的把臉埋進了包子里,崔慶也趁這時將手里剛揪下來的一塊饃扔到了嘴里。
晚飯吃罷,崔慶跨到三輪車上,要用的東西都已經放好,打著車,轉身對一旁的李鳳說道:“你跟妮兒早點睡,我要到很晚了”。
“嗯”李鳳應了一聲說道:“最后一茬灌漿水,小心別踩麥子”。
“知道了”崔慶擰下電門出了大門。
地頭間,崔慶把車息掉,從車斗里拿出一瓶啤酒用牙齒起開,仰著脖子喝了一口后看著眼前的黑夜,漆黑的地里時不時的有點點的亮光在閃動,那不是什么螢火蟲,也不是什么墜落的繁星,而是夜間在地里勞作灌溉農田的人手里的手電。轉眼間一瓶啤酒下肚,崔慶打了一個嗝,將酒瓶放回車斗里,然后擰開頭上的電燈,從車斗里搬下一卷水帶也加入了這黑夜的勞作中。
他找好界石后拿起水帶在自家的田壟間鋪了起來,不多時一車斗的水帶已經全都放到了地里,這時地頭又亮起了一個光點,崔慶知道,這是上一家馬上要澆完了要去水井電房停表,過來喊自己去抄字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對著那人說道:“澆完了?”
那人似有疲憊的應和道:“對,最后一方地了,水馬上到頭”說著一只手掐著腰道:“這家伙弄一整天”說話間看了看崔慶又說道:“你自己啊?”
崔慶笑著點點頭說道:“嗯,自己,我這兒地兒小,一會上水,打不了天明就給它悶完了”
那人有氣無力的說了一聲:“還是你有力氣啊,最后一茬灌漿水了,這一水下去,等著收就行了”
“是,今天澆完這茬水,明兒就可以安排麥場兒了”崔慶略帶期待的說著
一路上倆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著。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電房。各自抄下了表數后崔慶便回到了自家的田里,而那人則在哪里算著什么。
所謂的抄字就是記下電房電表上的走數,這樣好計算用的電量或水量。
現在來到地頭的崔慶要做的就是等著上家把灌溉用的龍頭送過來,然后安裝到自己地頭的出水口。趁著這段時間他又沿著剛才鋪好的水帶巡視了起來,看看有沒有打彎或者撾疊在一起的地方。剛走到一半便聽見地頭有人在喊自己,但不是剛才那人,而是鄰居趙大哥,“怎么了趙哥?”往回走的崔慶邊走便問道。
鄰居似乎很著急:“快,快,你家芳芳又流鼻血、發燒暈過了,快回去”
這時崔慶也來到了地頭說道:“村醫不是說低血糖么?給她喝點糖水嘛”
“村醫現在就在你家里呢,不管用,村醫也怕是啥看不了的病,說讓趕緊去鎮上或者縣里看看”
崔慶一聽這話慌了神:“可...”說著不自覺的看了一下水帶
“這你別管了,我給你弄,你趕緊騎車回去,快快快”
“哎”崔慶應了聲跨上車打著了準備走,但轉身又下了車,鄰居還納悶的說道:“你咋下來了又?”
崔慶沒說話,從車斗里搬下剩下的啤酒放到了地上說道:“謝謝趙哥”
鄰居大哥似有點急的拍了一下腿說道:“哎呀,趕緊走!趕緊走!”
崔慶沒有再說什么,跨上三輪車想家走去,鄰居看著地上的啤酒喃喃自語道:“真是實心眼”
這時澆完地的上家把龍頭也送了過來,看著不是崔慶便問道:“趙哥咋你在這兒了,慶呢?”
鄰居接過龍頭說道:“誰在都一樣,來給我吧”。說著彎下腰擰下了地頭出水口的螺絲把龍頭裝了上去。
趕到家里的崔慶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兒,對村醫說道:“王伯,我這孩兒....”
村醫手扶著身邊的醫藥箱說道:“現在孩子一直不醒,我這心里也沒底了,你最好帶著她到鎮上或者縣里去看看,檢查一下”
“好,那我現在去能行不?”
“都有值班的,可以”
“好、好那我現在去”崔慶應著轉身對紅著眼睛的李鳳說道:“往車上放一床被子,我們現在走”
“嗯”李鳳抽了一下鼻子,應了一聲從床上隨便抱起一床被子出了屋,醫生也挎起醫藥箱出了門。
收拾停當,崔慶跨上三輪車回頭看了看車斗里抱著孩子的李鳳說道:“走了”,李鳳依舊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出村的小路相比鋪好水帶的田壟顯得更加的沉悶黯淡,沒有勞作時的泛泛燈光,沒有盼望收獲的期待之心。有的只是三輪車急匆匆的轟鳴聲和車燈前那一片兒剛剛夠看清道路的黃光。剩下的就只有前方未知的道路和身后不能回頭的黑夜。
不知過了多久,睡著的李鳳被崔慶喚醒:“哎,醒醒,到了”,她睜開眼睛看看懷里依舊沒有醒來的女兒,“來,妮兒給我”崔慶說著伸手過來抱起了女兒,這時懷里的芳芳也哼唧了一聲,但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反而往崔慶的懷里扎的更緊了
“醒了?”正在下車李鳳趕忙的問道。
崔慶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懷里的小家伙說道:“沒”,說完便快步的向亮著燈光的值班室走去,李鳳也慌慌的跟在后面。
值班室里燈很亮,但屋里卻空蕩蕩的安靜,走進來的崔慶左顧右盼的瞄了瞄,除了兩張桌子、一張床還有一扇墻上的門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跟在身后的李鳳像是怕驚擾到誰一樣,輕聲的說道:“沒人?”
崔慶稍微的清了清嗓子沒敢用大力氣的喊道:“你好,醫生?”,值班室里依舊安靜,“你好,有人么?”又喊了一次,值班室里還是很安靜,崔慶疑惑的看著李鳳說道:“這亮著燈,咋沒人?”
“大夫在么?!”身后的李鳳猛不出的加大了聲貝喊了一聲,嚇得崔慶一哆嗦,崔慶懷里的芳芳也睜開了眼睛
崔慶似責備的說道:“干啥?”
李鳳也不說什么,就低著頭在崔慶身后,這時值班室墻上的那扇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披著白褂子的胖子,胖子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咋了這是?”說著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家孩子這兩天暈倒了好幾次,每次都出鼻血、發燒,一直以為是低血糖感冒了”崔慶坐到醫生對面說道:“平時吃點藥、喝點糖水就過那個勁兒了,也沒在意,但今兒個暈倒的時間太長了”
醫生機械般的開著電腦問道:“今天暈了多久?”
“從老家開始來一直到剛才”李鳳搶著說道。
“哦”醫生盯著正在開機的電腦屏幕說道:“那是多久啊?”
崔慶看著李鳳似在討論的說道:“大概一個小時多一點?”
“嗯”李鳳點頭認同著
崔慶轉過臉對醫生說道:“一個小時多一點”
醫生看著啟動好的屏幕界面說道:“好,好”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崔慶還是在贊許那開了機的電腦。說完“好”字便手握著鼠標操作著電腦說道:“先查個血看看吧”
“哦”崔慶沉沉的應了一聲說道:“醫生要不你先看看孩兒?”崔慶說著把懷里本抱著的女兒給喚起來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醫生依舊在擺弄著電腦說道:“不用看,病是看不出來的,先檢查一下血看看”說話的功夫,一旁的打印機已經吱吱啦啦的吐出了一張單子,醫生把單子遞給崔慶說道:出門右轉的20米繳費,然后直走到頭抽血,拿到結果以后來找我”
“哦”崔慶接過單子有點不知所措的應了一聲:“好”
“去吧,去吧,出結果拿著單子過來找我”醫生說著起身又走進了墻上的那扇門里。
空蕩蕩的值班室里又變得安靜。崔慶看了看手里的單子,抱著女兒便出了門,李鳳默默的跟在身后。
繳費處跟值班室一樣燈火很亮,崔慶將懷里的芳芳遞給身后的李鳳,然后彎腰趴在一個預留出來的小玻璃窗上,向里面看去,屋里沒有一個人。
“你好,交費”,這次挺快,還沒等崔慶喊第二遍,便聽見一個婦女的聲音:“來了!來了!”,也就話音落下的功夫,從繳費處的里屋,一個微胖的女人倒騰著碎步小跑著過來,沒有表情的從里面拉開玻璃窗。崔慶把手里的單子遞了進去,那人接過單子,似機械一樣的啪啪的敲打著鍵盤,不多時,似帶不滿的淡淡的說道:“二十”
“哦”崔慶遞進去錢,只聽里面“咚咚”兩聲,一張蓋了章的單子便被遞出了窗口,還沒等崔慶伸手接穩,那女人便從里面又將窗戶的玻璃給關上。
“走吧”身后的李鳳向上托了托懷里的孩子說道。崔慶沒有言語,拿起窗口的單子默默的走在前面。
尋著走廊往前走,盡頭,唯一一個亮著燈光的房屋,崔慶掀開門簾走了進去,李鳳默默的跟在身后,房間里,一個穿著白褂子二十剛出頭的小姑娘正在看著書。
“你好”崔慶輕聲的說道
那小姑娘相比前面的醫生跟收費的胖女人主動也熱情了許多。“你好”小姑娘應著聲站起身,把手里的書合上放到了一旁
崔慶把手里的單子遞了上去,小姑娘雙手接過后看了一下說道:“化驗血,崔芳芳是?”
后面李鳳走上前說道:“孩子,孩子”
小姑娘一個請的動作指著他們旁邊的一個凳子說道:“好嘞,來,你抱著孩子坐凳子上,露出孩子一根手指就行”,說著自己也在里面坐下,從身旁的一個柜子里拿出了一個似針一樣的東西和幾根細細的采血管。可能是天生的恐懼,剛才還老老實實趴在李鳳懷里的女孩兒,看到這些東西后努力的往她懷里鉆著,不管李鳳怎么擺弄,孩子就是吃力的將自己遠離那些東西。
站著的崔慶上前用力的拉出女孩兒的一只手說道:“芳芳,聽話,就一下”,然后不由女孩反抗的掰出一根手指
采血的小姑娘趕緊的拿出消毒棉簽擦了一下說道:“小妹妹,很快啊”
李鳳也用手把帶著哭腔的女孩兒往懷里緊了緊。
一支繡花針一樣的東西輕輕的在女孩的手指上點了一下,瞬間鮮紅的血滴便冒了出來,采血的小姑娘熟練的拿起旁邊的采血管將血滴收集起來,也就十幾秒的時間,邊把采血管放進一個容器里,邊拿起一個棉團按在女孩兒的手指上說道:“好了結束了,是不是很快”
崔慶也松開了手,女孩順勢將手收了回來,抽泣著鼻子看著那一團白白的棉團,李鳳站起身問道:“那,這個多久出結果?”
“差不多半個小時吧”
“好,好,謝謝”
“你們可以坐在凳子上等”
崔慶趕緊的說道:“不了,不了,我們去外面,一會兒來拿”倆人轉身便往外走,
身后小姑娘說道:“那半個小時來這里那就行”
“哎,好好崔慶應了聲。
昏昏的走廊里崔慶看了一眼抱著孩子的李鳳說道:“走,去車斗里等吧”,李鳳點點頭沒有言語,只是在他身后默默的跟著。
崔慶把被子鋪的平整了一點,讓母女倆躺在了上面,他自己坐到了座位上,抬頭看著沒有星星的黑夜,淡淡地說道:“半個鐘頭呢,抱著孩兒睡會兒吧”
“嗯”一句淡淡的回應再沒有任何的言語交流。女孩似乎也是折騰累了,往女人懷里靠了靠便呼呼的睡了過去。白天催熟小麥的熱浪現在已經消失了大半,似乎讓人舒服了許多,但那沒有繁星的夜空,卻讓人看不到明天的陰晴。
田壟間,鄰居趙大哥停下手中封堵豁口的鐵鍬,抬頭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天空,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沒有月亮參考,也沒有手表看時,不知過了多久,崔慶只覺得屁股一陣酸麻,他微微的起了身,轉身看看車斗,看不真切,但呼呼的輕鼾,讓他有了些許的欣慰。輕手輕腳的下了車,壓住聲音的伸了一下腰,舒坦了很多,又看了一眼熟睡的母女后向化驗室走去。
慢慢的掀開門簾,剛才抽血的小姑娘依舊在看著書
“你好”,崔慶輕聲的說道
小姑娘趕緊的起身:“你好,你好,單子已經出來了,在這兒”說著將一旁的單子遞了過去
崔慶接在手里,看著那長長一張從沒見過的符號不禁說道:“24項啊”,然后又看向小姑娘說道:“這個...孩子啥結果?”
小姑娘笑著說道:“具體數值你還要去醫生那里,讓他看一看”
“哦,好,謝謝,我去叫醒孩子”崔慶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
小姑娘趕緊攔了一句說道:“不用叫孩子,你如果知道癥狀的話,你自己拿著單子去就行”
“哦”崔慶應了一聲,點了一下頭說了聲“謝謝”獨自走向了值班診室。
醫生此時已經坐在了剛才的診斷桌前,只不過在瞇著眼睛打著盹,崔慶不敢發出大聲音的走了進去,只在確定醫生沒有覺察到自己后才小聲的喊了一句:“你好醫生”
“啊?!”斜躺在椅子上的胖男人怔了一下,看了看站著的崔慶后,拿下蓋在肚子上的那本厚厚的醫學書籍,伸著胳膊打了一個哈欠說道:“結果出來了?”
“嗯”崔慶趕緊把手里的單子遞了過去說道:“出來了”
醫生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接過單子一手拉著上面,一手扯著下面瞇松著眼睛看了起來,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怎么的,醫生本就瞇松的眼漸漸的皺了起來,然后站起身對崔慶說道:“你先坐著等我一下”,說完便拿著單子走出了值班室,不明所以的崔慶只是簡單的回應了一個“好”字。
醫生出了值班室的門,直接向化驗處走去,步伐有點快,似乎很焦慮。
“宋兒”還沒等手完全把門簾掀開醫生便已開了口,聲音之大連正在值班室等著崔慶都不自覺的伸著頭向外看去
正在看書的小姑娘趕忙站起身回應道:“張主任,怎么了?”
“咱化驗的機器今天沒出問題吧?”
“沒有啊,都好好的”
醫生走上前指著手里的單子說道:“這一項......”
小姑娘接過單子仔細的看了一下,臉色也變的吃驚了一下說道:“淋巴....”小姑娘頓了一下看著醫生的說道:“張主任這....”
醫生似乎也接受了化驗的結果,接過單子深深的沉了一口氣,嘆息著說道:“看書吧,看書吧”,說著走了出去,只留下小姑娘呆呆的站在那里。
醫生走的很慢,剛才急匆匆幾步便到了頭的走廊,現在變得異常的沉悶,手里的單子也變得沉重起來。剛剛那一項,自他來到這所鄉鎮醫院還從沒有遇到過,雖然他也不愿平庸的在這里醫治那些通過自身免疫力就能痊愈的頭痛感冒、發燒流涕,骨折劃傷;也夢想自己能在更重要的平臺上深研病理,但此時信仰似乎受到了沖擊,這一張薄薄的化驗單讓他變得無能為力。簡簡單單的一個數值便意味著一個四歲生命的倒計時、一個三口之家的不完整、一條生命不多時日之后的消失。
值班室門口,醫生舒緩了一下情緒走了進去,等著的崔慶看著一言不發的醫生問道:“醫生,孩子這個結果...”。
“孩子呢?”醫生沒有直接回答的問道。
“哦”沒有明白的崔慶說道:“跟他媽在車斗里睡覺呢,我去叫”說著就要往外走。
“不用”醫生連忙叫住他說道:“跟你自己說更好”。
崔慶沒明白怎么回事,簡單應了一聲“哦”便站在了那里。
醫生將單子打開來,點著“淋巴細胞”一欄說道:“單就檢測單子看,淋巴細胞百分比有點偏高,正常值不超過60%,現在孩子的這個比例到75%了,可能有血液病”。
崔慶沒有讀過書,也不明白醫生說的血液病是什么病,便說道:“那咋么可以讓她快點好?是給她打針還是掛液?。”
醫生看著眼前的男人,竟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后,用一種直接但又不挑明的方式說道:“咱鄉鎮醫院平時看看頭痛感冒、發燒流涕、骨折劃傷還行,芳芳這具體是什么病理性的還得用更專業的設備,這個咱們這里沒暫時還沒這個能力”。
“那我們就去縣里”男人直勾勾的看著醫生說道。
“縣里也不一定能治”。
“那就去市里”男人依舊追問著。
“市里條件會好一點”醫生似乎也不愿再打擊男人,但他也明白治療血液病的花銷可不是這個農村漢子所能承受的,便又提醒的說道:“要花很多錢”。
“多少都得花,男人掙錢就是為了家,媳婦、孩子就是家”男人收起了桌子上的單子說道:“謝謝醫生”說著走出了值班室。
擺動的門簾碰撞著,發出“嘩嘩”的聲音,看著消失在黑洞洞走廊里的男人,醫生撫摸著桌子上那本剛才被自己從肚子上拿下來的書,默默的放到了抽屜里。
車斗里,已經醒過來的李鳳靠著車幫看著站在車旁的崔慶問道:“結果出來了?”
崔慶沉默的點點頭,跨上了三輪車的座上。
“醫生咋說啊?”
“明天去市里”
說著崔慶便打著了車。李鳳也不再追問,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
依舊是那沒有星星的黑夜和那前方未知的道路,能夠感知世界的也就只有三輪車急匆匆的轟鳴聲和車燈前那一片兒剛剛夠看清道路的黃光。
大門前,崔慶推開門,將車推進院子里,從自己女人手里接過女兒進了屋,李鳳也下了車,將車斗里的被子抱在懷里跟了上去,快到屋門口的地方,一晃眼,看到屋門旁的凳子下壓了一張紙,便費力的彎腰撿了起來,因為抱著被子,也沒看,便進了屋。
“手里拿的什么?”崔慶看著李鳳手里的紙問道。
“我也不知道,剛才晃見在門榜的凳子下,我就拾起來了”
“哦”崔慶從李鳳手里拿過看了起來。
李鳳將被子放到一旁的柜子里走到近前問道:“啥啊?”
“咱家澆地的電表號”
“電表號?”李鳳不解的問道:“咱的?你回來了,誰澆的地?”
“趙哥幫咱澆了,這是澆完地,抄的號”說著崔慶從兜里拿出一張也寫著一串數字的紙說道:“這是開始澆地的時候我抄的號”。
李鳳這才明白過來:“這....”。
“先睡吧,等給妮兒看病回來,再謝趙哥吧”
“嗯”李鳳應了一聲輕輕的將床上的鋪蓋打開來說道:“鎮醫院醫生咋說的?”
崔慶脫著鞋坐到床上說到:“說是什么血液病,鎮上、縣里看不了”
李鳳坐在床的另一頭難過的說道:“那市里可以不?”
“現在這醫療條件,那些少胳膊斷腿的都能給保下,咱妮兒就是個發燒、流鼻血,有啥不可以的!再說市里不行那不是還有省里,省里不行還有BJ、上海呢,還能看不下個的血液病?!”
李鳳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抹著眼睛
崔慶看了一下墻上的鐘表說道:“行了,都還不知道什么樣呢就哭,趕緊睡,一會兒趕六點半的早班車,早點去”說著一骨碌身躺下了
李鳳也擦了擦眼睛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麥收季節的天總是亮的早一些,崔慶抱著還沒睡醒的女兒站在村邊的站牌處,李鳳拿著手里的紙篦子輕輕的給他倆扇著。“滴滴”兩聲響從遠處傳來,這是班車的習慣,意思就是提前提醒大家車快到了,提前在路邊等著。崔慶向肩上掂了掂孩子,做好了上車的準備,李鳳也扶了扶肩上背包的帶子。
這時端著早飯的趙國祥,邊往嘴里吸溜了兩口玉米糊糊,邊向崔慶家走去,來到門口,將手里的筷子放到碗上,騰出一只手叫門:“慶兒?慶兒?”,
“他們兩口起大早抱著孩子出去了”一個出門給豬圈倒食兒的老人對著正在敲門的趙國祥說道:“看著挺急的”
“哦”趙國祥輕應了一聲朝家里走去。
車上的崔慶可能是起的太早,看著車窗外流逝而過的麥田,不覺的困意來襲,便穩了穩懷里的孩子,靠著也已經有些許迷瞪的李鳳睡了過去。客車在麥田道路上的顛簸,反而成了最好的助眠劑,讓人睡的愈發的舒服,只有車屁股后騰起的那干燥的塵土,讓路兩邊的行人避之若浼。
車外的嘈雜聲最先喚醒了崔慶懷里的芳芳,從沒出過遠門的芳芳從懷里向窗外探出腦袋,看著那從未見過的世界。她輕輕的拍醒還在睡覺的爸爸,指了指外面,然后比劃著問道:“為什么他們都是兩邊走,不一起走?”
崔慶看著女兒,拿起她的手笑著說道:“兩邊走,大家不會撞到一起了呀”
小女孩看著手指說道:“那可以繞過去嘛”
這時旁邊的李鳳也醒了過來,指著窗外說道:“看那些紅紅綠綠的燈了沒?綠燈亮起的才能走,紅燈亮起的不能走”
小女孩好奇的把臉貼在窗戶望外看著說道:“燈?”
李鳳扶了一下懷里的包對著崔慶問道:“快到了吧”
“嗯,快了”崔慶也向窗外看了看說道:“應該再有兩三個路口”
這時懷里的芳芳開口道:“是那個一閃一閃的么?”
“對,是的,來,收拾一下,我們馬上下車了”崔慶說著將女兒放到地上給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幫著李鳳檢查了一下看有沒有落下的物品。
“前面是市醫院站了啊,下車的往門口走了”司機頭也沒回的在車廂里喊著。
“走咯”崔慶一把抱起女兒說道:“下車咯”,李鳳提著包默默的跟在后面。
果然還得是城市,鄉下的村子與之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別,特別是醫院門口,推著小車叫賣的,滿臉著急跑著的,歡聲笑語慢走的,形形色色的人在這里匯集。芳芳依偎在崔慶懷里兩只眼睛來回的看著這從沒見過的場景。
“那是啥?”芳芳指著一個賣小吃的攤子問道
崔慶朝著女兒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方剛掀開蓋布的玉米糕正冒著熱氣,“想吃啊?”崔慶微笑的說道
芳芳只是直直的看著玉米糕說道:“它的味兒咋那么甜?”
一旁的李鳳用肩膀頂了一下崔慶說道:“去吧,好爸爸”
崔慶笑著往上顛了顛女兒說道:“走,買一塊兒”
芳芳笑著趴在崔慶肩膀上說道:“好”,逗得崔慶李鳳倆人哈哈直樂。
一塊兒玉米糕在手里的芳芳像是被激活了孩子的天分,鼓鼓的腮幫子來回的嚼動著,也不耽誤小嘴哼唧著自己的調兒調兒。小手捧著玉米糕似乎擁有了所有的美好。小腦袋還隨著哼出的小曲來回的擺動著,不小心從嘴巴里掉了出一點,落在爸爸的肩膀上。便努力的將鼓起的腮幫子擠壓著,好騰出地方讓小嘴撅起來,“吸溜”一下,落在爸爸肩膀的玉米糕入嘴,那被擠壓的腮幫子也在一瞬間恢復了剛才鼓囊囊的樣子。
“好了,馬上進醫院了,來,收起來”李鳳說著伸手去拿女孩手里裝著玉米糕的袋子
女孩把手臂舉得高高的說道:“不要,不,我還要吃”
“醫院里面都是看病的,先系上袋子,一會出來再吃”
崔慶把女孩放到地上蹲下來,邊整理著她的衣服邊說道:“媽媽說得對,都是看病的,糕糕就會粘上細菌的,就不能吃了”
“我想吃”
“那這樣好不好,你咬一大口,我們系上,然后趕緊進去醫院,等你這一口吃完了,我們就出來,好不好”
女孩點點頭說道:“好吧”
“那開始啰,咬”
隨著崔慶的一聲喊,小女孩“啊嗚”的要下一大口后,拔腿便向醫院里面跑去。李鳳趕緊的拉住了她,崔慶把手里的玉米糕系好放到包里后笑著拉著他們走了進去。
寬敞的大廳,干凈的地板,條條有序的窗口讓站在大廳的崔慶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你好”一個聲音打斷了呆愣愣的崔慶
“你好,你好”崔慶趕緊回應著,這才發現眼前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年輕小姑娘站在身旁跟自己打著招呼。
“我是引導員,有什么可以幫您的么?”
“哦,看病”
“看什么科室?我給您指示一下”
“什么科室?”崔慶扭頭看了看身后的李鳳問道:“什么科室?”
“不知道”李鳳小聲的回答道
“哦,對了”說著崔慶打開打開背包,從里面取出了在鄉鎮醫院檢查的單子說道:“在我們鎮上的時候化驗的這個”
“哦”引導員打開單子看了一下說道:“化驗的血常規,那您到普外科吧,具體情況您可以跟醫生溝通一下,這邊”
“好好”崔慶說著收起手里的單子,把背包遞給李鳳,抱起女兒,快步的跟在引導員后面。
門診辦公室前,引導員敲了門,把崔慶讓進去說道:“這是我們科室王主任,你的單子可以讓他看一下”
“謝謝”
“不客氣”說著話引導員便又向大廳走去
房屋里,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散散慢慢的坐在桌子后面,也不知是太胖了,還是故意的,身上的白大褂就那么敞著懷在身上披著。
“坐”醫生指了一下桌子對面的椅子說道:“怎么了?”
崔慶趕忙把昨晚化驗的單子拿了出來說道:“王醫生你好,這個....我家孩子最近總是流鼻血,還發燒,這是在我們鎮醫院檢查的單子,說是什么血液病,他們看不了”
“血液病?”剛才還靠著椅背的醫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接過單子看了起來,胖胖的臉上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喉嚨也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片刻后,醫生站起身說道:“你們先等一下”說著拿起單子便出了門。只留下崔慶李鳳倆人板正的坐在那里。
王醫生出了門,上到二樓,來到了血液科的辦公室,屋里辦公桌前一個正端著水杯的白大褂看到他后打著趣的說道:“你這普外的跑我這血液的來遛彎來了?”
王醫生也沒接他的話茬,一臉嚴肅的將手里的單子遞給他說道:“老郭,看看這個單子”。
感覺出不對郭醫生放下手中的杯子,邊接過單子便說道:“怎么了?”
“看看”
剛還在打趣的血液科醫生,臉色也慢慢的凝重起來:“四歲!淋巴細胞百分比75%!”說著看向王醫生詢問似的問道:“有沒有其他癥狀?”
“患者說是伴有發熱、鼻腔出血”
“人呢?”
“我屋”
“走”
樓下,不知道情況的夫婦倆人一絲不茍的坐在椅子上,只有芳芳鬧著想要吃剩下的玉米糕。就在這時醫生走了進來。
“這就是”王醫生指著崔慶說道,崔慶趕快站起身,懷里的芳芳也安靜了下來,跟著下來的醫生來到崔慶跟前,摸了摸芳芳的額頭說道:“不燙了啊”,
崔慶趕緊說道:“下車前吃了退燒藥”。
“哦”醫生應了一聲說道:“這樣抱著孩子多不舒服,放下來”說著轉身對李鳳說道:“你是媽媽吧?”
“嗯”李鳳站起身輕應一聲
“放下包,帶著孩子跑跑、跑跑,這屋里面空氣不好,到外面跑跑”
“啊?”沒有明白什么意思的李鳳一臉不解的看著崔慶
崔慶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意思,便對李鳳說道:“拿上玉米糕,到外面讓她吃”
“呦,小家伙嘴饞了”醫生還在逗著芳芳說道
芳芳不知是害羞,還是只想著玉米糕,李鳳剛打開背包便一下搶過裝著玉米糕的袋子,朝外面跑去,李鳳連背包都沒來得及拉上就追了出去。
見母女倆都跑出了診室,郭醫生亮出了剛才看的單子,說道:“你這個化驗單我看了”
崔慶沒有說話,就是靜靜的看著醫生。
“從單子的化驗結果和孩子的表現癥狀來看....”醫生停了下來,沒有往下說
“孩子......?”崔慶忍不住的問道
“可能是血液病,但具體還得細查”
“這個病要怎么治?”崔慶追問著
郭醫生把手里的單子遞給崔慶說道:“以咱們市醫院的能力,如果是血液病的話現在治不了”
“那哪里能治,我們去”
“這個病看下來,孩子要遭很大的罪”
“那也得看啊!”崔慶呆呆的看著醫生說道:“那也得看啊!”
郭醫生也實在不知道再往下說什么,只能嘆息的說道:“去省里吧,也許還有希望”
崔慶默默的裝好化驗單,緩緩的拉上拉鏈說道:“謝謝”
這時芳芳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披散著頭發笑著抱住了崔慶的腿,后面跟著進來的李鳳連聲說道:“過來,過來”然后對著倆醫生道歉似的說道:“娃跑太快了,沒攆上”說著就要去拽女兒
王醫生一擺手說道:“沒事,沒事,這風風火火的多好,哦,對了”說著轉身回到坐診桌子里面,彎下腰拿出一個塑料袋子,邊打開邊走到女孩兒身邊說道:“來,叔叔這里有一個寶貝,看看”
孩子都是有好奇心的,雖然第一次見眼前的醫生,但對袋子里的東西可是沒有抵抗力的,芳芳伸著脖子看向袋子里,是一個黑白相間毛絨玩具小狗。
“是小狗狗”孩子的心是沒有絲毫掩飾的,喜歡之情溢于言表
“喜歡么?”
“喜歡,我家就養了一只小狗狗,也是跟它一樣的,有黑黑的,白白的顏色”對于一直在農村,每天跟樹枝,石子玩耍的孩子,這毛絨玩具可真的算是寶貝了。
“那就送給你了,回去讓它跟家里的狗狗做朋友好不好”說著王醫生把玩具狗從袋子里拿了出來遞給小女孩。
雖然喜歡,但畢竟還是孩子,看著王醫生遞過來的玩具,一個勁兒的往崔慶的腿縫里鉆。
“不行、不行,王大夫,不行”崔慶趕忙的用手推脫著
“有啥不行的,一個玩具,拿著”
崔慶再想推脫,旁邊的郭醫生也開口說道:“拿著吧,我們這出門就能買”,說著從褲兜里摸出幾張游樂場的票似略帶沉重說道:“還有,我這里有幾張游樂場的票,出門左轉兩三百米就到,帶孩子去玩玩、看看”
崔慶用手推著說道:“不行不行,這怎么能拿呢,一會兒出門就帶孩子去省里”
郭醫生一把攥住崔慶的手把票拍到他手里說道:“去省里面早一天去晚一天都一樣,不差這一會兒,既然帶孩子來了,現在也還有力氣跑,就去玩玩、轉轉”。
崔慶似懂非懂的說道:“那謝謝郭大夫”
這時王醫生也將手里的玩具放到芳芳的手里,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去吧”
“快謝謝兩位叔叔”
“謝謝叔叔”
“哎,乖,去吧”王醫生說著擺了擺手
崔慶夫婦跟兩位醫生道了謝,領著芳芳向醫院大門走去。
“哎!”郭醫生看著慢慢走遠的一家人不禁感嘆一聲說道:“多好的孩子”
旁邊的王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確定不再給他們檢查一下?”
郭醫生看著遠去的一家人說道:“沒必要多花這個錢”
王醫生略帶沉重的說道:“天意如此吧,我們盡到我們的心就好了”
“那個玩具不是你給你女兒買的禮物么?”
“禮物,下班的時候再去玩具店買一個就行了”說著又看了一眼芳芳說道:“但是這孩子,估計再也沒機會看新玩具了”說著看著郭醫生:“你那三張票不也是給家里人準備的嘛?”
“咱們什么時候都可以去”說著郭醫生一擺手:“回了”
“回吧,回吧”說著王醫生走進了診室。
出了院門的三口之家,按照郭醫生的指引向前走著,被崔慶拉著一只手的芳芳,抱著玩具開心的跳著。
旁邊的李鳳看著臉上沒有笑容的丈夫,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說道:“是不是咱這市醫院也看不了咱娃的病?”
“嗯”崔慶沉悶的應了一聲
“那我們怎么辦?”
“去省里,郭醫生說去省里可能還能看好”
“哦”李鳳不再說什么
“爸爸快點,爸爸快點”被拉著手的芳芳用力的往前墜著身子
“好好。爸爸快”崔慶說著也邁快了腳步
“媽媽你也快”
“哎,快”
確實不遠,剛沒跑一會兒,便到了游樂場,大門處,芳芳迫不及待的看著正在排隊的隊伍,眼睛放光的看著大門里面那從沒見過的大玩具。
歡樂的旋轉木馬上,芳芳緊抓著豎桿,嘴里興奮的喊著:駕駕駕;旋轉水槍前,一個個冒出來的“怪物”都被打退;快跑毛毛蟲車上的笑聲,讓人忘卻了所有的不悅。崔慶看著順坡而下滑板上歡快的母女,終于的嘴角出現了微笑。
芳芳跑了過來,拉著崔慶指著不遠處的摩天輪說道:“那個、那個”,
“好,走走走,拉上媽媽”
“媽媽走走”
“好”
這也許才是最幸福的畫面,爸媽拉著歡跳的孩子。
摩天輪上,崔慶緊張的死死地抓著護桿,而芳芳則像是一只好奇的小貓,溫順的趴在玻璃窗上看著地面慢慢變小的人。
出了游樂場的大門,崔慶給芳芳買了一個棉花糖,看著蓬蓬松松的大圓球,芳芳張著大嘴吧比了比說道:“好大啊”,逗得攤主哈哈大笑起來。
“走吧”崔慶一把抱起芳芳說道:“我們去省里”
“不回家一趟了?拿些衣服啥的”身后的李鳳提了一下包說道:“我沒想到咱去省里,包里就帶了吃的”
“不拿了,拿錢就行了,早去一天,早給孩兒看好一天”
“哦”李鳳不再言語
開動在馬路上的汽車帶來的永遠都是新的風景,從村里出來時的顛簸道兒變成了平坦發亮的柏油路,路兩旁也由微微泛黃的小麥變成了綠蔭蔥蔥的四季青,汽車的屁股后面也沒了塵土飛起的尾巴,似乎一切都變得美好。
省城的熱鬧是無與倫比的,那仰著脖子也不一定能數清的高樓讓芳芳著迷,醫院門口的汽車跟村里放羊老爺爺的羊群一樣亂、也一樣擠。
崔慶來到掛號臺前花了十幾塊錢掛到了說是血液科最知名專家的號,身后的李鳳看著手里的紙片不解的問道:“排隊也要錢啊?”
崔慶輕噓一聲:“別說話”
候診室,人頭攢動,人聲鼎沸,熱鬧的像是菜市場,但不是什么叫賣聲,也沒有什么討價還價聲,基本都是病人的呻吟和惆悵的嘆息。
崔慶找到血液科的等候區,這里排號的人并不多,算上他們也就四五個,長椅上,崔慶看了看懷里睡過去的芳芳說道:“剛才還數車呢,這就睡著了”
李鳳拿著手里的號對了一下不遠處的大屏幕便說道:“該睡了,這折騰的,1.2.3.4還有四個”
崔慶往長椅的靠背上用力靠了靠,伸了一下腿后,放松的說道:“不用看,到了就會喊的”
“哦”李鳳應了一聲將手里的掛號便紙放到了衣服的口袋里,看了一眼崔慶懷里的孩子,心里一驚的說道:“鼻子是不是又流血了”
“啊?”崔慶一驚,趕忙坐直,確實,芳芳的鼻孔兩股鮮亮的血條正在緩緩的流出來。
“趕緊拿紙,快!”崔慶急急的說道
“哦,哦”李鳳慌亂的打開背包拿出自帶的紙卷,扯下一塊擦拭著
“哎呀,怎么這么慢”此時的崔慶沒了剛才靠在長椅靠背上的輕松
“我們先進去啊?”李鳳詢問的說道
“不行,咱看病別人也是看病啊,這也沒幾個人,等等,等等”
李鳳也不再說什么,只顧忙著擦掉孩子鼻孔里流出的血。
時間在這一刻成了熬人的劊子手,你想讓他快一點結束,但它的每一秒卻都滴答的那么清晰。
“崔芳芳請到診室就診”這一聲現在成了最期盼的話,崔慶抱著孩子快速的走進診室,李鳳提著背包在后面緊跟上來。
“慢點,慢點,別摔了”醫生看著慌慌張張小跑進來的崔慶問道:“孩子怎么了?”
“孩子又暈過去了,還流鼻血”崔慶緊張的說道
“又暈過去了?”醫生探身向前看去問道:“以前暈倒過?”
“嗯,是”
“看過沒?”
“看過,看過”轉身對李鳳說道:“化驗單子、單子”
“哦”李鳳放下背包,從口袋里拿出化驗單子遞給崔慶
“好燙啊!以前暈倒的時候也燙么?”醫生伸手摸了一下芳芳的頭說道
“嗯,有的時候燙”崔慶說著將單子遞給醫生說道:“說是什么血液病,我們那邊看不了,市醫院說是讓來省里看看,還有可能看好”
“血液病?!”醫生一臉疑惑的拿起單子看了起來,臉色慢慢的變的凝重起來
片刻后醫生放下化驗單子說道:“就單子和癥狀來看,是有明顯的病癥,但是要確定的話,還是需要進一步的檢查,你看,你們怎么決定?”
崔慶抱緊了懷里的孩子說道:“檢查,看啊”
醫生嘆了口氣,語氣似有深長的說道:“但提前給你們交代一下,接下來的檢查或者是治療都是很熬人啊,不單單是孩子”
“那也得治!”崔慶堅定著自己的想法
“好,先安排住院,接下來的流程都會有專門的護士給你們安排”說著醫生在一張紙上刷刷點點的寫了些什么,又打了一個電話后遞上紙條說道:“住院部六樓,去吧”
“哎,好,謝謝醫生”說著崔慶夫婦退了出來。
離開了門診的倆人抱著孩子,一路詢問著來到了住院部,這里沒有剛才候診室的喧囂,但卻安靜的讓人不寒而栗,那些躺在推車上被推進推出的人,穿著同樣的衣服,剃著同樣的光頭,身邊守候的家人有著同樣的疲憊和麻木;而那些坐在輪椅上的反而看著更像是健康人,臉上偶爾的會多多少少有一絲笑意,但也顯示那么的無力,沒有一點一絲的生氣,人間煙火這個詞似乎跟這里掛不上一點邊兒。
“你好,我們是門診過來的”崔慶來到護士站拿出剛才醫生寫的紙條
“哦”護士接過紙條看了一眼說道:“崔芳芳,身份證”
“孩子太小身份證還沒下來,戶口本可以不?”
“也可以”
“那個,你好我問一下,這個大概得住多久?”崔慶邊遞上戶口本便問道
“這個不一定,得看病情和治療時間”
“哦”崔慶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李鳳
片刻后,護士把戶口本遞給崔慶然后在小女孩的手腕上戴上了一個手環說道:“跟我來吧”,說著起身領著他們朝病房走去。
病房里,并排放著三張床,挨著門口的那張床位,一個老人正閉著眼睛在睡覺。
“你們在這個”護士指著中間的病床說道:“今天就不安排檢查了,記得今晚過了十二點以后不能再吃東西,明天早上也不能吃,明天上午有檢查,哦,對了”剛要轉身的護士又回過身說道:“一會去交一下費,不然明天沒辦法做檢查”
“哦,好,那個....我們是在哪交?交多少?”崔慶將芳芳放到病床上蓋好被子問道
“到樓下住院繳費窗口報崔芳芳手環上的住院號就行,先交三萬吧,后面再慢慢交”
“哦,好好”崔慶應著,但似乎臉上有些許的難言之隱
“然后就是,有啥緊急情況的,到護士站找值班的人就行”說著護士走出了病房。
“嗯,好好,謝謝,謝謝”看著走出病房的護士,崔慶默默坐到了床邊上
“當家的......”李鳳欲言又止
“別說了,卡給我”
“嗯”李鳳打開背包,拿出里面本準備帶在路上的吃食。然后從最里面的一個小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的錢包,打開錢包拿出了里面的卡說道:“給”
“嗯”崔慶接過卡,看了看芳芳手上的腕帶出了病房門
都說醫院是一個城市消費最高的地方,現在在崔慶看來這可不是一般的高了,三萬在農村,一個家庭兩年的花費都夠了,但是在這里也就是一個預存錢,拿著收費憑證,崔慶臉上的惆悵更是增加了幾分,怔怔的站在電梯門口前,嘈雜的人聲似乎被屏蔽掉,只留下一個肉體空蕩蕩的停在那里,片刻后,電梯開門的播報聲才讓他回過神來,默默的跟著人流涌進了上行的電梯里。
“交過了?”病房里的李鳳看著走進來的崔慶說道
“嗯”崔慶應了一聲,把銀行卡遞給李鳳,把繳費的憑條隨手扔到了床頭的柜子上
“把那個繳費的條子收好,出院的時候要用的”旁邊床位上的老人睜開眼睛慢慢的欠起身說道:“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院”
“哦”崔慶把憑條拿起來提給了李鳳
“你倆誰啊?”老人指著自己手環問道
“啊?”崔慶迷怔了一下說道:“不是我倆,是孩子”
“啥?孩子?”老人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躺在病床的芳芳說道:“這孩子.....”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出口,但卻停住了,隨后嘆了口氣弱弱的說道:“這孩子可算是受了罪了”
崔慶沒有言語,只是面露難色的笑了一下
“你們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俺們鎮上,縣里,市里都說看不了這病,最后讓來省里這邊試試的”
“孩子叫啥?多大了?”
“芳芳,四歲了”
“哦,多好的孩子,哎,算是受了罪了”老人喃喃自語的說道
這時一名年輕的中年人走了進來,手里還提著打飯菜的食盒,進門看見崔慶他們點頭道了一聲好后,沖著床上的老者說道:“爸,吃飯了”
“哦”老人輕聲的應了一聲掀開被子,坐在床邊,“這是我兒子,王翔”,崔慶似笑著沖著中年人點了點頭。
王翔把老者安頓好后對著崔慶說道:“大哥你們這?”
“孩子,說是血液病”
“啊?”王翔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孩子啊?!”
崔慶點點頭,似乎這個話題是個死胡同,這個病出現在孩子的身上,似乎讓人不能接受,就像一絲將要破苞而出的花蕊,還沒有好好的來迎接世界,便被死死的包在了花苞里。
“那個..”中年男人將話題一轉的說道:“你們還沒吃飯吧,要不我給看著孩子,你們先去吃飯吧,外面天都黑了”
“對,你們去吃飯,讓他給看著”一旁的老人也說道
“我們帶的有,帶的有”李鳳說著將帶來的背包打開從里面拿出吃食
“你們這個你倆吃還行,孩子盡量吃熱飯”王翔說著似乎意識到什么說道:“哦,對了,那個..”說著從兜里摸出飯卡說道:“這會兒辦卡的應該已經下班了,來拿我的卡,去吧,坐電梯直接到負一層就是餐廳”
崔慶推辭著,一旁的老者看著說道:“行了,你倆別推讓了”,倆人停了下來,老者沖著說道:“王翔,你去跑一趟,給打一份去”
“好”王翔倒是爽快,應了一聲就要起身
“我去,我去,我去”崔慶趕緊攔著,從王翔手里結果飯卡說道:“我去,謝謝謝謝”
出了門崔慶在電梯里看著手里的飯卡,長出一口氣,似乎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
這時,床上的芳芳也醒了過來:“媽媽,媽媽”
“哎”正在整理東西的李鳳趕緊的走過來抱起她說道:“醒了”
“娃娃呢?”
“哦,這呢,這呢”李鳳說著從床頭的柜子里拿出在市醫院時醫生送的毛絨玩具
“好漂亮的娃娃啊”臨床的老人笑著說道
芳芳看著老人,枯瘦的身軀,光光的頭,非但沒有害怕還遞過去玩具說道:“就是啊,你看”
老人用手摸了一下,慈愛的笑著說道:“哎呦,真軟乎啊”
“對啊,可軟乎呢”芳芳把玩具放到面前用手打理著玩具的毛說道:“我可喜歡呢”說著邊哼唧著不知什么的調調兒邊打理起玩具的絨毛起來。
這時護士走了進來,來到老人的床邊,還沒等護士開口,老人便說道:“來了,來吧”說著伸出一只胳膊挽起袖子露出了更加枯瘦的胳膊。
護士笑著把一個血壓器粘到了老人的胳膊上,護士又準備張口說話:“您...”同樣還沒等護士說完,老人便說道:“今天吃得好,大小便也好,呼吸也沒不舒服”護士笑著說道:“那挺好”這時血壓儀也響了起來,護士看了一眼說道:“血壓也挺好”,說著收起儀器,拿起床頭的一個本本寫著什么,“好了”護士放下本子說道:“您老好好的就好”說著走出了病房。
芳芳看著老人放下的上衣說道:“爺爺,她剛才給你胳膊上粘的啥啊?”
老人笑呵呵的說道:“爺爺病了,那個是給爺爺看病的”
芳芳緊抱著玩具說道:“爺爺疼不疼?”
“呵呵,不疼,不疼”
這時崔慶走了進來,道了聲謝,把飯卡還給了王翔,來到床邊看著芳芳說道:“我家寶貝醒了,看”說著把手里的餛飩提了起來說道:“芳芳愛吃的,隔壁床爺爺讓給你買的”,芳芳歪著頭說道:“謝謝爺爺”說著把手里的玩具又遞了過去說道:“爺爺給你”。
老人笑著說道:“爺爺不要,快吃吧,快吃吧”
芳芳一口吃下爸爸喂到嘴邊的餛飩,嘴里哼著小調調。
“好吃吧?”老人煞是認真的看著問
芳芳塞得鼓囊囊的小嘴“嗯嗯”的應著,小腦袋也一點一點的
“好吃爺爺以后都給你買”然后又看著崔慶說道:“給孩子好好吹吹,別燙著”
沒等崔慶說話,芳芳咽下嘴里的餛飩說道:“不燙,不燙”
老人用甚是喜愛的眼神看著芳芳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芳芳又吃下一個后,歪著頭看著老人說道:“爺爺你也吃一個吧,可好吃了”
老人笑著說道:“爺爺不喜歡吃,你吃,你吃”
“哦”芳芳又咽下一個說道:“那爺爺喜歡什么?”
還沒等老人說話,旁邊的王翔開口說道:“這個爺爺啊,喜歡看老太太跳廣場舞”,逗的大家哈哈笑起來
說的老人滿臉不好意思的拿著床邊的拐杖就往他身上打,說道:“去去去,你給我接杯水去,就你話多”然后收起拐杖說道:“還有,你往后這幾天打地鋪!”
王翔倒無所謂的說道:“沒問題啊”
這時護士走了進來說道:“可算是在咱們病區聽見笑聲了,說什么呢,笑得這么開心啊,”然后看著老者問道:“老爺子,你怎么不笑啊?”
老人眼都沒抬一下的說道:“人老了,笑點高”
又是惹得眾人一陣哈哈大樂。
護士走到芳芳床邊摸著她的頭說道:“吃這么一大碗啊,真厲害”然后將手里的單子遞給崔慶說道:“這是明天檢查要用的,你放好,明早會有人來叫你們,記得過十二點就不能讓孩子再吃東西了”
“哎,好”崔慶趕緊將手里的碗遞給在床另一側的李鳳,然后接過護士給的單子說道:“還有啥注意的沒?”
護士看了一眼芳芳說道:“換上病號服,不要穿自己的衣服,其他的沒了”
“好好”
護士離開了病房后,剛才還在歡笑的王翔此時臉上沒了笑意,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也出了病房。
“來,寶貝,我們換上這個衣服”崔慶把吃干凈的便當盒子放到一邊后拿起床頭放著病號服在芳芳身上比了比說道:“哎呦,都能當麻袋用咯,來,我們把芳芳裝起來吧”說著便伸手去抓,小女孩一個轉身笑著跑到了床的另一頭,崔慶拿著衣服慢悠悠的向她走去說道:“來咯,我來咯,我要抓住你了”,小女孩大笑著撲倒了另一側媽媽的懷里。隔壁床的老人看著這歡喜的一家,自然是喜笑顏開的,想想平時只有自己一個人,整個病房區都是沉悶的讓人壓抑,這無疑是漚熱高壓中的一縷涼風,讓人舒適。
正在埋頭寫寫畫畫的護士也被這笑聲驚擾的抬起了頭,“怎么這么大聲?”一名護士站起身剛要向外走,便被旁邊的一個年長的拉住說道:“坐下,坐下”年長的護士也放下筆,感嘆一聲說道:“咱病房區從來都沒聽到過笑聲,這笑聲對于咱病房區的病人來說,可比吃到肚子里的藥效果還好,笑就笑吧,多好聽”
站起來的護士“哦”了一聲,便坐了下來,也不再說什么。
病房里,換好病號服的芳芳上下擺動著胳膊,那空蕩蕩袖管也隨著上下扇動:“大蝴蝶,你們看,我是超大的蝴蝶”,說著面向老人:“爺爺,爺爺,我給你跳個舞吧”
老人一臉驚喜的看著她說道:“哎呦,我們的大蝴蝶要開始跳舞了,好好好”說著便鼓起掌來。
芳芳哪會什么跳舞,只不過是小孩子喜歡扭動的天性罷了,而這也恰恰是最好看的,沒有標準,沒有章法,沒有約束,反而卻是最舒展,最放松,讓人看著最愉悅的。輕松歡悅的笑聲再次回響在病房。
第二天一早還沒睡醒的芳芳便被崔慶抱起跟著醫護人員開始了檢查,開始的抽血等檢查崔慶都哄著做了下來,直到要做胸骨穿刺取骨髓液的時候,崔慶本一直堅持著沒有皺過的臉也不忍的擰到了一起。
醫生在芳芳的胸骨前涂上大片的消毒碘伏,并蓋上一塊無菌布,無菌布中間位置空出一個洞,正好可以把需要穿刺的部位漏出來。醫生向旁邊看護的崔慶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要開始了,崔慶點點頭不自覺的抓緊了躺在病床上的芳芳。
芳芳也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樣,看著崔慶說道:“爸爸不用緊張,我不害怕”。
崔慶勉強的擠出一點微笑,但手卻沒有松開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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