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哥，不要，要扔，也該把我扔下啊！”

回應他的是劉遠的慘叫聲。

吳丘不敢回頭，他拉緊韁繩，馬兒一路飛奔。

水袋應該是冰涼的，可他仿佛感覺到死去的兄弟們的體溫。

“回去，一定要回到新城鎮！”

……

劉興劃著竹筏停在護城河的岸邊。

突然見，遠處沙塵揚起，一騎在風沙中出現。

劉興睜大眼睛想看見馬上之人的樣子，莫非是他的兒子回來了？

后面跟來的數名騎兵，一看打扮就知道回鶻人，看來前去取水的十多人，如今只回來一人。

“劉遠，一定要是你啊，一定要是你！”劉興反復念叨著。

他當伍長這么多年，不至于連逃往西夏的能力都沒有。

是劉遠一定要留下來，他說守護不了瓜沙，也要保護好這一座小鎮。

他這輩子，就劉遠一個兒子，劉遠留下，他逃走又有什么意義？

就連去取水的計劃，也是劉遠安排的，無論他怎么勸阻都沒有用。

要是早知道會遇到長安仙人，他就算以死相逼，也要把兒子留下來。

說來荒唐，早上還缺水，現在他腳底下踩著的，是用也用不完，干凈透亮的水。

……

吳丘遠遠的看見新城鎮的城墻，以及城墻下波光粼粼的一條長帶。

“那是什么？好像是河水……”

血一直在流，他意識也開始模糊。

“難道說我出現幻覺了？或者說，這就是死后的世界，那里是黃泉？”

在走近些，看得清楚了，真的是水，那是圍繞在城墻周圍的一條大河！

“劉叔，你是來接我的嗎？你也死了？鎮上其他人還好嗎？”

劉興也看清楚來者的臉，吳丘，是他的老對手吳漢山的兒子。

“你說什么胡話，趕緊上來！”

劉興來不及問自己兒子的情況，牽著馬就要上竹筏，但是馬有些害怕，搖頭晃腦就是不肯上來，眼見匈奴騎兵越靠越近，劉興跳上岸朝著馬屁股就是一腳。

馬兒受了驚，居然轉身要往回跑！劉興被拖倒在地。

遠處，回鶻人飛來一箭，馬兒轟然倒地。

“壞了，進入他們的射程之內了。”劉興趕緊丟下馬，把摔倒在地的吳丘拉上竹筏。

……

“頭兒，那不會是河吧？”一個回鶻人問。

“怎么可能，要是他們這有這么一條河，還需要去我們那偷水？不管了，把他們射死再說。”

回鶻人搞不清楚這群漢人的腦回路，都有這么一條河，居然還要去偷水？

不過他們的任務就是殺光漢人，紛紛朝河中射箭。

曹霜兒和一眾鎮民用力地拉著拴在竹筏上的繩子，要把他們拉回岸上，但一箭射來，正中劉興！

竹筏到了岸邊，回鶻人箭雖然還能射到，但已經失去了準頭。

回鶻領隊看了看這難以逾越的大河，心中波濤起伏。

他們也生活在這片區域，怎么從沒聽說過有這樣一條河。

“頭兒，怎么辦？”

“回去上報。”

……

不過回鶻人的首領骨力阿扎比他們更早知道，新城鎮附近出現神跡的消息。

那時他得知曹賢惠居然拋下瓜州，便馬不停蹄地殺過去。

瓜州城漢人遠比新城鎮更多，來不及撤退的人也更多，他占領瓜州后，縱容部下大肆屠殺，而他自己也開始享受。

如今拿下瓜沙二州，他已經不再需要接受東邊甘州的回鶻首領指揮，他已經和甘州回鶻平起平坐了。

就在他靠著美人，品著葡萄酒時，突然，親兵來報，打斷了他的雅興。

“大王！漢人有妖女！”

“大王我們不是對手的，一定是我們殺戮太多，遭到神明的譴責……”

“說什么屁話！”骨力阿扎一腳把來的人踢到，好不容易才把他們的話理清楚。

“能讓人飛到天上掉下來摔死？妖言惑眾，拖下去斬了！”

“不要啊，大王！”

這群從李長安手中死里逃生的回鶻人，死在他們首領手下。

骨力阿扎，雖然不相信他們帶來的情報，不過一支小隊戰敗，還是值得在意的，便叫來親兵，讓他通知駐扎在新城鎮附近的回鶻部落首領速速占領新城鎮，然后調查一下有無妖女事件。

沙洲回鶻不是一個部落，而是許多部落共同組成的，在骨力阿扎的串聯下發動這次造反。

新城鎮這邊的回鶻部落，第垣部的首領達達不華收到通知，也覺得荒謬，但拿下新城鎮是遲早的事情，原本以為歸義軍會有所抵抗，他為了避免傷亡才久久沒有行動。

但現在收到消息，骨力阿扎都殺進瓜州城了？

他趕緊命人前往新城鎮。

……

吳丘睜開眼，父親就在面前，其他鎮上的人也關切地看著他。

“你醒了？”

吳漢山欣慰的笑著。

“我還活著？”吳丘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傷口，都用布料包扎好了。

他來不及和父親寒暄，從懷中掏出四個水袋，對著眾人說。

“我們拿到水了，喝吧，你們快喝吧！”

大家的笑容都僵住了。

“你們怎么都不喝啊。”吳丘問，他眼里的是抑制不住的淚。

他被取水時與回鶻人搏斗，被砍得遍體鱗傷時沒有哭，劉遠大哥為他犧牲的時候沒有哭。

現在他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條河，他哭了。

“帶我出去看看吧！”

走出城門，他又看見那條大河，這不是幻覺，他伸出手，觸碰那清澈見底的水，比他們弟兄們，從回鶻人手中搶來，沾著血的水要干凈的多。

“所以我們做的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嗎，所以劉大哥他們所有人的犧牲，都是沒有意義的嗎？”

吳丘逐漸變得歇斯底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那是有意義的！”

清脆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吳丘轉過頭去，看到一名樣貌靚麗的女子款款走來，似乎全身上下散發著圣潔的氣息。

這女子不是新城鎮的人。

擁有用不完的水后，曹霜兒也能洗漱一番，退去滿面土灰的她，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李長安還在院子里打掃，錯過了這等光景。

曹霜兒對吳丘說：“你看眼前的這條大河，還有我們的食物，都是長安仙人賜予的，你們的努力，仙人一定看在眼里！”

“正是你們的努力，才感動了長安仙人，讓他出手幫助我們。”

在曹霜兒的安慰下，吳丘也漸漸恢復恢復神智。

曹霜兒也能松口氣，心中隱隱有些擔心，自己拿著仙人的名義說教，仙人不會怪罪下來吧。

不過仙人走時也說，讓她照看好所有漢民，安撫歸來的英雄，應當也是她的職責所在。

“對了，劉叔呢？”

吳丘想起自己最后是被劉興拉上船，一天之內，他被這一家父子救了兩次。

在回來的路上，他就發誓，要替劉遠盡孝的。

“劉伍長他中了一箭，還在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