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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踏盡公卿骨

柏兒?

宋長柏?

宋進勇獨子,二十歲就考中舉人,杭州城里年青一代最負盛名者?

沈信震驚地看著木盤上那個鮮血淋漓滿臉驚恐的腦袋,心中五味雜陳,原來這就是曾經英氣勃發的宋長柏。

他不認識宋長柏,但不止一次聽自家兒子提起過,他們關系…很好。

另一個腦袋是誰?

難道也是哪位官員家的兒子?

沈信鎮定自若的臉上終于起了一絲變化,有些驚駭,有些茫然,又有些…慶幸。

幸虧,他沒跟林余作對。

這根本就是個任意妄為的瘋子,不講一點官場規矩的,偏偏又背靠總督府。

一位四品大員獨子,他竟說殺就殺。

林余端坐喝茶,看戲一般地看著屋內鬧劇,體貼解釋道:

“沈都使,你似乎并不認識這兩位年輕才俊啊,我為你解釋一二。

在宋副使懷里的這個名叫宋長柏,我雖砍了他,但其實也不大認識他,咱還是說說另一個吧。

他叫蔣云秋,按察使司蔣千戶之子,前幾日因他伙同倭寇干擾我辦案被抓進了總督府。

我可沒屈打成招,只關了幾日,還準備送到知府衙門審理來著,他突然就崩潰了。宋長柏的罪行,就是他一手揭發的。”

林余略帶調笑姿態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一時間,眾人皆嚇得面無血色,乃至于還在嚎啕大哭的宋進勇,也頓時止住了嚎哭,站起身來,滿眼憤恨地盯著林余。

他咬牙切齒問道:

“敢問林參將,我兒所犯何罪?他日日在家讀書以備秋闈,何至于就惹了你林參將,招來殺身之禍!”

“這話倒是不錯!”林余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一片惋惜神色:

“總督府親衛持我令去抓他的時候,他還在苦讀圣賢書呢!

府外紛亂至此,府內讀書依舊,可敬可嘆。

如此人才,我也不忍他當了鬼卻沒有書讀,特命親衛拿來了他死前讀的最后一本書,如今正好當著大家的面燒給他,望他做個君子鬼。”

眾人身后手托空木盤的親衛聽了,忙從懷里掏出一本薄書冊,走了過來呈給林余。

薄書冊封頁上寫有《論語》二字,林余拿到手里,隨手一翻,不自禁就笑出了聲。

宋進勇憤怒更甚,一雙眼神直欲噬人,沈信忙湊了過來,替宋副使瞟了一眼,面色隨即大變。

“荒唐!”

他大吼之后,心思急轉,竟一把奪過《論語》,撕成兩半,又撕成兩半…狠狠甩到地上,書頁落得到處都是。

所有人這才看清楚了,所謂《論語》里面,根本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圣人言,而是一幅幅圖畫。

圖畫里,描繪著一幅幅男女交合的奇妙姿勢。每一幅畫旁邊,又標注著姿勢名稱和對女子體貌的詳細點評。

這哪里是《論語》,分明是《淫語》。

林余瞧著沈信氣急敗壞模樣,心里不禁樂了,你個武舉人出身的武將,倒仿佛比在場的幾位殿前進士更要在乎孔老夫子的顏面。

孔老夫子地下有知,定會保佑…你兒子中狀元的。

但也許還會有另外的問題,按蔣云秋的說法,你沈信的兒子,喜歡練武遠勝女人,喜歡被捅遠勝捅人。

要不,今天送進屋子里來的,該是三顆腦袋了。

沈信大概也是知曉自家兒子和蔣云秋、宋長柏之間的關系,但又沒知道得那么深刻,心虛之下,做事就粗糙了些,急不可耐地替林余“主持公道”。

他把所謂的《論語》往地上一撒,屋子里眾人頓時明白宋長柏是個什么貨色了。

這樣的人被殺,恐怕不僅不無辜,還有內情。

林余與沈信之間,形成了一道不必言說的同盟默契。

沈信把薄書冊扔到地上后,陰沉著臉問道:

“《論語》?哼,宋副使,令郎要自比圣人吶!

只是不知,此事要叫朝中御史們知道了,他們會不會認這位宋長柏圣人!”

宋進勇臉上頓時冷汗連連,懷中腦袋仿佛也變成了冰塊,凍得他一時語塞,不能回答。

春宮圖,不是什么要命的東西,哪個深宅大院沒有大把。

但把春宮圖命名為《論語》,自以為是地圖畫點評,每一頁文字還以“宋子曰”開頭,這不是找死,這是要帶全家升天吶!

要不是他已經死了,宋進勇再殺自己兒子一次的心都有了。

“沈都使,”宋進勇艱難開口,爭辯道:“犬子色令智昏,以致做出糊涂事,可哪家的公子哥年輕時不慕艾,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吧,何至于就被割了腦袋,還被如此羞辱!”

沈信朝林余瞧過來,是啊,他宋長柏色令智昏,行事荒唐,又干你總督府何事,以至于鬧得如此不可收場。

如今倒好,與宋長勇結下大仇,與錢良元勢若水火,只剩下一個張大緒暫時得以籠絡。

若早知你林余召集各衙門主事前來蕓苑是為了這些,我寧愿沒有平亂功勞,也不來趟這趟渾水。

沈信心里恨透了林余,可為了自家兒子不受株連,嘴上卻又要再為林余解釋幾句,力求按住宋長勇的怒火。

然而此刻,林余前踏一步,彎下了腰,一張書頁一張書頁地撿起,淡淡說道:

“沈都使,此為宋長柏殺人罪證,可毀壞不得。宋副使如此義憤填膺,正好,宋長柏淫殺三十二位良家女子的兇案,總督府就移交給按察使司衙門結案了。你若敢徇私,我連你一同砍了。”

林余此話,擲地有聲,如石投河面,掀起無限漣漪。

屋內眾人,陡然醒悟!

所以,這一頁一頁,根本就不是什么春宮圖,而是宋長柏每淫殺一位女子,就圖畫記錄一頁。

若此事為真,砍了…不冤!

只可惜宋副使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還要親自確定自己兒子罪名,不知該有多痛苦。

張大緒激靈一下,頓時想通了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忍不住問道:

“林參將,莫非宋長柏所殺三十二名女子,就是被葛燈芯騙來后賣給青樓娼館的那些?”

“這倒不是,”林余話語一頓,意味深長笑道:

“張參政不是疑惑錢同知為何不肯將此事通報總督府么,我替他向你解答。

書頁中的女子,并非出自青樓娼館,而是葛燈芯挑選出來,專門預備給各位浙地官員及其子孫把玩的。

蔣云秋玩的收斂些,據他說,玩死過三位。

宋長柏玩的狠毒些,滴蠟鞭打、割奶挖舌,僅值得被他記入書冊的,就有三十二位。

可惜啊,蔣云秋今晚招供后,胡管家當即派人去了葛家搜尋證據,卻只剩滿目瘡痍,已經找不到葛家與浙地官員的往來賬本了。”

宋長柏之事,是林余和沈信離開總督府前往蕓苑之時,蔣云秋突然招供了的。

也算是幸運,要不是民亂已起,蔣云秋明天就會被移交給知府衙門。到時候,錢良元能否挖出此事,是否會選擇隱瞞,就是完全未可知的事了。

林余來蕓苑后,胡管家當即把審訊進展告知了他,原是想讓林余借助此事,拿捏住按察使司衙門,從而讓宋進勇站在林余這邊。

可惜,胡管家的愿望落了空。

林余聽完親衛匯報,心里的憤怒根本就壓不住,去他娘的官場制衡,惹怒了老子……

他立刻令親衛去宋府抓來了宋長柏,和蔣云秋一起砍了頭,又把兩顆頭顱,送到了眾人面前。

看著宋進勇的痛苦哭嚎,壯烈激辯,他愈加心煩,愈加想把這官場殺個血流成河。

張大緒聽到賬本已經尋找不到,不知為何,心中竟沒有惋惜,而是下意識地感到幸運。

他不禁為自己的想法羞愧起來。

可按林參將所說,涉及到淫殺案里的何止宋長柏、蔣云秋兩人,更有無數浙地官員及大戶家的公子哥們。

張大緒看著失心落魄的宋進勇,心中那絲對自己兒子人品的堅定,剎那間崩潰。

如今剛好不是么?

葛燈芯死了,窮兇極惡的宋長柏死了,助紂為虐的蔣云秋也死了,夠了,足夠了!

那些女子,不過是窮家女子,原本就是要去當丫鬟的,如今有一位四品大員家的公子賠命,夠了,足夠了!

張大緒心中堅守的“百姓日用即道”,從大義凜然到被僥幸和恐懼擊潰,不過瞬間。

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說道:

“賬本丟失,實在可惜,以致那些可憐女子的冤屈竟不能得到伸張,但這也是無奈……”

“可以伸張啊!”林余陡然咧嘴笑道:

“物證丟了,還有人證嘛,那些女子便是人證。

明日午時,杭州右衛和杭州前衛的兵士會押送全杭州城的官員和大戶公子到菜市口。

在那里,我會讓這些女子認人,認出一個,我殺一人;認出十個,我殺十人;認出一百個,我殺一百人;若是全部認了出來,我就殺得杭州官空。以命抵命,如此,才算是伸張冤屈。

張參政,還有諸位,提醒你們一句,你們回到各自衙門之后,若不想坐以待斃,盡可在明日午時前,號令府中家丁小廝來總督府捉殺我林余。

否則,明日殺人場上,可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民亂,以血起,以血止。

明日,他要這血,流自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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