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馬慢步，動靜不是很大。

所以走進來一段距離，才有治安員發現他們。

乍看3人騎兩馬有些滑稽，再看就謹慎對待了。

大喝一聲“站住”，然后招呼附近的伙伴一同過去。

這么做，主要是對方的著裝打扮有些別扭。

身著儒袍，胸背卻十分厚實，手指也相當粗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讀書人。

別說他們這些被篩下來做治安員的人，就是城防軍，也有半數不如他們壯實。

王荀回過神，拉停馬匹，沉默地觀察這些手持紅頭棍的男人。

從手持紅頭棍的姿態和多人協作的默契來看，這些都是受過正經訓練的……衛兵？

這般警惕，某是被看穿身份了？

王荀看著步步逼近的人，有些糾結要不要調頭逃走。

來之前，以為所謂沐神教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教派，所謂初陽城不過是占山修建的寨子。

現在，沐神教也好，初陽城也好，都超出了預料。

而且靈石縣令的表現很可疑，說縣蔚帶縣里男丁進山團練，明顯是有意隱瞞神教的存在。

可是，既然不想讓某知曉，縣令為何不將某牽制在靈石縣？

放任某追來，不一樣會暴露？

難道說，這是陷阱故意讓某來的？

轉念間王荀想了許多，看到的卻又與所想的有些出入。

圍過來的人都只拿著沒什么殺傷力的紅頭棍，也沒有人想去堵城門口。

他們的眼神里有警惕，卻沒有敵意，這便是王荀猶豫的原因。

“你是哪里人？來初陽城是做什么的？”

那名喝止的治安員走到一定距離發問，王荀用事先想好的理由回答：“俺們是青州人，正在游學。途徑靈石縣，聽說縣蔚大人帶大伙進山團練，俺們好奇便尋來了。”

“青州，在哪里？”

“青州在京東路。”

“京東路又在哪？”

好家伙，你是半點國家山河都不懂啊！

王荀思忖片刻，問：“黃河可知？”

“怎會不知！”

“青州就在黃河最下游那段，東邊臨海的那片地方。”

治安員做恍然大悟狀，然后說：“不知道，臨海是什么意思？”

“……”

王荀直接被他給整無語了，這都不曉得，要如何解釋才能說得明白？

這時從頭頂傳來聲音：“相公別理他，這貨大半輩子都沒出過靈石這方地界，與他說再多也是無用的。”

聽這語氣，王荀知道自己先前是想多了。

回頭看不到，下馬轉身仰頭看去，一個身著甲胄的人從門樓上探頭出來。

他裝作讀書人的模樣朝其拱手：“鄙人姓王，不知將軍名諱。”

李成功擺手道：“哪是什么將軍，俺就一小小縣蔚。”

一高一低喊著聊天不方便，他習慣性從西城區的城墻下來，親自接待這三個“讀書人”。

“三位相公也來喝幾碗，俺們這里的迎風倒可是神仙所賜，在別處可吃不到。”

“某在路上招惹了些小麻煩，現在只想快些解決。”

王荀以大杜村那發生的事擋酒，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不知某要如何獲得貴地的鋁幣？”

“鋁幣一事不歸某管，三位先坐著等會，某去問問神使。”

李成功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借口離開。

先是去三座角樓，詢問的衛兵城外的情況。

得知外邊沒有伏兵，到門樓把他們的情況和近距離觀察到的一一說出。

猜測道：“他們都是行伍之人，應該是陰地關或是陽涼南關臨時選來打探的。”

陳雨豐不是很理解這個猜測，俯視下邊密語的三人。

都已經合作了，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來？

“俺去山上布置一下。李指揮，一刻鐘后就用鋁幣的事帶他們上山參觀吧。”

同時，下邊三人站于兩馬之中低聲交流。

“將軍，都說沐神教是最近一個月才出現的。這座城池高大，除非他們宣揚的神仙是真的，否則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建造出來。”

“大興土木建造這座初陽城，新的輿圖卻見不到它。”

“縣令沒說真話，縣蔚穿的甲胄又與北關士兵穿的一樣。”

“大同府傳來調糧的情報在十月初，沐神教對外‘傳教’的時間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

一言一語間，三人勾勒出了靈石縣與守關將領密謀什么大事的畫面。

最壞的猜測是靈石縣與陽涼北關投靠了金人，一旦粘罕南下，太原府將會被兩面包夾。

但新的問題又來了。

如果真是那樣，這里的守衛為什么會這么松懈？

難不成真是縣令所說的那般，靈石縣在積蓄抗金的力量？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隱瞞不報？

宋廷糜爛，文武官吏皆貪。

這時期少數不被貪腐侵蝕的軍隊里，恰好就有童貫統帥的軍隊。

非他清廉正義，而是他貪權而不貪財。

摸爬滾打一輩子，立戰功，只為成就異姓王。

所以，三人在這方面勉強算是幸運兒，沒見過他軍腌臜事。

正是如此，他們才會想不通這點。

“三位，神使說鋁幣之事由女官負責，隨俺入內城吧。”

披著锃亮甲胄的縣蔚朝他們走來，做出請的手勢。

三人有些忐忑，既想探究所謂的內城，又隱隱感到不安。

入了西城區，他們看到的又是一番景象，目之所及全由‘石頭’建造而成。

平整寬闊且整潔的道路，迥異于尋常的三層小樓，全都超乎他們的想象。

即便聽大杜村老人說過，也不及親眼所見的萬一。

馬匹寄存在了山下，幾人拾階而上。

左右張望平緩卻長的寬闊上坡路，再仰望短而陡的階梯。

王荀對車行與人行的概念，一下子有了非常明晰且立體的認知。

他不禁贊道：“車行道，人走階梯，這布局，妙啊！”

李成功聞言露出笑容，說：“是吧，俺第一次見也是這種感覺。”

到了山上的內城，讓王荀又吃了一驚：居然還有甕城！

他第一反應是：城內城還有甕城，有這必要嗎？

第二反應是：這完全是為了戰爭準備的城堡啊！

進入內城后，王荀看到大量穿著精良甲胄的城防軍在巡邏。

那齊整的步伐和隊列，讓他的腦子翁了一下，浮現出一個大逆不道的聯想：

駐扎于皇城、保衛皇帝安危的軍隊，殿前司禁軍！

此時此刻，王荀心中仿佛有個小人高舉牌子，上邊寫著：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