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自神獲得恩惠,為那神跡歡騰雀躍。而擅自闖入禁地者,神則罰他永恒沉寂,連僅有的紐帶都要奪走。
無人知道那些離去的人,在臨近終結之前,感受的到底是快樂,還是悲傷,或是憤怒,抑或平靜。理解成為永久的謎,情緒都留給了生者。新生命可以在社群中砸出漣漪,而驟然的離去也能使周圍的鏈條坍縮,掀起震蕩回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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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普遍都是趨同的。當大家沒有什么不同時,鮮少質疑其中的怪異。一旦在自己身上出現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便立刻去找相同的個體抱團,然后即用自己的新相同去攻擊其他人的相同,終結為一方被迫融入另一方,為虛假的永恒大同繼續爭斗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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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終會發酵一切。只是人們不知道,首先成熟的到底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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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同時發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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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躍井小隊的第二目的則是找到歐羅拉的運作規律后摧毀歐羅拉。歐羅拉也相當大方,將她所知的一切公布給折躍井小隊。他們輕而易舉獲得了答案,但同時,他們也知道了歐羅拉為何如此大方。
超空間基地只不過是歐羅拉通過超距作用產生的投影。他們當然可以關閉歐羅拉,關閉她在地球上的一切影響,但只不過是斬斷在這里的超距作用罷了,歐羅拉本身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在這里的歐羅拉不過是活在明鏡上的一個影子,為鏡子后的實體輸入信息。地球上的一舉一動對于歐羅拉而言,不過是紙上的活人指手畫腳。他們將自己所處的平面涂黑、涂糊,可以使歐羅拉看不見他們的一舉一動,然而涂黑的,不過是他們所在的這一張紙而已。
地球的超空間基地只是歐羅拉在太陽系里的投影之一,或許是最大的一個。但是,歐羅拉有無數張紙,只通過地球這張紙跳腳,就是徒勞。
只有達到她的世界,才能看到她的全部紙張,才有能力干預歐羅拉所有的控制范圍。
而且奧托為小隊帶去一個信息:西本的意識殘體被歐羅拉提取,填補入異質排斥功能,權重占比非常大。異質排斥,說好聽點是歐羅拉/忒亞計劃的自我保護功能,說難聽點是攻擊性。西本的意識殘體一直以來其實都處于沉睡狀態,然而,公理號和康斯特號的擾動使它開始逐漸活躍,歐羅拉本體程序的職責是照看、保持各類功能平衡,但并沒有能力壓制某一項特別強勢的功能。唯一成功入駐歐羅拉的意識體的活動尤顯鶴立雞群,已經使本體程序無法維持功能平衡。如果西本的意識殘體全部覺醒,歐羅拉的行為將極難預測,地球上的人將會迎來何種災禍無從而知。
解決這種失衡也很簡單,就是提高其他功能被人類意識填補的權重。簡單說,需要有活人將自己的意識完全投入歐羅拉。
活人留下的并不都是全部,而是他們最渴望的欲望。是復仇,還是探索,還是包容,這些欲望指導他們的一切行為,人正因這些不同的欲望而作出不同選擇。有了不同選擇,就有了牽制;有了欲望,歐羅拉便能夠更加高效。
大家都知道這很可能是歐羅拉在故意行騙。再把可能性拉高一點吧,她就是在用這個信息騙人,就是要把人類引到她的世界中去,以達到她吞噬并完善自身功能的目的。但知道了又如何呢?拒絕投入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們只得緊鑼密鼓完善人機連鎖。地球鎮上的精銳團隊,通過奧托協助與自主研究兩條路一先一后得出相同結論,最終決定,讓自己成為第一批冒險者,既是牽制西本,又是滿足探索科學遺跡的終極理想。
當然,他們心知肚明,這些分批進入折躍井、剛遷入密西西比河平原的“志愿者”才是第一批替他們驗證自己發現的人。奧托也完全知情。然而這個世界早就不是當時的公理號,他將自己所見毫無保留呈現給折躍井小隊的人看,他們按著他的手,將軌道扳手扳向了不可回頭的那一端。
奧托曾反復問過他們是否確認這樣做,他們每次都給出確定的答案,讓他協助志愿者與歐羅拉同步神經信號。同時,由于他目前是與歐羅拉共存最成功的個體,仍然保留完整的個體意識,因此他們還讓他隨時監測西本的激活狀態,并及時與西本周旋,干擾西本對地球鎮的干預。
然而,等西本激活到能與奧托對話的程度,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西本的覺醒在所難免。所有人現在踏下的一步,使未來的疊加態坍塌成確定的一點點,就這樣一點點推進。而且,觀察不到的部分總是存在,他們的觀察與量子計算到底偏離事實多遠,全憑他們自己的關注范圍是否覆蓋到位。
折躍井小隊能做的只有盡可能拉長西本殘體覺醒的時間,在這短暫的空缺期內,達成牽制它的目標。但是究竟能否達到,他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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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把自己當神了啊……不給點教訓,指不定又使出什么蠱惑人心的妖術。”
某個接近O區的高地,還留有一個公理號逃生艙。白天悶熱不已,只有晚上才稍微舒適一點。關上門,說話如同在悶罐里一樣甕甕的。
“真的要這樣做嗎?歐羅拉可是什么都知道。”另一個聲音聽起來有些中氣不足小心翼翼。“即使您在這里講,她也可能通過什么東西知曉。”
“閉嘴。你可沒有受她誘惑,植入那奪人心智的寄生蟲,我也沒有。”第一個聲音很不耐煩。“她知道的很有限,懂嗎?她害怕我們這層不能被她讀取的外殼,這就是我們的優勢。利用好這層優勢,我們才能給她來個措手不及。”
“盡管如此,我想您現在也不能說出到底該做什么吧?”
被稱作“您”的人一愣。
“動動你的榆木腦袋!那老太婆就是人類的蛀蟲!他們最先接觸折躍井,結果到現在為止,你聽說他們提出了什么解決辦法嗎?沒有!立刻對那人工智能阿諛奉承去了!”他的眼里噴出火焰。“現在倒好,要讓全人類都栽進折躍井的陷阱里,把人類都喂給那頭妖獸,簡直不可理喻。”
“是的呢。不過,那人工智能藏得也夠深的,要對付她,恐怕還是得深入虎穴。”
“是啊。但是,那些給她通風報信的二鬼子也是大麻煩。”他湊近自己的跟隨者。“我們不是為了解決那人工智能而去做這件事,而是解放我們的民族,我們的親人。因此,反對我們的都是人類的叛徒,是我們的敵人。”
那人若有所思。
“之前他們還很收斂,只編個中原避難所的謊言,讓大家至少還能生存。你看現在,連謊言也不屑維持了,就是赤裸裸的殺人。”他摩挲著自己的能束槍,猛地抬眼看向追隨者,那布滿血絲的眼睛驚得后者一哆嗦。“想想我們怎么聚集在一起的吧。你的親人,是否也被吞噬?”
“……我的未婚妻。她不在去中原避難的大部隊。她對我說,她是個科研人員,替我弄清楚歐羅拉到底想干什么就回來。”年輕一點的追隨者兩眼直視前方。“……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刻不容緩。在怪物吞食人類全體之前,該做什么,你很清楚了吧?”
“……”追隨者默默點頭。“我必教她吞噬的全部返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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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茜絲?”
沒有往常的回應。今天安靜得不尋常。老人進屋,不見少女的身影。
颶風季又到了。本來要前往折躍井的人群,被颶風天氣滯留在原地。不比以前,現在人們的情緒異常焦慮。不斷有中原的親屬急匆匆地呼叫有人失蹤,仍然留在地球鎮的人聽此消息心急如焚,生怕晚到半天自己的親人就會再也不見。
真是禍不單行。格蘭德暼了一眼空蕩蕩的折躍井轉移數據,外面開始下起傾盆大雨,狂風呼嘯而來,颶風馬上登陸。“阿萊茜絲!”他提高了聲音。這孩子在這種天氣不可能跑遠。
他突然暼到了什么。那是一張掖起來的紙,夾在機箱縫邊。老人好生奇怪,抽出來展開,上面的字跡讓他胸口驟然發緊。
【老迪,我去折躍井了。O區的那個入口。我要弄明白我到底是什么。】
落款時間是深夜3點。
格蘭德強忍越來越緊得劇痛的胸口,四處環顧,希望這是那孩子給他開的玩笑。然而他連懸浮板都不再能找到。眼前開始一陣陣地發黑,全身冷汗直冒。他顫抖著雙手抓起通訊板,門把手扭了好幾下都沒能成功扭開。邁步都變得困難。
外面都是陰暗的雨簾,他剛向外探頭,突然眼前閃過一道灼熱的亮光。
眼前站著一個身穿雨衣的人,手中拿著一把能束槍,槍口正對著老人。
雨水混著一股濃稠的暖流自額頭緩緩流下。格蘭德愣愣地看著那個人,怎么也認不出來到底是誰。思維越來越慢,連暴雨都變得斷斷續續,然后凝固了。四周驟然昏暗下去,好似突然洶涌而至的沉重積雨云。
老人扶著門框無力跪下,向前仆倒在暴雨中,雙眼仍然睜著。雨水混著泥自地面濺起,立刻混濁了赤裸在外的角膜。
身穿雨衣的人冷冷看著這一切。
他跨過倒地的老人,走進調配室。能束槍發射的激光和子彈不一樣,不會有濺到墻上的血液。他同樣看到了那張紙條。閱讀過字跡后,他只微微扯起嘴角,分不清是笑還是哭。
“報應。”他喃喃道。
他來到調配器前,有條不絮地取消了排隊進入折躍井的所有名單。然后,對他們發送了一條信息。這條信息將會掀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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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大部分鎮民而言,他們面對的僅可用“劇變”兩字形容。
本以為颶風帶來的僅是滯留與延誤,下一瞬得到的消息是行程全部取消,并且帶著駭人聽聞的“折躍井真相”。當大家還猶豫是否是惡作劇時,夜晚驟起的零星閃光沖破了雨幕。直到數具尸體的圖像通過網絡呈現在所有人終端,其中不乏眾人皆知的面孔,恐慌開始席卷整個地球鎮。
亂動叢生,槍聲銳起。原本沉寂的恐懼人群在風雨和不時的死亡光束中尖叫穿梭,細長如鼓號隊指揮棒的能束槍倒映雙目,迫使他們低首跟從。驚懼竄逃與昂首怒目的人們仿佛海里的沙丁魚與鯊魚。被巨鯊圍困的沙丁魚很快分成數團,在恐懼中不擇方向,一頭沖向公理號。也有沙丁魚群化為巨鯊,撕咬剩余的散魚。越來越多的鯊魚形成了包圍圈,最終與沙丁魚們殊途同歸,向公理號緩慢移動。
急切的人群堆積登艦口,遲遲無法進入船艙。在外觀望的眾人被恐懼逼得緊,同漣漪一樣擴散開來。閃光在身后不斷亮起,恐慌的人們在登艦平臺上哄然向前擠擁、推搡,一些老弱者不支此等折騰,彎下身想要暫時脫身,卻再也沒站起來——消失在滾滾人流之下了。
“公理號的王八蛋們不讓人進啦!”前頭的人尖聲吼道。一聲百應,艦橋上的人更是瘋狂向前擠去,不斷有物塊砸向那淡藍色的力場幕,卻連漣漪都沒砸出,向下掉落到海里。不時有激光打在上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聲,似切開了所有人的心膛。
情緒沒有傳播多久,又被新的恐慌打斷。
那能將他們快速連為一體的終端同時陷入灰暗的沉寂。
人群面面相覷,他們原先能夠延伸百里的視界即刻回縮到方圓10米以內。
人聲乍靜。碩大的船體和破碎海岸上,只有灰暗的雨和風。
“流星!是流星雨破壞了衛星!”歇斯底里的吼聲驟然撕破雨幕,穿向灰蒙蒙的大地。
“我們完蛋了!我們……完蛋了!徹底完蛋了!……”另一個聲音撕心裂肺地嚎啕。
寂靜的人群轟然再次喧鬧。“快開門啊!快開門啊!”“開門——開門!”急切的喊叫加上緩緩松動的前方讓人群再度被擠壓得尖叫不斷,甚至不時有人被擠下登艦平臺,絕望地尖嘯著消失在下方的灰浪里,再也不見。“別擠啦!”那點微薄的力量怎又能抵擋住后方源源不斷的狂潮,雨再次滂沱,站在登艦平臺邊緣,就像半邊身體懸在萬丈深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唯有祈禱不被人推下喪命。
短暫的前進后又停止了。在登艦平臺上擠壓得動彈不得的人們猛然在喧囂中聽到點異響。抬頭,巨艦外殼上突然快速向人群后部發射了什么。他們只覺得頭頂一片閃光。紅白色的失明狀態過后,他們看到,巨鯊中間出現了幾片焦炭,或破膛或開瓢,靜悄悄地倒在地上。
而遠方驟然閃起數點亮光,沒有任何聲音傳來。直到那兩三條拖著明亮濃煙的細蛇快速掠過人群上空,才傳來尖銳的撕破空氣的尖叫,他們不由得低頭俯身。巨響爆發在每個人的耳側,那個瞬間世界都陷入寂靜。滾燙的火星和著暴雨傾盆而下。還在岸上的人得以首先起身,遙望遠方半傾倒的康斯特號再次陷入熊熊大火中,還有源源不斷的亮白色光龍自內陸射向這座已經窮途末路的巨艦,誓要將其粉身海底。
“嗡”一聲強響,距離公理號較近的人感到空氣振動推了他們一下,仍然矗立的這艘唯一一艘方舟的藍墻加厚了,連站在氣閘面前的那些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猛然加厚的藍色光壁就自他們面前切下,倘若再近一點,他們的鼻子就會被削掉,或者整個人被干凈利落削掉一半。
“殺人啦!快跑啊!”停滯的人群猛然活了過來。一個尖嘯著的光蛇擊打到公理號上,登艦平臺都隨之顫抖,所有人都尖叫起來,轟然而散,雨幕中同樣灰黑色的人群開始涌下登艦平臺,踩踏、掉落海水者比比皆是。公理號的激光能武器仍然在對已經成一團散蟻的人群掃射,外圍拿著武器的人不斷倒下。盡管激光沒有對準仍然在登艦平臺上的人,好不容易逃下來的人群已經慌不擇路,踏著那些燒焦的尸體朝一片廢墟的內陸一頭扎去。
仍然留存完整建筑的O區內,奔跑而來的年輕人將會看到數十個臉上用黑墨涂上花紋的人,他們扛著激光武器,對猛然停下的這些鎮民伸出手:
“地球上早就沒有希望。他們把我們騙了太久,再不反抗我們將會徹底死在這里。”他們對新來的、驚魂未散的青壯年一人發了一把能束槍,“想要活下去,只有那艘飛船。橫豎都是死,不如為此一搏。”
拿到能束槍的鎮民們猶豫片刻便點了頭。
戰爭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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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愚蠢極了。米勒夫人只得龜縮在折躍井的端口內,衛星信號全部失效,O區之外通信全部失效。幸虧折躍井小隊還在地表布了以大量克隆昆蟲為基礎的微型轉繼器,勉強還維持著聯絡。現在暴雨之中又會損失許多,通信也斷斷續續。監控室早就被破壞,她正派出數名手下通過自己的辦公室重新建立遷移到折躍井的秩序。然而她面對這龐然滾滾的歷史車輪,也首次感到深深的無力。她不能保證自己的努力能否有那么一點點成效,甚至,引來的或許會是鋪天蓋地的報復。
她其實完全理解那些人的動機。當她獲悉其中一部分組成敢死隊,頂著狂風暴雨也要前往海島上的折躍井,或者通過O區一些人的口風,知道了這棟小樓的存在,然而始終無法通過那扇偽裝的墻面,她就知道這些人要干什么了。現在那些要進入折躍井的人更是給它送上門來,在關口的圖靈測試階段,她相信這些人的態度已經暴露得昭然天下,隨便問問就會把他們懷揣的“愛族目的”套出來。
她突然聽到身后電梯一響,驚懼回頭,卻看到一個盤坐在懸浮板上的少女。
“阿萊茜絲?”她更驚訝了。“你怎么能夠……”
少女操作懸浮板來到開啟的折躍井口邊。她臉上無比平靜,完全沒有同齡人遭受外面那場劇變后該有的驚慌或者悲傷。喜怒都沒有,她就那么望著折躍井亮光下的圖畫,在臉上留下光造就的波紋。
“你獲得了和奧托一樣的能力,是嗎?”米勒夫人自折躍井另一側發問。
“我想是的。”
“……你看到了什么?”
“不。我看不到。所以我才來到這里。”她的臉上此時蒙上一層灰暗的憂愁,米勒夫人心中一驚。“我只感到憂慮,不安。直覺告訴我,如果我此時不來,我就會錯過某個時機,然后可能造成更加令我不安的后果。”她思考了一陣。“是的。這個憂慮實際上并非來自我自己的動機,而是來自其他地方……”
“折躍井里有麻煩了。”米勒夫人說。她的臉也開始發緊。自戰爭驟然爆發以來,折躍井內,無論人類小隊還是奧托,都沒有給她發任何異常信號。這個孩子突然出現在這里,一定有什么事會發生。
阿萊茜絲降低懸浮板的高度,從板上把自己挪下來到井邊。她將一只手緩緩伸進井中。米勒夫人驚訝地看見畫面像是緩慢漲潮的巖漿,自有一段距離的底面向上達到井口,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明亮的畫面淹過阿萊茜絲的手指,又像是阿萊茜絲吸引了畫面上升。少女的手沒在畫中片刻,光芒幾乎把掌根也吞噬。
一向迅速返回紅色字符的全息屏久久沒有反應。
“……你打算怎么辦?”米勒夫人感到空氣都發涼,不由得摸了摸鼻尖,冰冷無比。
“我必須要下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萊茜絲深吸一口氣,原先還有的一絲恐慌被強行壓制。
米勒夫人看著少女義無反顧沒入圖畫。她的身體明明那么小,動作那么輕柔,卻在這幅平靜的光畫中激出了最大的漣漪,草地和天空都被拋起,液化的土地化為光的海嘯,似是颶流自噴洞(blow hole)驟起,明亮的光淹沒了整個地下室,米勒夫人不由得掩目。
待她重新睜眼,不禁倒抽一氣。那井之底,自去年9月以來第一次徹底露出干涸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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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永無止境的、濃稠啫喱視感一樣的長廊中行走,無數岔道開口其中,他煩躁于一直走下去,抑制住向岔路探索的渴望,心里清楚自己走的“直線”或許就是岔路中的一條。是歐羅拉把他關在這個永無止境的迷宮中,這個恐怖的人類造物早就知道他的意圖,即使他絞盡腦汁編造一套理由應付圖靈測試,剛剛那陣翻江倒海肯定已經讓歐羅拉識破他的伎倆了。他萬念俱灰跌坐在原地,面對永遠發著微光的一切,終于低下高傲的頭顱。
“我只是想見我的未婚妻。我想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我本無任何惡意,請你滿足我的私心。”他低聲喃喃,似是禱告。
“真的嗎?”
男人猛然回頭,他并沒有期待任何回應。距他不遠處,一個紅發冷冽美人懸浮空中。
“告訴我她的名字。”男人照做了,紅發美人即刻轉化為一幅實時圖像。他驚訝看到那年輕女子正雙目緊閉,全身都被半透明的基質包裹,好像某種外星繭蛹。“她作出了自己的選擇,我明白你不能接受。最近有太多太多這樣的事情。但是你可以看到,她沒有任何痛苦。”
男人默然不語。
“把我帶到她面前。”他的話低沉陰郁。
“你會打破她應該走的那條路的。”紅發女人沒有出現,但聲音仍然清晰。“沒有一個人能夠抑制撕破它的沖動。”
“你誘惑了她,是你害了她。”男人渾身顫抖。“我還不知道嗎,從古至今,各類作品都用爛了,人工智能都在用這樣的說辭實現控制人類的企圖。”
“實際上,這真不是這樣。我們已經反復詢問過她,她的選擇是堅定的。”圖畫放大,定格在年輕女人的臉上。“你作為她的親密伴侶,請看看她的表情,寧靜,喜悅,被強迫的人不會這樣的。”
“這有什么用。你一定是用了什么辦法讓她覺得喜悅罷了。”男人只瞥一眼圖像。“哪怕你強行把我包裹成那樣,都會找到辦法扭轉我的態度。”
歐羅拉沉默片刻。
“你寧愿相信人工智能是為了統治人類而采取這種策略,卻不愿面對自己與親密之人之間其實存在如此巨大的隔閡。”她平靜地說。“我們不過是投射人類愿望的工具,在實現個人夙愿同時不得不為羈絆之人揭開全貌。這是事物的兩面性,我們不能避免,不能隱瞞。”
“我要殺了你!你這個滿嘴謊話的破罐頭!”男人一躍而起,狠拳擊打在通道上。
“當然沒問題。”
歐羅拉的即刻回答。男人愣住了。
“你當然可以關閉我。方法很簡單,并不是什么秘密。我已經告訴過很多人了。”歐羅拉輕盈飄落男人身后,他一臉茫然。“你也當然可以觸到你的未婚妻,可以將她喚醒,選擇直接通過她的話語獲知她的真實想法。”
“滿嘴謊言!”男人憤憤道,“先讓我看到她,喚醒她!然后告訴我殺了你的辦法!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說那樣信守承諾!”
“她已經知道了,現在你們可以好好談談了。”男人面前的通道突然泛起明亮的光,年輕女人的全部身軀從中浮出,表面那層半透明殼越來越淡,臉終于浮出墻面。“現在她正在蘇醒。我來告訴你怎么關閉歐羅拉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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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海島蟲洞躍遷的人數驟然變少。通過圖靈測試和神經連鎖初測反饋而來的數據呈現在所有進入折躍井工作的人面前,他們當然也知道地球鎮發生了什么。這一批新進來的人反饋的初測數據早引起了他們警覺,他們讓歐羅拉將這些人隔離在外圍超空間中,阻止他們接近工作設施。歐羅拉照做了。
折躍井小隊倍感震驚。即使他們早知叛亂來臨,但從沒有預料到會這么快。紕漏顯而易見,那些沒有裝上神經連鎖的人正是他們無法觀測的存在。但是集結速度之快,行動之迅速,超出了他們對這些“愚民”的想象。
而且歐羅拉會全面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在變相加速毀滅自己的生存之地,因為他們越是反應激烈,越是暴露出與忒亞計劃的抵觸,越是加速激活西本。但他們不會相信的。折躍井小隊只得裝作不知道此事,加快與歐羅拉的神經連鎖,力圖在西本徹底激活之前,減少一點點西本激活后的影響。
從折躍井輸入的人群個性特征并不明顯,大多拆成了無比碎的碎片塞到歐羅拉的不同板塊,牽制西本遙遙無期,超空間基地的科研人員也咬牙將自己與歐羅拉連鎖,連鎖的結果也不令人滿意,制衡的曲線距離西本的高度仍有好大一截,無論任何數據。
就在他們爭分奪秒之時,西本的活動曲線驟然拉升成一個峰值。
恐懼攫住了他們。西本的功能被激活了。
即使它——“他”,還沒有任何動作,但真正面對這個“被認定的”強敵,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壓過了理智,甚至讓他們忘了接下來應該做何事。
詭異的事情正在發生,與歐羅拉進行神經連鎖的數目正在下降,那些尚未完全將意識投入歐羅拉的工作者正在掉線。他們已經將自己隔離到超空間基地的不同地方,以減少被入侵者發現與攻擊的可能。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讓他們無法確認其他人的情況。
西本久久沒有動作。
一開始的恐慌逐漸冷卻。
或許是奧托或者什么人找到了牽制西本的辦法?但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目前收集到的意識力量不足以對抗西本。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勞倫斯忍不住像奧托發去信息。
在所有與歐羅拉連接的折躍井小隊成員腦中,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狼頭生物開始顯現,一開始是埃及壁畫一般的狼頭人,但他開始逐漸變幻,埃及圍裙慢慢包裹全身,灰色的飛行裝胸前銘刻著“7”字。
【我早就知道你們在打算對抗我了。沒錯,我是“西本”意識占比最大的個體。但是,我已經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因為你們中的一些人,幫我做了一切。去怪罪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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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可以隨心所欲馳騁在歐羅拉目所能及的任何范圍。但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卻沒有這樣做。大量經過折躍井的人占據了他太多的運算資源,長久都無暇顧他。
此時的奧托將自己變成了一個轉換器。新進入的人群的神經數據經過他的監視與篩選,最終適配成能夠被歐羅拉接收的信號。代表人群的藍色粒子掉落到金色的高速通路表面,被其中的相互作用緊吸過去,重塑成類似但和原來不同的模式,在金色粒子流的表面染成了綠色,然后滾落、消失在視界范圍外。
當偽裝成電車的流星體砸向兩個可以迅速變幻軌道的人群,一類是留在地球上的人,數目占比巨大;一類是上太空的人,只有寥寥無幾的幸運兒。他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讓電車橫過軌道撞死所有人,另一個則是堅定撞死留在地球軌道上的人。
奧托當然立刻選出了撞死留在地球所有人的選項。而其他人類也是這么想的。為了讓這些留在地球上的人感到還有一條生路,他主動選擇留在超空間基地,為他們給予最好的關懷。他看到的是,這些人的意識得以保存與滿足,不至于因世界毀滅,最后留下的只有痛苦和仇恨。
等到他徹底沉浸在這項轉換之中,他卻發現遠不如“看到”的那樣簡單。
歐羅拉是對的。她只能顯露出強觀察者最希望看到的情景,將這項可能性轉化為具象,但是無法提供出現這項可能性的概率。小行星、海嘯是固定事件,她能夠很好演繹,但是人類的選擇,她無法演繹。
奧托以為進入歐羅拉的人們意識中總能分離點什么,然而測試、分離了數千人,他發現絕大多數的人意識里分離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那就像一片混沌、一片散沙,要么融合成一團,要么每樣都有,但是沒有任何一樣有權重。
這些被納入歐羅拉、被分解的平民,他們答不出為什么活著,也答不出對未來的希望。能看到的只有傾向性,一種對自己熟悉的事物粘附在一起,沒有任何遠大考慮,也不愿對遠期考慮產生一點點動力,甚至可以說是動物性的本能。
他不應該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的。
當時的公理號乘客也是這樣。
越是分離,他的感受越是麻木。能夠被歐羅拉納入的新組分太少,本已存在的碎片就足以排列組合出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他只能留下他們意識最后的快照,那神經系統持續短短數分鐘的活動模式,不過,絕大多數人擁有這短短數分鐘已經足夠了。隨著工作深入,他開始對人類有了更新而奇特的認知,換在以前,他難以理解,也難以接受。
原來不需要活著的動機,不需要目的,人類也能活著。即使人類看似足夠知性,但驅動他們生存的恰好不是知性,而是生命最原始的本能。
生物活著的理由只是活著,粗暴簡單的定義,僅僅是活過一程而已。本就沒有遠大的改變自身或世界的愿望。
倒是他,制造以來有明確的目的,本來應該是個用后即拋的工具,就如同蛋白質。但他們給了他足夠的智慧思考這個問題,后來又給了足夠多的功能,從一開始單純的自動駕駛,到現在執行超空間意識轉換功能,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甚至于他現在也開始不清楚自己的存在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應該為現在能夠執行遠遠超出原本設計的任務而驕傲嗎?
至少他知道沉浸在任務中時能夠讓他平靜下來。
奧托當然知道地球鎮已經亂成一團,進入折躍井的人數驟然減少,新進來的這一小部分人開始有了一些更鮮明的特征,在測試中表現出對歐羅拉的明顯排斥。他們相比那些沒有任何目的的平民,倒是有一個很強的執念——仇恨。
有些能夠識別出仇恨指向歐羅拉,他們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將歐羅拉關閉。而另一些仇恨卻很模糊,沒有任何指向性,僅僅是對他們遭遇的不滿。這種不滿一旦被引導,馬上就會定向傾瀉。
對于折躍井小隊,乃至地球鎮而言,目前最危險的是要關閉歐羅拉的這些人。他們的目的被識別出來幾乎同時,西本的激活程度立刻明顯攀升。他們必定是不愿與歐羅拉聯合的,這些科學家按著奧托的手,將他們像拍蒼蠅一樣直接拍死在圖靈測試的亞空間中。而剩下一些,他們出奇地留下了這些人,沒有將他們趕跑——這些人只是想到超空間基地里看看自己的親人。
他們忘了這些人沒有被安上監測用的神經連鎖片。這意味著一旦這些人離開他們的視野,他們就不能預測這些人的行動。
折躍井小隊的人將自己連入歐羅拉,同樣也窺得了屬于他們的未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西本被全面激活的結果,為此他們留在歐羅拉里繼續尋找她的破綻,打算從內擊破。即使他們盡了全部努力,也沒能阻止西本的激活程度不斷上升。他們盯著西本,嚴防它作出的任何一點點舉動。
西本的激活程度理應讓它作出點什么了,但它什么都沒做。它是在等待嗎?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了它身上,甚至連自己的隊伍中有人掉隊都不知道。
【即使通過歐羅拉的窺鏡,也沒有完全窺得現在的情況,是嗎?根本不如你想的那樣,大家都為生存而驚喜多少。】斯芬克斯突然出現在奧托跟前。【我當時也是這樣的。】
奧托只得從幾乎滿負荷的運算中抽出一點點精力,警惕地面對外形是斯芬克斯,但其實已經是西本的虛擬個體。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與一開始與西本接觸的那種炸裂式的攻擊性完全不同,此時斯芬克斯站在一邊,十分冷靜。【你對死亡怎么看?】
能怎么看,該到死亡的時間就死了,沒有任何留戀。奧托根本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理斯芬克斯/西本。他不得不再擠出一些精力重新查看事件的未來之波,的確由于他的信息變化而產生了變化,但和斯芬克斯的問題沒有關系。為什么西本在完全激活的情況下表現成這樣?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如果是沒有預料的暴斃呢?就像你在降落日那天,被麥克雷艦長強制關機一樣。】
奧托感到快速流過的數據流凝固了一瞬。
【你想說什么?】他終于回應斯芬克斯。
【沒什么,只是想了解你的看法。】斯芬克斯說。【不過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留下遺跡的個體,自然對我的了解更多。只是,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完整,但也是能通過歐羅拉看到未來的。】
西本沒有侵入奧托。只是靜靜在一邊站著。奧托仔細詢問過歐羅拉,它也沒有在背后做一些看不見的事情。斯芬克斯一旦突然出現,必定有什么目的。而此時的對話和它的行為太詭異了。
【你看到了什么?】奧托問。
【看到了作為我的對立面的你們看不到的東西。】斯芬克斯很是油滑,這更是引起奧托的警覺。它一定隱瞞了什么。
【要來看看嗎?】斯芬克斯,或者西本,無論是聲音,還是形象,還是傳達的數據流,都平靜無比。
奧托霎時警覺。他甚至沒有時間檢查斯芬克斯是否在欺詐他,直接介入它的數據流,像是忘記了之前的強烈排異。
西本沒攔著他,向他開放了自己的視界。
以前的異質感并不是錯覺,在他決定融入西本的剎那,強烈而濃稠的仇恨裹挾而來,但由于已經見識過數以千計的人們的情感,這次不再像上次那樣完全無措,而是幾乎立刻識別出這仇恨指向人類全體。順著西本的指向,他馬上看到西本的視界包裹了人類的全體,比他還要深、廣,甚至包括了那些沒有裝上微芯片的個體——它根本不需要通過微芯片朝外泄漏的信息,只需要最基礎的移動的粒子團產生的引力,就像透過夜視鏡看到的模糊紅外顯影。它也不需要干預與預測,只需要觀察這些人的動向,并且通過他們的目標與行為推算出接下來他們可能執行的行動。就是最簡單的大數據預測,它甚至都沒有使用過歐羅拉的未來事件透鏡。
人類無法集中精力研究這么多個體行動所交織的網絡。但西本可以。它以純粹的仇恨所激發的專注度,做到了人類乃至機器都無法做到的事。
它只需要把事件透鏡放在那幾個進入折躍井的人身上,他們在進入折躍井之后的那個圖靈初篩空間早就暴露心靈,等到他們進入折躍井后,稍加引導,他們所想便呼之欲出。準確帶來的是時間的無限趨近,通過透鏡看到的的速度,僅僅比他們早幾秒而已。
西本確實什么都沒有干。這些人,在歐羅拉“我將滿足你一切”的條件下,內心早就慌作一團,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則是,毀滅這個給他們帶來痛苦的人、土地、還有一切。
奧托看到他們在被隔絕不得近超空間科研中心的小小灰色牢籠里,向歐羅拉提出用核彈清洗公理號上的渣滓和地球鎮。
奧托看到他們得知流星體真相后向歐羅拉提出將小行星的軌道改向密西西比河平原,加速它們墜落的周期,并永遠固定流星體軌道,誰都不準改動。
奧托看到男人與未婚妻大吵一架之后,拔出刀割向她的喉嚨,然后露出猙獰微笑,在歐羅拉給出的“關閉本區超空間基地”操作界面按下“確認”鍵。
歐羅拉給的徹底自由激起了人們心底的惡,他們選擇將自己的愿望許成毀滅同胞。群起而清晰的情感激起信息層面的共振,似是合唱邪惡的安魂曲,壓過之前一切不清晰的信息,壓過了如履薄冰的探索欲,颶浪般沖過平衡之岸,將電車的岔道扳毋容置疑扳向黑暗之路。
所有的一切,西本都看到了。它什么都沒暴露,什么都沒動作,任由這些人按下了加速他們滅亡的按鈕。
西本并不是唯一的。這些人,就是西本。
只因忌憚西本力量的人害怕被它融合,始終不敢發現仇恨者的角度可以多么喪心病狂。
【再見。】西本最后對奧托平靜說一句。沒有對奧托指向性的厭惡,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不!——】西本的環繞粒子云突然消散,奧托將自己彈射到正在從發射井中上升的NCLR-5導彈,他有能力徹底毀壞這些導彈,只需要將三維空間狠抓一把,使得亂飛的高能粒子掉進這個“引力井”,將導彈控制系統的“1”全部打成“0”——
前所未有的震蕩從后向他猛擊而來,像是炙烤的沖擊波瞬間將他的所有仿生神經熔化,又像是將他從外到內一層層剝洋蔥皮似的剝離,一切都那么迅速,又那么清晰地痛苦。相位面從內到外翻轉,每一個器件、每一個管道甚至每一個原子都將里子翻在了外面。好似從指尖撕扯而下的血皮直到骨、骨髓暴露刺骨冰水,眼球的角膜翻到了中心,開膛破肚直至全身都被裸露的腸管包裹。然后從另一個方向再次撕裂、分娩。臟器塑造的子宮回縮成胎兒,胎兒迸裂而吞噬子宮,快速拉長肢體直至灼熱的啫喱終于從堅硬鋼手滴落。
粘稠滾燙的亞空間粒子自他身上升華。他只感到沉重無比,周圍的一切重新在他眼前凝固,明亮的紅色躍動警示光線、灰色地面和遙遠的聲音重現。有很近的東西墜落在他面前,奧托茫然從模糊卻刺眼的紅色明亮抬頭,看到了一桿指向他的能束槍。
“你……你殺了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