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后,凌望舒派人將大夫人送回房,便孤生往西廂房去。
秦弄玉也知道這瘋子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哪怕自己沒錯。于是在聞雪扶自己回來后,就把聞雪打發出去找她小姐妹聊天去了。
夜晚的房間里并沒有點上蠟紙,透過窗欞的月光足夠照亮本就不大的廂房。破舊的木桌前,秦弄玉用手拿著細針挑著面前的燈芯,靜候著來者。
不多時,一道匆忙的步履聲由遠及近,秦弄玉微微一笑,暗想著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
來者不善,用腳直接踹開房門,也沒看清里面的情況,先入為主地以為秦弄玉在睡覺。
“秦弄玉你給我起來,別裝死!”
“傻子,沒長眼睛嗎?”
秦弄玉沒在多言,撂下手中的銀針,叮當聲十分清脆。
凌望舒聽到這話才看清楚廂房里的情況,一時尷尬地選擇沉默。
秦弄玉也沒理會他,接著開口道:“來者便是客,門關好,攝政王請坐。”
說著還有模有樣地奉上茶水,將茶杯放在自己對面的座位前。
凌望舒聽了她這句話,自以為是秦弄玉勾引自己的手段。他見過太多趨炎附勢的女人,他也下意識地以為秦弄玉也一樣。
他關上門不屑地冷哼一聲,走向木桌。
見他站在那沒有要飲茶的舉動。
秦弄玉冷眼一笑,將面前的糕點推向他,道:“既然不喝,那就嘗嘗廚房送來的菱角糕吧。”
說完,秦弄玉抬眸看向他,眼神里充滿了小心翼翼和期待
看她這副模樣,凌望舒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測。果然,女人都是這樣低賤又卑微的。
他爺沒在拒絕,拉開面前的凳子坐了下去,手里拿起一塊糕點吃了幾口
秦弄玉就注視著他。
不愧是富家公子,坐姿儀態都是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的。但除此以外就沒什么好說了,他那張臭臉簡直敗壞心情。
見他吃了幾塊糕點之后拿帕子擦了擦手,秦弄玉也沒耐心裝下去,起身直接將盤子扣在他面前。
自從被趕回來之后,一口飯沒吃上,聞雪說她去拿些糕點回來,秦弄玉怕這個小心眼兒知道了又要吵,就讓她自己吃飽就行,帶一盤菱角糕回來就可以了。
就這一盤,秦弄玉還貢獻給凌望舒了,她自己都覺得虧。
見她如此失禮的舉動,凌望舒似乎也是沒料到,愣了一會,將手帕子丟在被扣下的碗上。
也沒發怒,就靜靜地看著著秦弄玉,那眼神似乎在說:本王就看看你還能怎么發瘋?
秦弄玉見他毫無波瀾一邊感慨他心里承受能力強,一邊坐了回去。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眼神,唇角一勾,平靜地開口道:“與我同坐同食,攝政王還真是自輕自賤。”
這句話就是凌望舒在宴席上貶低秦弄玉的話語,現在卻被她用來反諷自己。
不出所料,凌望舒瞬間惱羞成怒,站起來,猛地一拍桌子,朝秦弄玉吼道:“你算什么東西!”
計劃通。
秦弄玉看著面前的人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就給凌望舒整不會了。
秦弄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越笑越猖狂,最后不得不扶著桌子來支撐自己。
凌望舒看著她,緊皺著眉,不敢輕舉妄動。
【她是不是真瘋了?】
秦弄玉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止住笑聲,拍了拍自己,順順氣。
隨后也站起來,雙手撐著桌子,稍稍斜著身子靠近他,低聲道:“那你又算什么東西?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
這一句話宛如一記重錘砸在凌望舒身上,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對他淺笑的女子。
他的計劃除了親信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個敵國的公主又怎么會知道?
難道出現了叛徒?!
他的計劃絕對不能現在就被拆穿,不然他這么多年的籌備都功虧一簣了。
盡管凌望舒內心早已掀起軒然大波,但表面上,他還是故作冷靜地回道:“亂說話是要被大理寺拉去受刑的。”
秦弄玉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小丑,她慢慢直起身,隨意地坐下,順便翹起了二郎腿。
她就這么看著他,回道:“那請攝政王自行做主。”說完,她極度挑釁地朝他揚了揚下巴。
直到凌望舒發怒站起來以前,整場對話的主動權似乎都在凌望舒手上,但自從秦弄玉笑起來開始,形勢好像逐漸逆轉,在秦弄玉坐下看向凌望舒的那一刻,掌權者幾乎完全成為秦弄玉。
而凌望舒的“居高臨下”,現在看來似乎更有一種虛張聲勢的蒼白感。
凌望舒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緊緊盯著面前女人的舉動,慢慢坐了下來。
頭一次,凌望舒看不透一個人,還是個女人。
秦弄玉也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我完全可以現在就殺掉你,永絕后患。”凌望舒用威脅的語氣對秦弄玉說道。
秦弄玉還在喝茶,聽到這句話,看了凌望舒一眼,眼眸中閃爍出來的笑意,連茶杯都擋不住。
秦弄玉放下茶杯,雙手環抱,身體向后靠了靠,十分不在意地回道:“哦,那你動手好咯。”
“你!”
看著凌望舒那副打碎了牙還要往肚子里咽的樣子,真的很愉悅。
秦弄玉擺了擺手,語調輕松:“不逗你了。”
“我既然敢這么說,就肯定你不敢殺我。”
凌望舒倒是有興趣起來,他倒要看看這個女的能編出什么鬼話來。他挑了挑眉說道:“說錯一句,你今晚就會是一具尸體。”
秦弄玉沒理他,坐正身子,一點一點地給他說明。
“一,你需要我,需要我幫你揪出叛徒。我一個剛來這里的落魄公主都能知道你的司馬昭之心,更何況旁人?別人也就算了,要是當今圣上知道了…………”
話未說盡,秦弄玉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真正的辯者要學會適時而終。
原著小說里確實有一個叛徒,不過在之后的劇情里因為凌望舒的錯判,導致他和另外幾人死了。也算是誤打誤撞。
見凌望舒眼神中的審視意味愈發濃厚,秦弄玉就知道她的話正中他下懷。
秦弄玉頓了頓又喝了口茶,說了個“二”。
隨后秦弄玉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意有所指地看向凌望舒,最后只用兩人能聽見的語氣說了個“舊部”。
凌望舒望著面前的女子,強壓下心中震驚。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明明才出現,為什么會對自己的計劃了如指掌。
盡管不知道她的信息途徑,但直覺告訴凌望舒,秦弄玉能為自己所用。
“你要什么?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該說的不說,一切按本王說的辦,事成后本王都可以許諾你。”
一改之前的傲慢,凌望舒不再以完全的高位姿態去指使秦弄玉,反而和她談起了條件。
見到凌望舒的誠意,秦弄玉也沒再拐彎抹角了,點了點桌子,直入主題:
“我可以幫你,不過除了你安排的事,我的其他行為你不能過問。事成之后,我也要得到我因得的。”
“比如。”
“你身側的位置。”秦弄玉也沒想那么多,認為回歸主線任務就達成目標了。
凌望舒到沒想到這么有計謀的人竟然只是為了一個徒有虛名的皇后之位。
但凌望舒并不覺得秦弄玉配得上這個身份,冷笑道:“你認清楚你現在的身份,你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你只是一個奴婢。”
秦弄玉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道:“那又怎樣?比起天子我們都是下人,既然要和我合作,我就該得到我應得的。”
“再者,你救我難道不是因為知道我能幫你拿到玉璽嗎?”
原著里,主角所在的這兩個國家曾保持長久的交好,甚至彼此國庫的守衛都有彼國軍人。
但新皇聽信讒言,攻打秦弄玉所在的國家,秦弄玉在被關入大牢時曾遇到一同關入此地的守衛,那人告訴她國庫的密鑰。
這也是原文中凌望舒救下秦弄玉的原因之一。
凌望舒從來沒有見到有人能在自己面前說出這么有野心的話,很直白,也很可信。
但凌望舒并沒有直接答應他,反而問道:“你應得?你憑什么認為這是你應得的,本王救下你的命,你就該如此回報本王。”
秦弄玉知道他是在討價還價,想為自己占得更多的利益。
但好歹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新時代好少女,秦弄玉怎么能讓他給自己PUA。
秦弄玉淡定地回道:“我又沒讓你救我,你在這裝什么好人。”
凌望舒一愣。
不是,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救我,為什么?你心里比誰都清楚。那群人根本不會服從你,而你救我就是為了控制他們。沒有我,你的計劃根本不能施行。”
說完,秦弄玉挑釁地看著他,借著屋內的月光,她眼中的不屑完全落入凌望舒的眼睛里。
“我沒有要你的位置已經不錯了,所以別想著討價還價了。”
凌望舒看著面前端正的女子,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場景
自己好像被人教育了。
見凌望舒遲遲沒反應,秦弄玉便開口道:“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當然可以。不過,
你的皇后位置能坐多久,本王可就不確定了。”
秦弄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無視一切諷刺。她不在乎,知道主線登基目標達成,自己就能回家,之后的事,她也管不著。
意識到秦弄玉已經沒興趣和自己談話的凌望舒,深深地看了喝茶的秦弄玉一眼,隨后將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碟子上。
把扣在自己面前的碟子翻回來后,凌望舒便起身要離開了。
剛拉開門,凌望舒似乎意識到什么,隨口問了句:“你吃了沒?”
秦弄玉看了他一眼,假惺惺地端著茶,嘆了一口氣:“是誰家好人晚上參加宴席一口飯沒吃,氣倒是受了不少?哦,是我啊。”
最后一句話,秦弄玉對上凌望舒遠遠投過來的目光。
凌望舒知道在內涵自己,他沒說什么,邁開步子就離開了。
秦弄玉見他走了,自己也懶得裝了。收起所有的情緒,思索著剛才的情形。
【這個人確實有頭腦,故事主線不需要太關心,將自己能做到做好,剩下的就交給凌望舒。】
另一邊凌望舒走出西廂房,順著曲廊一直走,走到正房也沒停下來,直至來到廚房。
守門的小廝見他過來,連忙行禮迎了上去,問他有何吩咐。
凌望舒頓了頓
“給二……西廂房送一些飯食,另加一塊菱角糕。”說罷,這才闊步離開。
不知道為什么,本來能脫口而出的“二夫人”,現在卻有些難以啟齒。
也許是兩人的談話讓凌望舒認為秦弄玉不是那種依附于他人的女子?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