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余正祉簡單說了當年的一些來龍去脈。

當年年僅十歲的顧煊被送去當質子，誰都知道這是一場豪賭，更是一場有去無回的事情。

于是余正祉主動請纓前往雍國，暗中保護顧煊的同時，看看是否能在內部瓦解雍國。

這些年來，雍國的人數雖少，可他們的兵力十分強悍。

加上……秦國這邊出了叛賊。

“是顧爍嗎？”余嬈嬈問了出來。

余正祉深深回頭看了自家女兒一眼，點頭，“是他跟江家的江元越。”

確切地說。

是以江元越為主的一場陰謀。

“他們不顧秦國百姓的死活，將大批量的糧食和金銀財寶運往雍國，如此要求雍國助他順利登基。”余正祉嚴肅了臉色，“三年前他們本想以六皇子回國為借口起兵進攻，可沒想到江元越出了事，他們得到的好處得不到了。”

也是從那一年起，他和姜青正式混進了雍國的內部。

“娘親是衛襄公主，那真正的衛襄公主呢？”余嬈嬈好奇，“爹爹在雍國做些什么？”

余正祉似有幾分猶豫，他輕咳了聲，“真正的衛襄公主被你娘殺了，你爹我……我是你娘身邊的太監。”

余嬈嬈眼睛亮了亮，“哇！”

娘好帥，爹爹也……還行！

余正祉看了旁邊寸步不離自家女兒的顧煊，轉移話題，“怎么樣？”

他問的沒頭沒尾，但顧煊卻一下子明白了。

這是問他回來后，如何在京城布的局。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自然有一些收獲。

顧煊輕聲道，“從頭開始自然是來不及的，但我從土匪窩開始收攏，后又有許多武林中人加入，如今已經有上千號人為我做事。”

余正祉點點頭，“不錯，朝中可有拉攏？”

“有的，京城兵馬司東西兩營的將領都是我的人。”顧煊又道。

其他的他自然也拉攏了不少。

可這京城兵馬司才是重頭戲，它有東南西北四個分司，又以東西兩司更為重要。

“還有……東廠。”顧煊輕聲道。

別的還沒什么，直到他說出東廠二字時，余正祉驚訝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東廠歷來都是直屬皇帝，除了皇帝，誰也調動不了。

還能被人拉攏？

見余正祉疑惑，顧煊一點都不藏私心，“我跟東廠都督打了一架，后來關系極好。”

余正祉：……

這些事情余嬈嬈倒是清楚的。

煊哥哥因為“身體不好”，這幾年倒是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野，反而更好做事。

他倒也從不瞞著她，有時候還起了興趣跟她討論。

“爹……和娘在雍國如何？”顧煊忽然出聲。

這一聲喊爹，讓余正祉虎軀一震。

但轉念想了想，似乎喊的也沒錯，畢竟兩人是成親了的。

只是這豬拱白菜的時候，他這個當爹的不在女兒身邊，到底是有些遺憾。

不過顧煊是他認定且親手教導的女婿，應該也算不上是豬？

“雍國的老皇帝最近應該死了。”余正祉話出口就是王炸，“消息暫時還沒有傳過來，不過快了。”

雍國的老皇帝是個心思極其狡詐的，倒是幾個兒子都平平無奇。

所以秦國最大的威脅，就是雍國老皇帝。

“這一切，都是你娘的功勞。”余正祉抬手想摸女兒的腦袋，卻在碰觸到的那一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兒大了啊。

幾人站在驛館門口的時候，余正祉心里頗有些感慨。

他一直都擔心女兒會記恨他們。

所以在回來以后，他先是回了趟余家，跟娘見了一面。

娘說，嬈嬈一直在等著他們。

早在前幾天，他跟姜青偷摸地提前進了京城，早就在賢郡王府外面徘徊了好多次。

可兩人都沒有翻墻進去的勇氣。

后來他們在京城里面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余家出了那么多事，嬈嬈還差點被大哥大嫂一家害死。

余大夫人不知所蹤，但余嬋卻進了三皇子府里當側妃。

于是才有了在接風宮宴上，衛襄公主故意針對三皇子和余嬋的那一幕。

余正祉此時還不知道自家夫人已經又跑了趟三皇子府，只當她在驛館里等著自己將女兒帶來。

剛要進門，就聽有人匆匆來報。

說是三皇子妃沒了。

“沒了？”余嬈嬈驚訝，差點就想著過去問兩句。

來報信的是宮里的太監，那就是說這件事已經報到了宮里。

她站在不遠處的暗里，豎著耳朵聽那太監跟接待的官員說話。

那太監來的匆忙，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三皇子妃忽然得了心疾，一下子就上不來氣沒了，如今皇上的意思是，衛襄公主這邊要好生注意，千萬不要讓她用這些事情拿捏咱們。”

余嬈嬈嘴角處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雖說她知道衛襄公主是娘親所扮，可眼下衛襄公主代表雍國前來，今日在宮宴上，那明宣帝的態度……實在讓眾人心涼。

一國之君畏畏縮縮，如何讓眾人心服？

余正祉也皺了眉頭。

不過他并不在意三皇子如何，現在他從雍國回來，就是女兒和女婿最強力的后盾。

“走吧。”余正祉輕聲道。

他們不太方便從前面進去，于是余正祉去給兩人拿了侍女和太監的衣裳換下來。

很快余嬈嬈就溜了進去。

余正祉要上前敲門，剛剛在屋門口站定，就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隨后一只素手急忙伸了出來，“快進來。”

她早就在門口等半天了。

余嬈嬈跟著進去，一把就被自家娘親拽過去了。

“娘的女兒長得真好看。”姜青捏著她的臉，又捏了捏她的胳膊，“真結實，就是比娘想的要瘦一些。”

“……”余嬈嬈眼淚收回去了。

她在來的路上，想過好多與娘親見了面如何如何，但確實沒有想到這個場景。

多年不見的母女兩個，不應該抱頭痛哭？

可眼下娘親不僅沒有哭的意思，還捏了她的臉……嘶，生疼！

“娘，疼。”余嬈嬈嘆了口氣。

“收回去，小孩子家家的不準嘆氣。”姜青皺眉，“見到娘親高興才是。”

余嬈嬈：“……”

半晌，余嬈嬈問了句，“娘親舟車勞頓，累不累？”

姜青對她頗為愛不釋手，要么就摸摸她的臉蛋，要么就順順她的頭發。

聽見這話，直接脫口而出，“不累，有你爹給我捶腰捏背的，有什么好累的？”

旁邊的顧煊忍不住勾起嘴角。

可他也被姜青看了個正著，姜青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臭小子，要拿我女兒當寶貝寵著才行！”

“是，娘。”顧煊趕緊點頭。

對于她這些舉動，余正祉顯然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可見早就習慣了。

余嬈嬈則是在深處的記憶里一點點找出娘親的痕跡。

她伸手抱住了娘親，“娘，你們終于回來了。”

姜青沒動彈。

過了幾個呼吸，忽然余嬈嬈的耳邊就響起了抽噎的聲音。

余嬈嬈頓時心里一驚，趕緊推開看了眼。

剛才還興致勃勃的娘親，此時咧著嘴哭的鼻子冒泡，隨后哭聲響起，十分……不雅。

“娘！”余嬈嬈扶額。

“……”

三皇子妃趙氏突然身死的消息很快就傳開。

因著有雍國使者來訪，三皇子便主動向內務府處要求一切從簡，待雍國使者離開后再將趙氏送入皇陵中。

為此明宣帝還夸了他幾句。

來說這件事情的是江晚，她還有些猶豫，“如今外面都在傳，說是余嬋將趙氏活活氣死的，現在三皇子已經將余嬋的側妃身份給扒了。”

實際上余嬋的側妃只是剛剛由皇帝那邊同意，但正式的冊封旨意還沒有下來。

余嬈嬈挑眉，“這樣？”

似乎符合余嬋的性子。

余嬋一直都想往上爬，這本就是她想要的，大概是弄巧成拙了。

“我還以為她會生下孩子，母憑子貴呢。”宋錦輕笑道。

幾人在這說著話，就見顧煊帶著宋璟從外面進來。

余嬈嬈看了江晚一眼。

江晚的臉色微紅，立刻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我記得我還有些事情，就先回去……”

她一邊說一邊走，路過宋璟身邊的時候卻被一把抓住。

“走什么走，坐下來有事跟你商量。”宋璟看著她出聲。

宋錦接收到自家大哥的眼色，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將江晚拉了過來。

她輕笑出聲，“如今宋家有意讓我哥成親呢！”

之前宋璟在東廠，宋家人對他的婚事幾乎是不插手的，也生怕耽誤了別人家的女兒。

可如今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大局基本上就定了。

那三皇子再想攀上那個位子，就只能是他自己做百日夢。

他一邊要用趙家，還對趙氏如此冷淡……更何況趙氏對他情深義重。

當真是蠢貨一個。

“啊？”江晚的臉像個熟透了的蝦子，只是還在嘴硬，“成親就成親，管我什么事情。”

宋璟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一直以為江晚會將自己的心意說出來，可沒想到三年過去，她竟是也沒有露出一句。

哪怕每次見了他都恨不得表現的跟少女懷春一樣。

但……就是嘴硬！

“家中現在已經為我議親，我跟我爹娘說了你，你要不要去跟我回家見一面？”宋璟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晚晚。”

一聲晚晚，驚得江晚后退了好幾步。

余嬈嬈跟宋錦兩人捂嘴笑的小聲，對視一眼，湊近了嘀嘀咕咕。

“嫂嫂。”宋錦揚聲喊了句。

江晚的臉更紅了，她轉身就要朝著外面走去，卻被宋璟拉住了。

宋璟耳根微紅，“你想不想嫁我？”

原本以為顧煊從雍國回來后，他可以徹底松一口氣，等著躺平即可。

可沒想到他還有了心儀的人。

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也就罷了，可這個人的身份擺在這里，容不得他不踮腳觸碰。

宋家一開始不同意他跟顧煊的側妃有所牽扯，所以他才要足夠努力，有了一定的成就和進展，才能說服宋家人。

“想啊。”江晚難得柔和地像個小姑娘。

她扭扭捏捏，微垂著眉眼，看著兩人抓在一起的手，嘴角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

其實宋璟的想法，她知道。

她是聽宋錦說的。

宋錦跟她細細分析過現在的局勢，又提過宋璟的心意，只是時機不到。

所以……她一直在等。

“什么時候成親？”江晚突然抬頭，臉依舊紅通通，但眼神卻亮的很，“還要多久。”

她的態度轉變迅猛，倒是讓宋璟有些措手不及。

宋璟咳咳兩聲，“眼下擺在咱們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你撇開現在的身份，我給你換一個新的身份，與我成親，另一個就是等一等，等賢郡王登基，將你賜婚給我。”

只是前者……到底是會委屈她。

盡管江晚不怎么出門，可眼下她的臉被許多人見過，怕是嫁過去后要少出現在人前。

對于性子跳脫的江晚來說，是束縛。

江晚果然有些猶豫。

她不傻，自然也能想到眼下的難處。

至于后一個的話……

“若是選擇后一個的話，是不是就光明正大了？”她又問。

宋璟朝著顧煊那邊看了眼，而后回過頭來，“是。”

雖然這個主意也會遭人議論，但到底是光明正大，誰也不會當著面說什么。

等再過個五年十年，京城里的事情早就翻了一番了，誰還記得這些。

只是現在的話，他們需要忌諱的不是流言蜚語。

而是明宣帝。

明宣帝如今多疑的很，有時候還會將他喊過去，暗戳戳地試探。

所以他不敢多做打算。

“那我等一等。”江晚蹭蹭跑到余嬈嬈和宋錦的身邊，一手拉著一個，“我還沒有跟她們相處夠！”

這兩個人，是她來了京城以后，給了她全部溫暖的好友。

若不是宋璟的話，她是想一直待在嬈嬈身邊的。

“好。”宋璟點了點頭。

好飯不怕晚。

他也不介意再多等一段時間，省的讓她受了委屈。

而且還沒有徹底塵埃落定，他打心底里來說，江晚在賢郡王府中待著會更安全。

宋家人雖明面上接受，但也難免有些心胸狹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