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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2 圍繞“雙碳”目標,積極有序合理推動綠色轉型[1]

劉世錦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

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

“雙碳”目標的提出在國內外引起很大反響。這既是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的鄭重承諾,更體現了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內在要求。簡單地說,不是別人要求我們轉型,而是我們自己必須轉型。

分步驟實現這一目標,將會給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帶來廣泛、深刻和長遠的影響。概而言之,這將會帶來一次產業結構的重大調整,一個重大的技術創新和投資機遇,一場配套的制度變革和創新,一次生活方式、生產方式、發展理念、發展方式的系統性重大變革。

從這樣的認識高度出發,結合近一個時期落實“雙碳”目標出現的一些情況,需要關注和討論以下三個問題:

一是減碳不能“單打一”,而應當從中國現階段國情出發,堅持降碳、減污、增綠、增長“四位一體”,協同推進。

總體來看,中國仍然是一個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仍存在區別。發達國家已經經歷了工業化的高峰期,進入以服務業為主的增長階段,常規污染問題基本解決,生態環境總體上較好,經濟進入成熟期,不再有較高的增長潛力,綠色轉型主要涉及碳減排問題。而中國除了要解決碳減排的問題,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等問題依舊突出,更重要的是,中國有必要也有潛力繼續保持較快的經濟增長速度。這幾個方面對中國來說都很重要,都要抓、都要硬,不可偏廢,因此,需要建立降碳、減污、增綠、增長的協同機制。

這種降碳協同機制不會弱化只會增強。就經濟學所說的外部性而言,碳減排和其他污染物治理有很大不同。比如,一家工廠排出污水和廢氣,周邊被影響的人群反應很大,要求治理的積極性很高;碳排放影響的是全球長期氣候,具體人群很難直接感受到,要求減排積極性較低。因此,人們對治理常規污染物排放和碳排放的積極性是不一樣的。

另外,碳排放與其他污染物排放有較高的同源性,深圳的經驗表明,這一同源性可達到70%,也就是說,在減少其他污染物排放的同時,也會減少碳的排放。我們可以利用這種同源性,以積極性高的活動帶動積極性低的活動,產生協同效應。

再比如,生態修復、植樹造林可以增加碳匯,而碳匯可以中和碳排放。大力促進高生產率、低排放或零排放、低成本的綠色技術創新和推廣,既能促進經濟增長,也有利于降碳、減污、增綠,是更好的發展方式。

深圳空氣質量達標、碳達峰、經濟高質量增長的“三達”經驗表明,這種協同效應是完全能夠實現的。

二是不能搞“運動式”減排。近期中央財經委會議指出,不能搞“運動式”減排。在地方調研時,有些同志反映當下壓力最大的短期減排指標,直接影響到經濟增長。有報道指出,某些地方為完成減排指標拉閘限電。這種情況應該不多,但卻反映了一種傾向。

還有一種情況,現階段推動減排,主要采取的還是由上而下層層分解任務目標,用行政性手段實施的辦法。而且這種辦法將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存在。這套辦法的優點是行動較快,也可能較快取得成效,但缺點是指標分配未必合理公平、激勵不足、存在“搭便車”現象、實施成本較高、平衡性較差等。

應該明確的是,要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關鍵是用綠色技術替代傳統技術,要減少碳排放,而不是降低生產能力和經濟增長速度,更不是在不具備綠色技術的情況下人為改變正常供求關系。

在這個過程中一定要遵循綠色轉型規律和市場規律,否則就會適得其反。通常我們講要破舊立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在綠色轉型中,應當是“新的不來,舊的不去”,也就是黨中央強調的“先立后破”,著眼點首先要放到形成新的綠色供給能力上,在確保產能供給安全的前提下平穩轉換。

三是減碳不能指標錯位。近期有爭議的一個問題是用能耗總量和強度“雙控”指標來實現“雙碳”目標是否合理有效。提出能耗“雙控”指標,是為了鼓勵節能、提高能效、限制過度用能,以盡可能少的能源消耗支撐經濟社會持續發展。這個初衷無疑是對的,但相對于實現“雙碳”目標,有兩個問題需要搞清楚:

一個問題是,節能并不等同于減碳,同樣的能源消耗,既可以是高碳的,也可以是低碳甚至零碳的。我們的目標是在保障必要能源供應的前提下,通過調整能源結構,用低碳或零碳能源替代高碳能源,逐步降低碳的含量。目前中國的人均收入剛超過1萬美元,到2035年要達到中等發達國家的人均收入水平,也就是3萬~4萬美元,人均能耗特別是人均電耗還要有較大的降低空間。如果能源總量控制不當,制約了應有的經濟增長速度,那是不符合發展的初衷的。

另一個問題是,撇開碳排放和常規污染物排放等問題,能耗總量和強度控制,適合用行政性辦法還是用市場的辦法?在這種情景下,能耗“雙控”指標,實質上是一個成本控制問題,包括能源在內的投入品到底如何用、用多少,只有作為當事人的企業才可能搞清楚,并做出正確決策。舉例來說,近年來光伏發電成本已經相當低了,如果某個企業用這類綠電生產一種高技術含量和高附加價值的產品,即便能耗高一點,算總賬還是合算的。這類信息和決策,政府在宏觀層面是很難把握的。

所以,建議加快創造條件,用碳排放“雙控”的指標,即碳排放總量和強度控制指標,來替代能耗“雙控”的指標,以便更好地服務于實現“雙碳”目標。當然,能耗“雙控”指標還是有用處的,可以作為經濟轉型的一個評價分析指標。

從應對上述問題和挑戰出發,當前和今后較長一個時期,應當著力抓好綠色轉型“打基礎、利長遠”工作,重點是推動技術創新和制度創新。

實現碳達峰、碳中和,從根本上說,要靠綠色技術驅動,需要大規模、系統性地“換技術”。綠色技術應達到三個目的:一是高技術含量和高生產率,二是少排放或零排放,三是與傳統產業相比要有競爭力、低成本。要達到這三個目的難度很大,但通過努力是有可能實現的。以光伏產業發展為例,過去十年,光伏發電的成本下降了80%~90%,已經可以和傳統的燃煤發電相競爭。業內專家預計,今后幾年,光伏發電成本還會有較大幅度下降。

技術創新方面,首先是推廣那些已經成熟,應用后能夠產生明顯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技術。同時要加快形成激勵綠色技術創新和推廣的體制機制與政策環境。綠色創新既要做減法,如防治污染,更要做加法和乘法,如低碳和零碳新技術的研發和產業化。有研究認為,這將會帶來百萬億級別的巨額投資,具有傳統發展方式下不可能有的發展空間。

制度創新方面,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了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那么如何使市場在綠色發展中起決定性作用?客觀地講,目前還不具備條件,還有相當大的距離,但進入碳中和目標約束下的綠色轉型期后,有可能形成由市場起決定性作用的微觀基礎。

制度創新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一項基礎性的工作是建立碳賬戶和綠色責任賬戶。

首先,要推動碳核算和生態核算。核算是綠色轉型的基礎,不論是行政性辦法還是市場性辦法,前提都是把賬算清楚,要有一套科學的算賬方法。這件事情很重要、很緊迫,但迄今為止仍然是一大短板,甚至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關注。上面提到的碳排放“雙控”指標,重要的制約因素也是缺少核算基礎。發展綠色金融,面臨的一個突出問題是綠色標準問題,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個綠色核算問題。目前,對這方面的重視程度和研究進展顯然還跟不上綠色金融發展的腳步。

其次,在碳核算、生態核算的基礎上,建立碳賬戶和生態賬戶,再形成包括碳減排、其他污染防治、生態修復和經濟增長等要素在內的各級政府(國家、省、市、區等)、企業和個人的綠色責任賬戶,確定各個主體的減排責任。一旦產權和責任落實了,“各人自掃門前雪”,這個世界也就“清潔”了。因此,應當鼓勵各地積極開展這方面的探索創新,通過綠色責任賬戶讓國家的“雙碳”目標真正分解落地,推動綠色轉型取得有效的進展。


[1]本文首發于財新網,經本人授權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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